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南湘在一處頗為簡陋的基地中見到了他們的老大。

    這個倭寇團體名為“神風船會”，大約兩三百人，三艘海船。而他們的首領是一個精瘦的漢子。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多強健的體魄。若是紮在人群堆裏，一眼看上去似乎都不會給人留下什麽印象。

    但他就是那樣，大大方方倚靠在中間的座椅上。而當他一旦坐上那個位置，整個人就仿佛脫胎換骨，他這一刻坐在那裏，是那麽理所當然。

    “我叫山岡黑。”

    他沉著聲，吐字一字一頓，像是故意為之。

    “緋村劍心。”南湘學著那些浪人鞠躬行禮。

    “你是伊賀穀門人？”

    “正是。”

    “很巧，我也是！”

    在南湘驚詫的眼神中，山岡驟然暴起，瞬間欺到南湘不遠，一拳“無法無天”，朝南湘頭上錘來。

    南湘後撤半步，寸勁勃發，也是一招“無法無天”，正對山岡的拳頭。

    “嘭！”

    南湘連退五步，山岡卻紋絲不動。隻一招，南湘就知道，這人的武功與龍千靈不相上下！

    自己如今的武功評價是粗通皮毛（50級），而山岡黑則是鶴立雞群（80級），兩人甚至根本用不著交手，勝負就已經分曉。

    “年紀輕輕，後生可畏。”

    山岡麵無表情地讚歎一句，又回到座位上坐下。南湘識趣地長鞠一躬，久久才抬起身來。

    “帶上來吧。”

    山岡拍了兩下巴掌，倭寇頓時發出野獸般的笑聲，一名衣衫淩亂的年輕女子在哄亂聲中連滾帶爬地被趕了上來。

    那女子渾身青腫，似乎已經遭受了慘無人道的淩虐。她雙目無神地環視四周，慢慢地移動視線，最終，她看見了南湘。

    南湘本能地就想躲開她自己的眼神！

    但她不能。

    相反，南湘反而露出了微笑，蹲下身去，剛好與癱坐在地的女子平目而視，饒有興趣問道：“山岡當家的，這是個……漢人？這是要幹什麽？”

    “殺了她，你就是這兒的人了。”

    山岡言簡意賅。

    臉色瞬間凝滯，南湘緩緩站起身來。

    這是她如今麵臨的選擇。

    她終於也開始理解起電視劇裏那些黑化反派們所謂“形勢所逼”的借口，因為有時候，這一刀下去，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但她仍然拔出了刀，然後——

    一刀劈了下去。

    鮮血從刀尖上流下，南湘立刻背過身去，從懷中拿出棉帕，迅速拭去了刀上的血跡。而此時，那女子才緩緩倒在地上，鮮血順著傷口流到地上，積成小小的暗紅色的一灘。

    南湘小心翼翼，收刀回鞘，接著長長舒了一口氣——

    因為她知道，自己過關了。

    “哇哈哈哈！！！”

    “殺的好哇！”

    “瞧那漢人傻樣！”

    南湘耳中傳來紛雜的嘲笑聲。她的內心猶如火燒一般，但麵前高座上的那位同門師兄，令她不得不把這團火生生往肚子裏頭咽。

    “拖到亂葬崗，扔了吧。”

    南湘出刀的那一刻，山岡黑眼中精光乍現，但又隨即消失不見，懶洋洋靠在椅子上，隨口吩咐著左右：“天色已經不早，去送劍心先生早點休息吧。”

    “嗨！”

    …………

    南湘躺在一間小屋裏，心急如焚地默算著時間。天色剛剛轉黑，她就再也按捺不住，從窗子翻了出去。

    在這種地方夜行有多危險，她當然一清二楚，但她沒有辦法，內心的煎熬令她根本無從選擇，她隻能邁開腳步，往亂葬崗奔去——

    “醒醒！醒醒！你怎麽樣？！”

    亂葬崗裏的屍體幾乎堆積成山，南湘差點吐了出來——一半是因為氣味，一半則是因為內心的反感與恐懼。

    但她仍然很快發現了今天最新的一具“屍體”。

    是的，她沒有殺她。

    逆刃刀本來就無法像普通刀一樣將人開腸破肚，那一刀不過是敲在她的右頸，令她立即昏厥罷了。

    至於那些血跡，則是南湘在敲擊之後，順手用刀尖在她背後狠狠劃了一道，偽裝成傷口的樣子。逆刃刀並非沒有刀刃，而是刀刃朝裏，劃開一道傷口並非難事。

    況且逆刃刀尖並不鋒利，劃出來的傷口必定開口極大，形狀恐怖，但隻會浮於表層，傷口並不會深。這一刀下去，既偽造成可怕的傷口，又保證那女子不會致命，南湘在那一刻時，也算是殫精竭慮了。

    “咳……咳……”

    那女子被南湘掐住人中，終於悠悠轉醒：“你是……誰？”

    “我是誰你不用管，總之我先幫你把傷口包紮好，你休息一會兒，趁夜逃走吧。”

    “你是……你是漢人？”南湘一口標準的漢話，那女子頓時眼前一亮。

    南湘不置可否，將那女子翻過身來，就要給她包紮。那女子卻仿佛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拚命地掙紮起來：“不要，不要！”

    “沒關係的，我也是女的！”

    南湘立刻換成本音，聲音婉轉動聽，那女子這才不再亂動，乖乖地等南湘包紮結束。

    “你一個女孩兒家，怎麽能喬裝打扮委身賊窩？這……這有多危險你知道麽？”那女子沉默片刻，出聲問道。

    “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南湘說道，想到自己那顆正氣丹，又繼續開口道，“你放心，我也有我自己的保命手段。”

    南湘隨身帶著之前買的金瘡藥，笨拙地為她處理好傷口。之後兩人不發一語，那女人也不問南湘究竟是什麽緣由，南湘也不會問那女人有什麽遭遇。

    畢竟每個人都有她無法啟齒的東西，又何必發問呢？

    南湘送走了那位女子，眼看著她消失在夜幕裏，歎了口氣正想要回去，冷不丁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冷笑：“哦？什麽苦衷？什麽保命手段？說來聽聽？”

    心髒仿佛都抽搐了一秒！

    南湘像隻遇敵的兔子，一下子蹦了老遠。

    山岡黑！

    南湘急促地呼吸著，右手已經按在了刀上，正想著要不要用上她那所謂“保命手段”時，她突然愣住了——

    “漢話……你，也是漢人？！！”

    南湘對上來人的眼睛，山岡深深一笑，朝南湘拱手，竟是標準的軍士禮：“重新認識一下，在下李湛，八年前奉張經張大人之命，假扮倭寇，一直藏伏至今。”

    南湘目瞪口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回應：“我……我叫南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