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 個 條 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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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爭鬥,素未停止。武林高手生死對決,也是尋常之事,但是,好像土護法和赫拉當此等被推上神壇的頂級高手決戰,不說千載難逢吧,至少,是江湖鮮見的。很可能,一個八十歲的老江湖,終其一生,也不曾遇見。

    這絕不是這些頂級高手愛惜羽毛,或自負清高不屑爭鬥,落於下乘,而是,他們之間的爭鬥區域,往往遠離了俗世人的視線。

    譬如眼下,赫拉當神王顧及他們的戰鬥將嚴重破壞平民百姓財物甚至危及無辜生命,選擇了另地作戰一般。

    俠,以武犯禁。

    武的破壞力,不僅常常淩駕律法之上,更難以避免給平民百姓的人身安全財產安全製造了重大威脅,所以,尋常江湖糾紛爭鬥也就算了,真正的頂級高手,他們是明智的,繞過律法的眼睛,事了拂袖去,隻留下他們的傳說與猜疑。

    毋庸置疑,赫拉當神王與土護法一戰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是百年難遇的,對於武者來說,是極大誘惑。

    二公子雖對經商的熱衷遠較武功之上,但不容否認,他是一個武者,他骨子裏深藏著武者的魂,武者的血,鋼魂,熱血。平昔,這些東西被很理智的隱藏,不顯山不露水,但是,當足夠的誘惑力,這些東西就會被點燃,被催化,然後沸騰起來。

    所以,猛地拔足大步行出,連穩重老成的大公子也躍躍欲試,腳下欲動未動。

    使者大人冷冷道:“你為什麽不去?”

    大公子居然沒有轉過身來,遲疑道:“我可以去?”

    使者大人道:“我有不許麽?”

    大公子道:“沒有。”

    使者大人道:“那麽,你想我怎的?”

    大公終於轉身過來,看著父親平靜的臉,忍不住激動,道:“我以為……”

    使者大人淡淡道:“難道,你以為你遲了,他們會等著你?”

    大公子猛一點頭,道:“是,我這就追上去,你們在這等著,應該不需等多久的……”

    使者大人截囗道:“你廢話真多。”

    大公子立刻閉嘴,立刻快步行出。

    使者大人搖搖頭,似乎自言自語道:“人太過穩重也不是好事,磨磨蹭蹭,猶豫不決,尤其是廢話連篇,讓人受不了。”

    老板娘居然親自提著茶壺款款而至,似乎在笑,溫柔道:“原來卻是使者大人大駕降臨,為小店添色增光,是妾身無上榮幸。隻奈何小店貧瘠,無以酬敬,隻好一壺熱茶,聊作薄資,還望諒淺薄為幸。”

    使者大人一笑,道:“夫人言重了。中土有一語,千裏鴻毛,禮輕情重。我們一行入貴茶館,夫人的茶正是我們所需,恰如倦眠遇枕寒凍靠爐,實是再好不過了。”

    老板娘輕扭婀娜身段,遊走長桌一周,給老少六人斟上熱茶,漫妙的體態,行雲流水,仿佛幾許音符,在縹緲的青山白雲間,勾動了一曲不著人間煙火的仙樂,教人有刹那間的迷失,即使清醒,也是餘韻縈繞。

    連大公子二公子的媳婦都忍不住片刻的失神,老夫人眉頭緊皺,微側臉看了她丈夫和安無風一眼,不由心下一沉,眉頭更緊。

    使者大人眼裏似乎蒙塵,無從辨識,仿佛隔離了外界,人看不見他裏麵他也看不見外麵,隻機械性端起滾燙的茶,送往嘴邊。老夫人一驚,這茶水分明剛從爐子出來,此際正熱氣嫋繞,高溫未散,倘若就此喝進去,怕是喉嚨要被燙傷,疾伸手拉住丈夫的肘,道:“老頭子,等等。”

    使者大人似乎一震,扭臉過來,笑著問道:“怎麽啦?”

    老夫人道:“燙呢。”

    使者大人笑笑道:“溫酒熱茶,最是芬芳,沒事。不過,聽你的好了。”

    他放下熱茶,把臉轉過另一邊,詢問安無風:“先生您說可對?”

    安無風手握茶杯,既沒放下也沒喝,停在眼底下,明明是凝視著杯裏淡淡碧綠的茶,目光卻是極之遙遠,甚至有點迷茫。微微點頭,歎息道:“是呀,這茶當是趁熱喝的,要不然,芬香散盡,卻是辜負了老板娘一片真誠了。”

    老板娘提壺守於一邊,此時暮夜已近,寒風漸盛,一股冷風卷了進來,吹動她的衣裳,竟然從她美好的身子隱隱約約散發出淡淡的怡人的幽香,她的眼睛在笑著,聲音溫柔動聽:“正是。祖上三代,以產茶為生,或許氣候或許技術等問題,產量低極,跟中土的茶,無論產量和質量沒的比,但勝在稀罕,所謂物以稀為貴嘛,除了上貢皇室,珍藏少許,隻等候稀罕貴客品嚐啦。”

    安無風道:“如此說來,在下今日能品嚐頂級珍藏,實乃沾了使者大人的光了。”

    老板娘似乎笑了笑,道:“客官無須妄自菲薄,公子儒雅風貌,當是來自中土,中土乃上國之邦,萬裏而來,自是貴客,妾身有捧茶之緣,實乃榮幸之至。”

    雖然,這數日來,安無風為了方便異國之行,跟安老一家學習波斯語言,好像塊幹海棉投進了水,拚命的吸取著,那拚命勁和掌握程度之快,令安老一家子都無比欽佩和震驚的,但終究時日短促,語法運用和語調硬澀,尚是火候欠足。不過,老板娘由此推斷他來自中土,這理由卻是貌似牽強了,畢竟,這個時代,尤其是歐亞國度,在蒙古的鐵蹄推動之下,貫通了原本封閉的道路,間接拉近了國與國之間的距離,或許,這是戰爭的唯一貢獻。

    “來來來,不燙了,”老板娘很是熱情,“真冷了就不好喝了。”

    安無風好像隨意說道:“嗯,喝了這茶,我們就不用走了對嗎,夫人?”

