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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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強終於把文樂送進了學堂,安平也接收的很順利。然而,文玉發現,文樂總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不像在文家村時,每天都興高采烈的,“厭學了?不能這麽快吧?”文玉心中忐忑。

    晚上,文樂在寫字,皺著眉頭,跟誰有仇似的。“先生打你了嗎?”文玉小心翼翼的問。

    “沒!”很沉悶的回答。

    “那是,不喜歡這個先生?”

    這一句問到了點子上,文樂撇著嘴,一幅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姐!”聲音哽了:“這個先生,不喜歡我,讓我把以前學的全忘掉,說是原來的先生是鄉野村夫,教的東西不入流!”

    “嘁!還鄉野村夫?”文玉很惱怒,自古文人相輕,今又見一斑。一定是這位先生言辭間對文家村的秀才頗為鄙視,對文樂百般挑剔,才令這孩子很不舒服。

    人類本質中最殷切的要求是渴望被肯定。尤其是孩子,一旦被全盤否定,自信心就會垮掉,對學習的興趣也會隨之消失。這個問題很嚴重!文玉張口:“樂啊!你——”

    “啪啪啪!”急促的敲門聲又一次在暗夜裏拍響,這,又發生什麽大事了?

    文強文良都在第一時間衝出去開門,實在是這拍打得令人心驚膽戰啊!文玉也跑出來,文氏攙著老太太也走到門口了,這上了年紀,更不經嚇不是?

    喘著粗氣一頭紮進來的是——圓滾滾的袁大叔——成衣鋪子掌櫃!自家可有段日子沒做扣子給他了,這個時間來,做什麽?

    “文老弟!你家的扣子,要出人命啦!”袁掌櫃驚魂未定,一把抓住文強叫出來一句話。

    像平地起一聲雷,“哄!”炸在文家院子裏,一下子,姥娘第一個歪倒,文氏打了哆嗦,還強自支撐著老娘,文強的手也控製不住的抖起來:“這是——咋說的呢?扣子,怎麽會出人命?”

    文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樣幸福安詳的日子,要破壞了麽?不行!不容許!不要緊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她走過去,托住文強的顫抖的手臂,冷靜的問:“袁大叔,你慢慢兒說,到底怎麽回事?”

    袁掌櫃拿衣袖抹了把頭上的汗,語無倫次的敘述:“鎮上的捕頭——家的兒子,捕頭娘子的衣服扣子,抓手裏了,玩,吃了!咽了!”

    “那找醫館啊!”文玉不解的問。

    “張捕頭跑得倒快,醫館的坐堂大夫,把手伸進孩子嘴裏,想掏出來,結果那扣子,更深了,看不到了!大夫說,沒法子了,聽天由命吧!那張捕頭,去砸我的小店,說,說,孩子要有個三長兩短,要我賠命哩!”袁掌櫃如喪考批,捶胸頓足。

    “早知道這樣,我不買扣子啊!那張捕頭,凶神惡煞啊!文兄弟,這事,你得擔著啊!”

    一家人總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文玉拽了文強的衣襟:“爹,咱得去看看,人命要緊!”

    又扭身對呆若木雞的文氏:“娘,你別擔心,木頭扣子,死不了人!”看袁掌櫃還在長籲短歎,一把扯了袖子:“快!帶我們去張捕頭家!”

    三個人奔跑在漆黑的街道,袁掌櫃已經力竭,被文強拉拽的跌跌撞撞。

    終於趕到張捕頭家,燈火通明,有個女人的哭聲連天,周圍鄰居也都被驚醒,正圍攏了在門口。文玉的心驀得沉下去,雙腿宛如灌了鉛,莫非,已經?

    “別哭了!趁著孩子沒事,再喂回奶吧!別讓娃兒,餓著上路——嗚——”一個粗啞的嗓音在吼。

    “孩子沒事?孩子沒事!”文玉被這巨大的驚喜灌注了新的氣力,她擠過人群,衝到那漢子麵前:“給我看看孩子!給我看看!”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文玉肩上,“哪來的瘋丫頭?滾!”那男人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文玉打了一個趔趄,再次抓了那漢子的後衣襟:“讓我看看!說不定我能救救孩子呢!”

    “你能救?”那漢子頓時像注射了一根強心針一般,他一把提起文玉的後脖領,掂向裏屋。“你救!你快救!”

    已經抖如篩糠的文強緊跟著文玉進去,他說不出話來,隻是絕望的看著女兒。

    這是一個一歲左右的孩子,靠在母親懷裏,被人聲擾著,沒睡,還挺有精神,水靈靈的眼睛咕嚕來咕嚕去,全不知圍著的親人已經駭得魂飛魄散,文玉緊繃的神經鬆了下來。

    自家的扣子,木製的,不大,磨得也很圓滑,若是吞了,一時的不適是有的,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吧?她自我安慰著,勉強撐出張笑臉,湊上前,小心的試了幾聲咳嗽,“咳咳!咳咳!”

