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悠人醒了。

    他躺在地板上，感受著海浪奔湧帶來的輕微失重感。之前的一幕幕在眼前走馬觀花，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最終匯聚成一點——

    那是他刺出的刀尖發出的寒芒。

    喉嚨發出幹燥的聲音，安室爬了起來，環視四周。

    南湘不在房間，柳生才藏則放下了戒心，睡得毫無防備。

    他頓時變得手足無措。一直以來，他都一切聽從他叔叔安室徹的安排，讓他往東不敢向西；再後來遇到了這位劍心小姐，便一切以她的命令馬首是瞻。可現在叔叔死了，劍心小姐也變成了仇人，那現在，他該聽誰的？又該怎麽辦？

    他翻身站起，有些腳步虛浮地走向艙門。身後卻傳來柳生才藏的聲音：“我勸你最好不要走出這道門，否則就算外邊的人不殺你，我也會提前殺了你的。”

    忍者的本能讓他在安室醒來的一瞬間就已經驚醒，他的手已經按在刀柄，隨時準備抹殺安室。

    就在安室不知所措之際，艙門突然打開，南湘裝扮的張斌出現在他的眼前。

    “喲，人齊了？”

    南湘把門關上，一腳將安室踹到椅子上：“坐好，廢物。”

    “來吧，既然都醒了，那就好好談談。是敵是友，是死是活，總得有個定論吧？”

    “沒錯。有恩算恩，有仇算仇，都給算算清楚。真要是談不攏，幹脆也別要命了，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柳生才藏低沉著嗓子，好像事不關己地說著。南湘卻差點嗤笑出聲：不要命？恐怕在座三人中最惜命的就是這位忍者了吧。這番話騙她南湘還差了點火候，也就嚇唬嚇唬安室悠人還湊合。

    這般想著，南湘不禁看向安室，這小子果然被嚇得夠嗆，一個勁地瞎哆嗦

    “那就先算算你們兩個。”南湘看向兩人，“你們之間有仇隙？”

    “他搶我船！”這是安室。

    “他是個廢物。”這是柳生。

    “哦，那就是沒仇了。”南湘拍了拍手，“那就好，簡單多了，直接算我這個中土人和你們兩個東瀛人之間的恩仇吧。”

    “柳生先生，你我國家不同，立場相悖，你有心搶奪江南布防圖，我卻壞了你的大事。柳生先生若真是不願與小女子為伍，那我也無話可說。”

    “哼，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況且你我之間並非私人仇恨，未嚐不能合作。”

    “說得好，你我之間並非私仇，隻是利益相悖。如今我們利益相同，之前的那些糾葛都可以放在一邊。”南湘說著，一邊將眼神轉向安室，“那麽，安室君，我既然是殺害你叔叔的真凶之一，那就算是有私仇了？”

    “我……我……”

    安室吚吚嗚嗚了半天，卻始終開不了口。從他刺向她的那一刻起，懊悔便一直充斥在他的五髒六腑。在他心目中，南湘依然是他心底的一輪明月，但他叔叔的事情就好像一片烏雲，將光輝牢牢遮擋，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這讓本身就毫無決斷的安室更加無所適從了。

    “那好，我給你兩個選擇。”南湘退後兩步，單手按向刀柄，“要麽現在就拔出刀來，像個真正的武士一樣，一決勝負。”

    安室遲疑著，而一旁的柳生則發出不屑的嗤笑：“就這小子？他也配叫武士？我看他連一刀都躲不過去。”

    南湘不予理睬，仍自顧自地說道：“要麽，我給你一個允諾，隻要你我能活著回到東瀛，無論何時，我都接受你的決鬥，生死決鬥。”

    “那如果！”安室沉默半晌，終於咬咬牙開口說道，“如果你受傷了，或者不能動了，又或者……”

    “我說過，無論何時。”南湘揚著頭，仿佛有種舍我其誰的傲氣，“不管是你變強了，還是我變弱了，這些都不是借口。聽明白了沒？”

    安室幾次想要張嘴，卻什麽也說出口。叔叔對他並不算好，甚至算得上十分惡劣，隻是一直以來叔叔的強勢作風與安室悠人的過分依賴，才一直虛假地維係著這份親情。

    他想要放棄這段仇恨，但南湘的咄咄逼人又讓他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他隻能，點頭答應。

    “好！我答應你，五年之期，我一定會和你了結這段仇怨。這五年裏，我會努力修煉劍術，一定會趕上你的。如果五年之後，我還沒來與你決鬥，就視作我放棄這段仇恨，永遠不會再提！”

    安室喘著粗氣，仿佛這一段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柳生卻早已不耐：“小姑娘，你這般給自己找麻煩，真的好麽？”

    南湘不語。她從內心裏是對安室有一些愧疚感的，倒不是因為他他叔叔的事情。安室徹此人一看就是個惡貫滿盈的殺人慣犯，死便死了，何足掛齒？但安室悠人不同，他未曾殺過人，仍舊白紙一張。山岡黑、徐文長的一番設計，賠上了一整條船，總歸算是連累了安室悠人，也害了給自己梳妝的那幾個老媽子的無辜性命。南湘這般咄咄相逼，隻想逼迫安室修煉武功，今後可以獨當一麵，也算是自己給他的補償了。

    柳生困意再次襲來，開口催道：“你願意怎麽樣是你的事，我不幹涉。隻不過你我之間的恩怨，還是盡早解決的好，在下可不會乖乖等上五年。”

    “好，既然如此，在到達東瀛之前，咱們還算作是一夥人。今天下午，海船會停靠在衢山島，你們偷偷下船，改換行裝，假作投靠。我借故將你兩人收下，你們便能在這船上自由行動了。”

    柳生雙眼一亮，但又隨即麵色陰沉下去：“我不信，這樣做對你有什麽好處？你大可以將我兩人趕下船，然後翻臉不認人。”

    南湘笑了笑道：“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愉快，我當然也有我的條件。”

    “什麽條件？”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麽在破廟外的野林裏，我會對你的川楓刀法十分了解。”

    “……”

    “因為，我也是伊賀門人。”

    柳生才藏瞪大了雙眼，幾乎不可置信。

    “所以，教我武功吧，柳生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