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公主，有人來看公主了！”阿采雀躍著一路小跑，立於麵前。

    午後，在園中海棠樹下，坐於桃木小凳上，楊冠正抱起楊侑，攤開一本《山海經》，津津有味的講著自己心中想象出的故事。緩緩抬起眼，但見一銀灰修長身姿，他衣飾規整，腰佩寶劍，正武士氣。拉進距離，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李世民也！隻覺雖一臉颯爽，精神抖擻，但微顯淩亂的一縷青絲，還是暴露出他的疲態，他的風塵撲撲。

    還是一絲不屑的笑意，眼中帶著還是審視的狡黠，他久久立於樹前，未出一聲。頓時間，還在萌芽的春樹下，沉香木陣陣清幽，飄蕩徐徐，一直蔓延化開，仿佛滿園春色都沁潤在沉香之中。

    她對視著他，他麵向著她。幾月的光景，恍若幾世，故人的長歎，有著無盡的感慨。

    “你可還好？”世民率先打破平靜。

    “還好！從太子院回來就呆在太子府裏，這幾月，太子母妃忙著上官家族的事，我就淪落成了教書先生一個。瞧！想我這學生時就不思學業，隻知玩樂的壞學生，居然也有一天，為人師表，你說是不是奇跡？”楊冠與他坐於花壇上，擺弄著那本《山海經》。

    “你不誤人子弟，就阿彌陀佛了！”李世民望著身旁這芊芊女子，愛護的眼神一覽無餘。

    “嗬嗬，你就是瞧不起人！我現在可敬業了，這《山海經》講得是繪聲繪色，引人入勝的很！”楊冠舉起書本，高高舉於空中，準備敲上這不識趣之人。可剛舉起手，眼與眼的對視，向下敲打的舉動就嘎然而止。淺淺的，一陣無名的撥動。

    “那你呢？可好？”為了打破尷尬，楊冠放下舉起的手，詢問道。

    “無外乎官場適應，想必你也無心傾聽。”李世民觀望著她，仿佛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來觀看她的。這一路看來，到讓楊冠有些不自在了。

    “元吉還好嗎？你們三兄弟都好嗎?”楊冠想闊開話題，撿些不相幹的說。

    一聽問起元吉，他本還柔光閃現的眸子，頓然全無。”他不顧我的反對，獨自到河東找建成去了。“

    ”額！也好。男兒誌在四方，應該四處曆練曆練的。“楊冠點著頭若有深情的說到。

    ”問你一個問題，你要想好了答。“李世民突然轉過身來，嚴肅而專注的看著她。

    ”現在若你有一個選擇的權利，一邊是不畏權貴，仗義直疏，哪怕犧牲生命也要守住最在乎的東西，但會被大浪吞噬，被惡狼絞殺；一邊是曲徑報國，雖忍得一時，失去自己最在乎之物，卻能拯救千千人於水火，還萬萬人家園。在這兩難的路上，你會選擇那條？“

    楊冠回頭看著那從沒見過如此認真的眸子，不知這與自己究竟有何關係。也許現在他正走在人生的分叉口，他需要有人給他指引？也許他自己早已做好決定，隻是需要有人給他信心？楊冠深深吸了口氣，說到：”其實你自己已經有答案了，對吧！不過不管你做出任何選擇，我都支持你。因為我知道你有才幹，有能力，有本事改變一些東西。如果一個人的犧牲可以換來千千萬人的安樂，又叫何犧牲呢？那叫成功必須付出的代價啊！“

    又斷斷續續聽見侑兒喚自己的聲音，楊冠跳下花壇，一路小跑，突然想起什麽，一轉身，立於陽光之下，笑著說：”我還記得你離開太子院對我說的那句話“要想不被別人踩在腳底，就必須讓自己強大！”李世民，去吧！祝你成功！“遂，一轉身，消失在那一場陽光裏。

    他呆呆的在海棠樹下站了許久，一直盯著前方的陽光，他似乎在尋找，尋找那自己快要失去的東西。他越握越緊拳頭，心中一直是那句：”等我！”

