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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闌珊，燈紅酒綠的廣南，隨著夜的到來，開始變得喧囂。

    省委招待所六號小樓，魏文輝與楊雪對麵而座，龍井的清香如霧般升騰，彌漫，沁人心脾，這是陳淩風特意讓魏文輝給楊雪帶的茶，據說是有江南最美麗婉約的采茶女，齋戒沐浴三天後，采摘自清明前龍隱峰頂的茶樹，每一克，都是精心炮製而成。

    魏哥打算從哪兒開始？需不需要我這邊安排人？”楊雪說的是調查，一名正部，兩名副部，最低級別的都是正處，楊雪不明白這樣的調查組怎麽展開調查，誰來做事。

    調查已經結束了！”魏文輝將茶幾上的一個檔案袋推至楊雪麵前，“答案就在裏麵！”

    這麽快？”

    楊雪有些吃驚，魏文輝剛到廣南，便將事故調查清楚，這工作效率也未免太可怕了。

    難怪，陳淩風會將魏文輝視為左膀右臂，從南風開始，走到哪裏就將魏文輝帶到哪裏。

    調查組隻是個幌子，從中央確定成立調查組時，我就安排人過來了！”魏文輝從容的端起茶，輕輕的晃著，“不然的話，真相永遠也不可能浮出水麵！”

    能夠浮出水麵的，其實不是真相。

    魏文輝說的並不錯，在黃林工業區這場大火背後，不知道隱藏著多少醜惡的交易與內幕，魏文輝大張旗鼓的過來，根本無法接觸到真相，所以，魏文輝才會采用這樣的手段。

    楊雪伸出了手，準備打開檔案袋，卻被魏文輝攔住，“你確定要看？”

    楊雪一愕，有些不明白魏文輝的意思，魏文輝沉聲道：“陳書記曾經說過一句話，真相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真相，還無法去公諸於眾，在我看來，黃林工業區這場事故的原因並不複雜，但各方都在刻意的沉默，包括廣南方麵，所以中央才會成立調查組參與調查，你沒有必要參與進來，這是我的忠告，也是陳書記的意思！”

    楊雪沉默了，正如魏文輝所說，事故的原因並不複雜，但各方的沉默，足以說明事故的背後，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內情，他一旦參與進去，以他的性格，必然執著的去追究到底，但對方能讓所有人沉默，想追究到底談何容易。

    這才是魏文輝的顧慮所在。

    楊雪輕輕收回了手，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半晌方道：“如果我不看呢？”

    這場事故是個意外，黃林的一二把手和工業區的負責人會受到處理，由政府出麵，給予死傷者相應的賠償！事情到此劃上句號。”

    魏文輝很平靜，聲音更是可怕的冷漠，顯然他對這樣的事故處理已經司空見慣，但楊雪無法否認，魏文輝說的並不錯，這是一場天災，對主要負責人做出處理，是各方都能接受的結果，至於真相，沒有人會在意。

    下一次，下下一次，依然如故，周而複始。

    我知道了！魏哥，我先回去了！”

    楊雪站起身，搖搖晃晃的離開，魏文輝目送著楊雪的背影，輕輕的搖頭，苦笑。

    魏文輝看得出楊雪的糾結，曾經，他也像楊雪這樣糾結過，但他的領導告訴他，與其糾結，不如遠遠離開，站在一旁看戲就好。

    所以，從拿到檔案袋那一刻起，魏文輝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以他的智慧，不難猜測到裏麵的內容，看與不看，其實差的並不多。

    敲門聲傳來，打斷了魏文輝的思緒，魏文輝打開門，卻愣住了。

    楊雪站在門外，向他伸出了手，“把檔案給我，我帶回家看！”

    你真要看？”

    是的！”

    楊雪點頭，魏文輝沒有遲疑，徑直將檔案袋交到了楊雪手裏，隨之而來的還有以拳擊打著楊雪的胸脯，和麵上鼓勵的微笑，“你比我勇敢！”

    楊雪展顏一笑，便轉身而去，魏文輝沉思了片刻，便用手機撥出了一號快捷鍵，“楊雪把檔案袋拿走了！”

    ……

    手機裏沒有動靜，甚至聽不到一絲呼吸的聲音，魏文輝保持著接聽的動作，良久，對方方才緩緩的道：“我知道了！”

    通話隨之結束，魏文輝眉頭微皺，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麽不讓他阻止楊雪，但很快魏文輝便恍然，作為陳家重點培養的對象，未來的接班人，楊雪如果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還有什麽資格接手陳家。

    這，就是當年自己欠缺的，自己當年沒有做到的事，楊雪正在去做。

    而且，不管楊雪做了什麽，陳家有決心，也有能力為楊雪保駕護航，所以老領導才會放手，讓楊雪去衝擊一切。

    魏文輝心裏想著，未嚐沒有一絲遺憾，如果當年他有楊雪的勇氣，那麽或許楊雪今天得到的一切，便屬於他，包括陳雅。

    省委招待所，楊雪的別墅，燈火通明的大廳，楊雪坐在沙發上，打開了檔案袋。

    二零零五年五月，黃林工業區正式成立，時任廣南環保司副司長的馬平秋被調至黃林，任市委副書記兼黃林工業區工委主任，隨後有三家企業進駐工業區，三家企業均為化工廠。

    零五年到零七年，又有六家化工企業進駐黃林工業區，同一時間，黃林頻頻有群眾到省、中央上訪，反映工業區存在嚴重汙染問題，但因為這些企業工資高，福利好，同時又是黃林市的納稅大戶，上訪無疾而終，最後一位上訪者毛振雄被勞教一年，從此再無人上訪。

    二零零九年四月五日，也就是工業區發生爆炸的前幾天，化工廠六位工人到醫院體檢，然後被檢測出再生障礙性貧血，幾乎是同一時間，有一家不知名的媒體曝露，幾家化工廠生產的是笨原料。

    檔案末尾是關於笨危害的資料，接觸笨原料可能對人體造成的傷害，苯對中樞神經係統產生麻痹作用，引起急性中毒。長期接觸苯會對血液造成極大傷害，引起慢性中毒。引起神經衰弱綜合症。苯可以損害骨髓，使紅血球、白細胞、血小板數量減少，並使染色體畸變，從而導致白血病，甚至出現再生障礙性貧血……

    檔案最後，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問號，檔案的完成者，或許在借此表達自己的疑惑，疑惑生產笨的企業為什麽會存在，而且能存在這麽長時間，或者疑惑這幾家企業為什麽會突然爆炸，工業區被夷為平地，對於完成者的疑惑，楊雪不得而知，他隻是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想知道真相，的確需要勇氣。

    楊雪合上了檔案，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深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