    老板娘似乎一僵,輕咳一聲,柔聲道:“公子不遠萬裏而來,倘若不嫌敝處卑賤鄙陋,便是住上一年半載,妾身自是侍候公子膝前,未敢言悔。”

    安無風動容,道:“夫人何故如此,在下何德何能。”

    老板娘輕輕道:“妾身願意。”

    安無風歎了口氣,道:“其實,如果夫人跟我說了,我答應你也難說的,你卻是不該,準備把老小都留下來,尤其還有個小孫兒,你就忍心麽?”

    老板娘沉默了一陣,道:“你,憑什麽那麽說我?”

    安無風緩緩道:“使者大人與我說了,這間茶館是老字號的,這裏的老板娘早年喪夫,獨自支撐茶館二十餘載,算來也是徐娘半老了,雖說經營茶館乃室內工作,不必遭受風霜雨露之寒苦,如果又保養有術的話,歲月痕跡當然較淡,隻不過,老板娘的手卻是白嫩的緊,跟大姑娘一般,這是一大亮點。”

    “亮點?”老板娘欲把玉手縮進袖裏,卻忘了還提著茶壺,而且還蠻燙的,被袖口一卡,壺嘴猛地翹起,一注熱流燙在手背上,立刻紅了一片,“哎呀”一聲扔下茶壺,茶壺在地上碎裂,茶水很快滲入地毯。老板娘左手捂著燙傷右手,沉默不語,眼晴下的輕紗卻是濕潤了——她哭了。

    她相信,她的右手將留下永遠抹之不去的疤痕。

    對於一個漂亮的女人來說,她的美,比性命更重要。

    安無風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她想拒絕卻終是沒有拒絕,隻是輕顫著,仿佛咬著牙齒,從齒縫裏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你想幹什麽?”

    使者大人一家子也不由滿目疑惑的著安無風,所以,當老板娘氣急之下,衝口而出喊“流氓”的時候,他們居然微微頷首,充分表示了,這一刻,他們和老板娘的意見是完全一致的。

    安無風並沒有辯解,沉默著,自丹田引出一絲“冰天神功”內氣,注入了老板娘的玉手,老板娘頓感一陣清涼由手掌傳遞入心田,如沐春風,一陣舒爽,適才的灼痛瞬間消失。忍不住輕吟一聲,方覺失態,左手捂臉,安無風把手鬆開,道:“好啦,沒事了。”

    老板娘退了一步,抬起右手視之,手背的紅腫已徹底不見了,抬頭看著安無風,目光當中,更聚集了複雜。低聲說道:“謝謝啦。”

    安無風道:“如果你當真要謝我,讓他們回家,羅曼蒂娜小姐。”

    老板娘一震,道:“你知道我?”

    安無風笑笑,道:“你是拜火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副教主,我萬裏而來,倘若什麽功課都不做,怕是寸步難行的。”

    微微一頓,他說道:“方才,你環桌斟茶的時候,仿若翩翩起舞,其實,那還真是一種舞蹈,在唐時,乃宮女取悅皇室的媚舞,後外流民間,為江湖人深化成為一種迷惑敵手的手段,當然,那得由女子練習,如果由男人施展豈非把人惡心死了?”

    老板娘“噗嗤”一笑,抿嘴道:“把敵手惡心死了,豈不是更省事?”

    安無風自顧自道:“練習媚舞的女人不在少數,包括貴族的伎伶,青樓的藝人,但是,舉世之間,能舉手投足把媚舞發揮到極致,並融合武功施展的,唯有一人。”

    老板娘道:“那個人,莫非是我?”

    安無風道:“姑娘遊走桌子,簡簡單單幾個動作,竟令人刹那迷失,不知自己,若非使者夫人心境超然物外,迅速返神,架住她丈夫,同時也讓大家清醒過來,恐怕都喝下了有迷藥的茶了。好厲害的媚舞啊。”

    羅曼蒂娜沒有否認,道:“你不遠萬裏,穿山過水而來,就是為了希麗莎?”

    “是,”安無風補充道,“還有我一個叔輩。”

    羅曼蒂娜似乎有點惱火:“如果你和我相處,你會發現,我比希麗莎更優秀,更適合做你的女人。”

    安無風道:“或許,不過,我的女人已經夠多了,恐怕再是分心無力,隻好辜負姑娘了。”

    羅曼蒂娜道:“如果我非要做你的女人呢?”

    安無風沉默了。

    他原來可以拒絕的,甚至,他可以出手將她處死。但是,他的心有血有肉,處死一個愛慕自己的女人,那得需要多狠毒的心腸?

    他做不到。

    所以,他歎了口氣,道:“可以換一個條件麽?”

    羅曼蒂娜輕輕道:“至少,你今夜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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