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他說些什麽，法奈忽然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嘶啞著嗓音說道：“卜吉，我們該怎麽辦啊。現改圖紙已經來不及了。”

    法奈和我一樣被逼入絕境了啊。卜吉有些怨恨自己剛才為何想要向法奈求救。在這種場合下，扛起重擔的明明應該是自己這個男人才對！

    我不可以放棄。他狠狠地對自己說。對我寄予希望的不僅僅有法奈，還有被軟禁在湯普森城裏的阿星，甚至還有不知身在何方的希絲和迪姆老爹。

    但是，該怎麽辦？

    “法奈，相信我。你願意相信我嗎？”他拉住法奈的手，緊緊地握住。

    “我相信你。無論發生什麽，我都相信你……”法奈看著卜吉白皙的麵孔，重重地點頭。

    “那你吃下這個。”卜吉從懷裏拿出一顆藥丸，“現在必須到我的裏世界去，找索契一起商量這件事情。”

    “你……”法奈想起在山村中那天晚上自己拒絕卜吉的情形，立刻漲紅了臉。

    卜吉明白她的想法：“現在不是爭論對錯的時候，一定要想出辦法才行。我想到裏世界中去尋找超越邦撒和螺旋形引橋的方法，你願意跟我來嗎？”

    法奈渾身顫抖：“卜吉，讓別人完全窺探自己的內心是多麽可怕的事情，你難道還不清楚麽。”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過去，每個人都想有隻屬於自己的地方，把那些過去穩妥的保護起來。那樣的心情活像一個不知該如何處理凶器的罪犯。”卜吉低聲說道：“可是隻要我們活著，就無法避免犯錯。我們不能把心隨便地交給一個人，那樣就會不知不覺地站在被告席上接受他人的審判。但我們至少可以把心交給信任的人，讓他們公正的評斷是非，給自己一個放下過去，重獲新生的機會才對。”

    法奈看著卜吉清澈的眼睛，從他的掌心拿過藥丸，一口吞了下去。

    “殿下！這簡直是藝術品！”比達羅爾興奮地叫了起來。

    馬克西姆同樣讚許地看著眼前這座壯觀而美麗的橋梁。無論是從煉金術的專業角度還是從精靈挑剔的審美眼光出發，這座橋都可以算作舉世無雙的傑出之作。

    在他右手邊五步左右距離的達洛蘇自從大橋建起就顯得極為緊張。他不停地用手帕去擦拭額角的汗水，用眼神仔細掃過邦撒這座大橋的每一個角落，想要雞蛋裏挑骨頭，找點問題出來。

    可惜這座橋實在是無懈可擊。就連達洛蘇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假如他是評委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難道就這樣毫無機會的輸掉了？我的橋如果建起來的話，可是絲毫不輸給邦撒的啊。他懊惱無比，隻恨自己一方的準備工作為何要比邦撒慢了那麽一點點。

    如果在這裏失敗，就沒有臉麵回去見煉金之神了。達洛蘇咬著牙，痛苦地閉上眼睛。

    “去問問岸邊的評委們，邦撒這座大橋他們是否滿意啊。”馬克西姆對比達羅爾吩咐道。

    “是。”比達羅爾立刻命人帶著筆和本子到河邊采訪民意去了。

    馬克西姆看了看不遠處的達洛蘇，他氣急敗壞的模樣盡收眼底。再去看卜吉和法奈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兩個好像木偶人一樣呆呆立在那裏，身體僵硬，一動不動。

    “是被嚇傻了，還是認為邦撒的煉金術不值一哂？”盡管希望是後一種情況，但理智告訴他這兩個人是被嚇傻的可能性比較大。

    “無論怎樣，隻要邦撒的橋符合民意，你們便統統都輸了。”這個結果對於馬克西姆來說不算好，可也不算太壞。他已經開始設想邦撒等人代表湯普森家族前往哈農城以後的事情了。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比達羅爾麵色有些古怪的趕回來了，“殿下，這是在河岸邊調查民意的結果。”

    “是麽，邦撒大師的橋被大家認可了麽。”馬克西姆邊說著接過他手中的調查結果。

    “這……您還是自己看吧。”

    馬克西姆打開對折的信紙，隻看了一眼便擰起眉頭：“居然有這麽多人不同意邦撒大師的設計？”