    幾日後，李家二公子與長孫府大小姐長孫蕙芷喜結連理。

    西河督戰賬內，李淵懊惱焦急的等著前方的消息。他身穿銀色鎧甲，手握羊皮文卷，大滴大滴的汗珠不斷流下。這些年，占著子承父業，從父親那裏接過來的世襲爵位，李淵上半輩子還算平步青雲，可自從煬帝即位，統領親政，自己卻和朝廷漸行漸遠起來。而現在煬帝更是專派難啃的骨頭給這李家父子，專打難打之仗。今年，突厥屢屢來犯，戰火不斷。而突厥本就是驍勇善戰的好戰一族，加上大隋國內也是動蕩不安，風雨飄搖，這場與突厥可汗，顏麗古德的西河之戰是越來越難打。

    如今，李淵已輸數場，連連敗退，唐軍已經退到了馬邑後方。“報！我軍在馬邑連戰三天，疲乏不堪，突厥顏麗一族趁清早整裝之時發起進攻，馬邑，馬邑失守矣！”探子渾身是血，跪於賬前。

    李淵猛地站起，再緩緩落下。他那無盡倦容一展無餘。看著眼前的父親比起自己剛入太子院時老了許多。頭發幾乎花白，連胡子也開始白了，那曾經偉岸的身板，突然也彎婁了起來，連一向神采奕奕的眼眸也開始逐漸昏暗。李世民感慨歲月的殘酷。

    他已經被逼上了絕路，前有突厥張開血盆大口，後有隋皇等著自己戰敗處死，趕盡殺絕，李淵絕望的跪地仰天長嘯，“天啊！真要絕我李氏一族啊！”老淚縱橫，痛苦萬分。

    “父親，我們如果再坐以待斃真就死路一條矣！但，如果有可以不死的方子，父親可會聽一聽？”世民扶起父親，目光中閃爍著希望之光。

    李淵停止抽泣，安安靜靜乖乖坐下，像個沒了主意的孩子般，聽著大人的教導。

    ”現在我們不管是勝是敗，其實都是死路一條。跟著這大隋必死無疑。煬帝在等著治父親的機會，而這西河之戰，就是極好的時機，他的棋局正在收官。可如果我們反其道而行，破釜沉舟，崛起反擊，才會有一線生機。反正一死，我們為何不拚上一拚？為了那些戰死沙場的唐軍將士，我們都不該再讓他們無辜慘死“世民握住自己父親的手說。

    ”可如果失敗，就真會身首異處啊！這倫亂綱常的話，怎是你口說出？“李淵說完，不禁打個寒戰，都不敢再往下想。

    ”父親不反，就不會身首異處？父親不用擔心，其實我們勝算是超出父親想象的。“李世民堅定而樂觀的說著。”現在我們有長孫一族作為強有力的後盾支援，有劉文靜十萬大軍絕對的支持，再加上天時，人和。父親，這場仗未必不是贏家啊！“

    李淵眼裏一直轉悠著，本想安於現狀，安度晚年，誰承想這命運的車輪碾軋至此。嗨！反，是死罪，不反，也會被突厥吞得連骨頭都不剩。也罷，也罷！君要臣反，臣不得不反啊！李淵閉上雙眼，長歎一聲，點頭示意。

    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放走劉文靜，分頭招兵買馬，召回李建成和李元吉，上陣不離父子兵，一家人隻有擰成一股繩，大事才可成也！這邊，李世民單刀赴會顏麗古德，勸說大汗倒戈止戰，與唐軍一道滅掉昏庸君王，兄弟手足，共謀大業，以後榮華富貴共享之。

    其實顏麗古德這場仗本就是針對隋帝昏庸挑事而戰，加上今年草原突降暴雪，損失慘重，聽到世民說得又是如此情真意切，慷慨激昂，甚是覺得支持唐軍比年年進貢隋朝老兒強多了。另外，世民為表誠心，主動退軍二百裏，把那西河部分草原讓與顏麗古德，他也自是歡欣。這兄弟聯盟就此建立。

    隻說世民從汗賬出來，長出口氣，斜眼瞟了瞟還在豪飲大醉的突厥將士，”哼！待有朝一日，唐軍強大之時，定要取你項上狗頭，還我河山。“

    安住突厥進攻，李家勝算又大一步。李淵長出一口氣，總算可以睡個好覺了！卻隻對世民淡淡拍肩，離場就寢。沒有一句稱讚，沒有一句”辛苦“。世民其實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關係，這樣不鹹不淡的表情。他麵露平靜的轉身而去。

    即日起，唐軍正式起兵反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