    那母親很驚懼,抱緊了孩子,小娃子被文玉的誇張的動作逗樂了,但是沒跟著咳嗽。

    如果他能跟著咳,將異物排出來,是有希望的,可是,或許是年齡太小,他不會跟著做。

    張捕頭這會兒也看明白了,他也湊過頭來,“咳咳!咳咳!”的引起來。

    那母親也如靈魂附體,淚汪汪的看著孩子“咳咳!咳咳!”

    一屋的人都在咳,盼望著能咳出奇跡來。

    仿佛得咳了一個世紀那麽久,那娃兒是真的被逗樂了,他拍著小手,張開無齒的小嘴,哈喇子落下來,在眾人瘋狂的祈盼中,開始模仿,文玉聽到了最動聽的天籟之音:“咳——咳!”

    一大票人都停了下來,所有的心髒都集結到了嗓子眼兒,張捕頭把手平伸向孩子,等待著,隨時接住那枚可惡的扣子。

    奇跡,會發生嗎?

    奇跡,沒有發生。

    那娃兒咳了幾聲,忽然,像被人扼住了喉嚨,聲音嘶啞,麵色潮紅!

    “兒啊!”那張捕頭夫婦已經目眥欲裂,文玉的頭“嗡”的一聲,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齊齊的衝到頭頂。她的思想在刹那間消失了,隻剩下急促的動作,與,爆發的力量!

    文玉繞到那母親身後,探手,從背後抱住孩子,雙手互握,擱在孩子腹部正中,然後突然向上稍用力壓迫腹部,她仿佛感覺到一股氣流猛然從氣管衝出,這是美國海利希手法,應該有助於排出異物!

    可是,那可憐的娃,已經出現了喘鳴,繼而迅速的口唇青紫,呼吸也困難了,不好!要窒息了!

    文玉一把搶過孩子,讓其臉朝前、屁股朝後,趴在張捕頭的前臂上,“撐住!”她瞪一眼那失去了神智的爹,教他用大腿撐住自己的胳膊,保證嬰兒頭的水平位置比身體低。然後,用手掌對準寶寶肩胛骨之間的脊椎部位,連續拍擊,“啪!啪!啪啪啪!”

    文玉的心揪得緊緊的,咬牙控製著拍擊的力量,要有力,但不能過猛,這會幫助孩子咳出異物。不知道是拍了五下還是八下,“哦!”那娃的嗓子裏似乎有了動靜,文玉蹲下身,把臉正對著孩子,用手扒開孩子的嘴,在並不光亮的映照下,她竟然仿佛看見了,在孩子的嗓子眼兒,有一丁點兒黑黢黢的異物,文玉的手未經大腦下命令,一隻掰著孩子的嘴,另一隻兩根手指伸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以萬夫不當之勇,準確的把那枚萬惡的紐扣,夾了出來!

    “哇——”被驚擾到的孩子徹底的哭了出來,這排山倒海般的哭聲,像甘霖灑向久旱的田地,他的親人們。從地獄的邊緣,活了回來。

    “再找個大夫來看看,骨頭啥的有沒有受傷,我剛才的勁兒,不知道是不是使大了!要是有問題,你找我,我賠!”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文玉仿佛虛脫了一般,她對那嘩嘩落淚的張捕頭擺擺手,囑咐一聲,踉踉蹌蹌的向門外走。

    文強也泗淚交流的狼狽樣子,伸手扶了女兒,一起邁出門。留下袁掌櫃,還在那裏呆愣著。

    擠過嘰嘰喳喳、指指點點的人群,夜風吹來,文玉激靈靈打個哆嗦,原來,已經汗流浹背,濕透了貼身的整套衣服。

    文強擔憂的看著她,心疼不已。自家這閨女,不像山溝裏爬出來的娃,遇到突發事件,人能冷靜處理哩!

    “爹,我想文家村哩!”文玉忽然的有些惆悵,她抬起疲憊的頭,看向文家村的方向,心裏,有些疲憊。

    “爹也想哩,玉兒,咱家那麥子長得好著呢,你爺說,要是麥苗能挺過去冬天,明年他也要種呢。”文強也感慨了。

    “咱那麥苗,一定能越過冬去,爹你放心。”文玉堅定的給文強信心。

    “爹信哩,這天大地大的,萬物都有自己的活路,越是坎兒多,長得越壯實!說不定,這能過冬的麥子,更香甜哩!”文強變身為一個深沉的哲學家。

    可不是嗎?冬小麥比春小麥的味道更醇厚,不就是因為多了一重磨難嗎?文玉無聲的,笑了。每個人,都得經過這麽一番、幾番冷酷的磨礪,才能真正擁有一種渾厚的韻味。

    “文玉,等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追趕過來。

    是誰?

    本周會有加更,鞠躬感謝各位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