    “河岸對麵的內城下居民還好，外城的居民多數都表示不喜歡這座橋。”

    “這是為何！”這個結果令馬克西姆感到不可思議。邦撒的設計無論是規模、架構、裝飾還是別出心裁的螺旋形引橋的設計，都符合他的想法。就算是馬克西姆親自上陣，也未必能建起比這更好的一座橋來。

    若非比達羅爾是他的絕對親信，他甚至會認為這個調查結果是有問題的。

    “不同意的原因在背麵也寫了。”比達羅爾指著幾行小字說道。

    “還真有幾條。哦，這一條為什麽這麽多人反映呢。我來看看。”馬克西姆拿在眼前一字一句的觀看，隻見寫著：引橋不對稱。內城的引橋要比外城的大。

    “內城的引橋大？這算什麽理由啊。”馬克西姆疑惑地抬頭望去——果然因為地勢較高，內城一側的引橋在高度上比外城的要矮一些。因此起螺旋的弧度也就更大一些，以便減小車輛爬坡的角度。

    這明明是個很合理的設計，怎麽在民眾眼中就成了不對稱呢？就連馬克西姆也替邦撒鳴不平。

    可是轉念一想，在開始之前外城居民的確提出了這樣的條件：橋一定要修得對稱，他們的待遇決不能比內城一邊的差！

    “去把邦撒叫來。”馬克西姆閉上眼睛，對比達羅爾吩咐道。

    邦撒誌得意滿地來了。他看到馬克西姆的表情，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他對自己的煉成品依舊抱有絕對的信心，因為這次調製的結果比他想象的還要好。

    “殿下，老夫邦撒參見……”

    沒等他說完，馬克西姆直接把手裏的調查結果遞到他眼前：“你自己看看吧。”

    邦撒隻看了兩眼，臉皮立刻漲成了豬肝色，額角青筋直跳，“殿下！這，這您也看到了，兩邊河岸高低不等，要做到絕對的平均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絕對的平均我也認為不可能。”馬克西姆輕輕歎息一聲，“不過邦撒大師，這是平民的意誌，我也無法更改。你輸了。”

    “不！”邦撒怒極而起，吼道：“這根本就是那些平民矯揉造作，一廂情願罷了！老夫所創乃是舉世無雙的精華之作，他們卻毫不領情……怎麽可以這樣！”

    “跪下！”比達羅爾抽出腰刀，厲聲喝道：“在殿下麵前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旁邊的精靈武士們見狀，紛紛用刀劍指向邦撒。莫羅見老師有危險，立刻從背囊中取出了弓箭，邦撒工房的其他人盡管不知發生了什麽事，見狀也都拿起了武器。

    氣氛陡然緊張，衝突一觸即發。

    隻見邦撒直勾勾盯著馬克西姆呆立半晌，忽然“嘿嘿，嘿嘿”地冷笑起來。

    “莫非這廝急火攻心，業已瘋了？”馬克西姆和比達羅爾對視一眼，看出彼此都抱著這樣的心思。

    隻聽邦撒說道：“不，老夫還沒有輸。我調製的橋他們看不上。我就不相信別人能調製出能符合他們要求的橋來。老夫就站在這裏看著，到底誰的橋能讓那些賤民滿意！”

    “原來是不甘心認輸麽。”馬克西姆有點厭惡起邦撒來。作為一名煉金術宗師級人物，願賭服輸也算是個光明磊落。明明敗了卻不認賬，真是令人不齒。

    但他也很清楚，若是真的因為技不如人而失利，邦撒還是能認輸的。隻是今日之敗他並非敗給對手，而是敗給那些平民，尤其是外城較為貧困平民的意願，這對於平日身居高位、養尊處優的邦撒來說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好吧，那就這樣。下麵讓達洛蘇工房開始調製。”馬克西姆遂不再理會邦撒，吩咐道。

    達洛蘇知道邦撒失利，早就欣喜若狂的等在一旁。聽到馬克西姆的話，迫不及待的對萊爾等人說道：“快！我們的機會來了。”

    因為先動手的邦撒一方已占據了河麵最好的位置，達洛蘇等人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在下遊稍遠一點的位置建橋。這裏比起上遊來水勢湍急，岸邊岩石突兀，造橋的難度增加了不少。

