龍千靈離開了船艙，隻留下仍然呆坐在地的南湘一個人。

    她輕輕抓著這件衣服，手上傳來的質感溫暖柔和，可對她而言，卻比冰塊還要冰冷堅硬。

    南湘歎了口氣，整理心情，穿好衣服，又重新紮起束發，將逆刃刀佩在腰間，來到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甲板上。

    甲板上似乎已經忙碌了起來，眾人起帆轉舵，改換船行方向。一縱一橫兩條白茫茫的水道在此處匯集，蔚為壯觀。

    大運河北起京城，南至杭州，橫跨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五條水係，溝通南北，維係往來，是王朝運轉最為不可或缺的水係命脈。這些年，商業愈發發達，漕運也順應潮流，漸漸由官運轉為民運。運河之上，官商賈民，各色船隻絡繹不絕。

    這番忙碌與熱鬧，卻與南湘無關，因為龍千靈就抱臂站在艙門之外，用一種不可名狀的眼神盯著她。

    “不錯，英俊瀟灑。這身衣服倒是勉強配得上你了。”

    “千靈姐……”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個什麽妹妹，姐妹相稱還是免了吧。”龍千靈愈發冷漠，“無論如何，龍千靈感謝閣下的救命之恩，這是永安錢莊的一千兩銀票，就當作是答謝了。等船到了鎮江，你就下船去吧，今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當作你我從沒見過。”

    南湘腦袋一片昏昏沉沉，麻木地接過銀票，想要張口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好生休息吧，船艙甲板都隨你去得。我龍千靈不願欠人任何東西，你若是想要些什麽，金銀也好，字畫也罷，直接跟下人說去，龍神幫自會滿足你的需求。”

    龍千靈說完，徑直離開，絲毫看不出半分眷戀。隻留下南湘一人不知所措，尚自迷離。

    她憑欄站在船邊，解開頭上的發髻，任風吹散她的長發。江浪拍岸的濤聲，逐漸靠近的帆影，船工緊張的呼喊，這些似乎都與她沒什麽關係了。

    直到——

    轟然一聲巨響。

    江船劇烈地晃動起來，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喊殺聲，一切突然變得令人惶惶不安。而南湘也因為這次晃動，一時腳下不穩，整個人從欄杆處翻了出去……

    “到底怎麽了！”龍千靈剛剛穩住身形，大聲斥問著身邊的幫眾。

    “回小姐，是，是官船！不，不對！”那人似乎有點語無倫次，“是賊船冒充了官船，趁我們不注意撞了上來！”

    江南布防圖在手，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不足為奇。龍千靈很快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提劍憑胸，颯然道：“召齊幫眾，迎敵！”

    “是！”

    南湘翻過欄杆，眼看就要跌入滾滾長河中，好在她右手往後一抄，剛好撈在掛在船舷的鐵錨上。南湘翻轉身軀，懸掛攀附著船身，總算穩住身形，正要跳起，便聽見甲板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與喊殺聲。

    “龍神幫眾，速速受死！”

    “把東西乖乖地交出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保護小姐！誅殺賊人！”

    遇襲了！

    如果連這都猜不到，南湘這智商也就不要吹噓自己念過九年製義務教育了。她連頭都不敢露，甚至想著要不就幹脆跳下水去，偷偷溜到岸邊躲起來。

    南湘朝水麵望了望，正要尋找一個合適的落水點時，一個不算熟悉的聲音突然遠遠從甲板上傳來：“龍二小姐，一日不見，在下心中甚是掛念，真乃如隔三秋啊！”

    安漠鋒！

    南湘心中暗暗叫苦，之前在破廟裏，安漠鋒僅僅一人就無人能敵，如今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這該如何收場？

    #這遊戲沒法玩了#

    “安壇主，真沒想到你是越過越回去了，我本以為，就算你濫殺無辜，受人憎惡，被他們稱作‘魔頭’，你至少還算得上是一條漢子。可你竟和倭寇勾結，最後的一絲臉麵都被你棄如敝屣，真是卑鄙無恥，下作至極！”

    龍千靈一番痛罵，在龍神幫眾耳中聽來，著實解氣之極。可被南湘聽見，卻忽然靈光一閃，倭寇？

    她偷偷伸出頭去，果然看到一群手執細長彎刀的武者，他們雖然都作漢人打扮，可武功路數與口中詭異的音調出賣了他們的身份。

    想來也是，在朝廷境內，尤其是在這條官家把持的漕道上，若是這些倭寇還是一副武士忍者的打扮，非得把官軍招來不可。

    南湘的目光轉向撞來的那艘官船，目光灼灼。也不知青龍壇的賊人究竟怎樣神通廣大，竟然能滲透進漕運這等朝廷要道上來。不過就算這群人再怎麽手眼通天，也不得不低調行事，漕道五裏一衛，隻要她能引來官軍，也未必沒有翻盤的機會！

    甲板上，廝殺聲漸漸淡了下來，龍神幫的抵抗變得越發無力，他們隻能背靠背圍成一圈，將龍千靈護在中間。這些漢子雖然渾身是傷，眼神卻依然堅毅，絲毫不露懼色。

    “二小姐，你這又是何苦？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將布防圖趕緊交出來，咱們就當交個朋友，不打不相識，如何？”

    “呸！狗屁朋友！”龍千靈麵色凜然，絲毫不見退讓，“哪怕多跟你說半個字，也是髒了我的嘴巴！”

    安漠鋒臉色一陣變幻，勃然大怒：“臭丫頭！別給臉不要臉！你在這群奴才眼裏是公主，可在老子眼裏，還沒那群宜春院的娘兒們值錢！”

    “你敢侮辱小姐！”

    有弟子怒不可遏，揮劍朝安漠鋒刺去，卻見安漠鋒輕輕一避、一磕、一掌，那名弟子便已趴在地上。安漠鋒更不停頓，反身一刀朝下一掃，立時鮮血四濺，生死未知。

    龍神幫眾人與他情同手足，如今見他鮮血淋漓橫在地上，紛紛怒不可遏：

    “賊子敢爾！”

    “安漠鋒，你竟然如此歹毒！”

    “姓安的，今日我周竹和你不死不休！”

    他們雖然咒罵著，卻沒有一人貿然向前。先前那名弟子沒能按捺怒火，這才招致禍端，他們心裏十分清楚，隻有一直保持著防禦的陣型，繼續拖下去，才會有得救的可能。

    “不能再這麽耗下去！”安漠鋒眼看著有兩艘商船路過，可能已經看清了船上的情形。幸虧自己這方有總壇從中斡旋，得以冒充官船，那些商船隻道是官軍拿賊，這才遠遠離開。可若被真的官軍發現了，自己這一波人馬怕是全部要交待在這條大運河上。

    “殺光他們！”

    這是安漠鋒的聲音。

    “死戰！死戰！”

    這是龍神幫的回應。

    最終的大戰一觸即發，可正在此時，一聲震天炮響，暫時終止了這一切。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