    達洛蘇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他手下的人動作很快，不多時河岸邊就放滿了素材。與邦撒工房把素材扔進推車的做法不同，他們的素材都是用皮紙或者油布包好的，再用繩子細心地捆好，整整齊齊摞在一起，上麵還標注了序號、名稱和煉成值。

    “的確是組織有序。煉金術師公會名不虛傳。”看到河灘上的情景，馬克西姆由衷地讚道。

    “這些人的動作明顯經過訓練，都跟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比達羅爾附和道。

    馬克西姆不住的點頭。煉金術師公會諸人分工明確，動作整齊，每個人神態自若，有條不紊地完成手上的工作，讓人聯想起工廠裏的機器。

    達洛蘇工房並沒有采用邦撒工房先建浮橋的策略，而是分別在河岸兩邊畫了兩個煉成陣。

    “他們要先造引橋？”卜吉對身邊的索契和法奈說。

    在他的裏世界之中，透過一麵鏡子就可以看到表世界之中的情況了。這種能力來源於卜吉掌握的“外視”技巧。

    卜吉、索契、法奈圍坐在一張圓桌旁，桌子上擺著紅茶、麥酒等飲料，還有各式小吃和糕點。他們身後還站著一名紅袍的青年，正是化身為瑪娜形態的雷頓。

    “應該是從兩側先造好引橋，再依次建造橋墩，最後在中間匯合的調製方式。你看，這就來了。”

    隨著索契說話，鏡子裏的達洛蘇等人已經開始調製了。濃稠的煙霧從岸邊升起，籠罩了河灘四周的大片區域。卜吉等人很清楚，在這片煙霧之中一定有數十隻瑪娜辛苦的勞作著。

    “他們使用了梧桐木和黑曜石粉作為觸媒。看來要調製的是一座鐵橋。”卜吉氣定神閑，談話間流露出行家裏手的大師風範。

    “就算同樣使用了觸媒，他們也顯得比邦撒要輕鬆不少。”法奈一邊吃著蛋糕，一邊說道。

    卜吉同意她的說法，“畢竟他們人多，另外這種從兩邊開始調製的方式可比從中間開始直接調製要省力得多。”

    “為什麽兩個工房的調製手法不同呢？”雷頓提問了。

    “因為橋的結構不同。”索契好像很喜歡雷頓這個略有點憨厚的小夥子，笑嗬嗬地替他解釋：“邦撒一方建的橋，采用的是沒有橋墩的拱形結構，而達洛蘇一方，要建的是有橋墩的平麵橋。”

    “拱橋和平麵橋？我還是沒明白。”雷頓誠懇的討教。

    法奈倒是聽懂了，搶在慢吞吞的索契前麵說到：“拱橋的話如果從兩邊開始修建，若是建起的弧度不同，在空中就很難會合了。因為每個煉金術師對於調製物品的理解並不相同，就是看著相同的圖紙，也未必能保證兩岸的弧度完全一致。而平麵橋因為有橋墩，橋身也沒有太大的弧度，所以在會合的時候難度小了很多。”

    “但是平麵橋很難解決引橋的問題啊。”雷頓又問了。

    “這就要看達洛蘇等人怎麽解決了。”法奈說著，緊盯著鏡子。調製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小時，岸邊的引橋都尚未成型。

    “到底是什麽樣啊，真是急死人了。”法奈忍不住有點焦躁起來。

    再過不到兩個小時，南方冬季的日落時分即將到來。天黑的話就無法繼續調製了。馬克西姆恐怕會在那之前選出勝者。留給她和卜吉的時間的確不多了。

    “來了！”卜吉忽然用手一指。

    岸邊的霧氣漸漸淡去，眾人一齊看向初露崢嶸的引橋，不約而同發出“哦”的一聲。

    “是工字型引橋！”法奈第一個叫了起來，“利用沿河街道的寬度和長度，向兩側修建分別用於上下的引橋。這個想法也很不錯嘛。”

    “不過怎麽會是這樣？他們難道不知自己和邦撒犯了同一個錯誤嗎。”索契指著引橋的部分不解的說道，“內城下的引橋比外城明顯要長啊。”

    “這……”卜吉、法奈和雷頓看著鏡子裏正在逐漸成形的鐵橋，心裏也都在畫著問號。

    難道真的是達洛蘇失誤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