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戰場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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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疼痛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身上的傷不足以要了我的命,而作為傷兵回營後,軍醫會要了我的命,我全家的命。
九皇子的死早已讓隨行的官兵發了瘋,大部隊已向前追去。我拔去腿上的箭,做簡單包紮。再一點一點拔去肩頭的箭,用一隻手拿隨身的包紮帶按著。多年戰場的出生入死,讓我早已對痛覺不再靈敏。我強撐著精神,等著隨軍的軍醫隊伍到來。
我不去看向九皇子倒下的地方,甚至對自己的軟弱有些發怒。戰場生死看了這麽多,竟然還亂了心神,差點害死自己。
我這麽些年小心謹慎,回想之前放縱自己去關心九皇子,實在是大意。他們天子皇臣與我有何幹。
但不看九皇子我也知道,鐵箭威力之猛,即使及時醫治,恐怕他也無力回天。
雖然打了勝仗,整個軍營卻是死氣沉沉,來抬我和其他傷員的新兵個個垂頭喪氣。我的傷並不嚴重,我也自己做了處理,很快我就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雖然已入秋,但天氣還是悶熱。九皇子的棺槨很快往京城運去。大營內的軍民個個提心吊膽,在這死了一個皇子,不知陛下會如何發落。
我閉眼在營帳內養傷,聽著其他人議論著。心想,這九皇子戰死,要是陛下怪罪,那首當其衝必然是劉矮子和各位將軍,手下的士兵級別越低應該就越安全。我這個十夫長應該沒什麽可擔心的。
可是這戰場上的暗箭實在蹊蹺,看起來完全是衝著九皇子而來。若仔細思量,敵方似乎清楚我們的戰局部署,這細思極恐。我不敢往下想去,這也不是我這個小兵該想的。
這一仗後,西渠元氣大傷,屯兵獻降。軍營裏都約莫著陛下必定不同意,這死了一個皇子必定還得開戰。可是,出乎意料,陛下並未馬上與西渠開戰。收下西渠進獻的馬匹珠寶,一聲未吭。西關提前進入了歇戰期。
西關十月便入冬,此時歇戰也說得過去,要是真冒雪開戰,吃虧的反而是我們。嘉帝沒有下任何懿旨,誰也不清楚他的想法。而九皇子的死也沒有任何人受到處罰。
既是歇冬,我也有時機養傷。雖是輕傷,卻也傷到了筋骨,拖拖拉拉半個月才利索。期間程虎將軍也不見人影,我也樂的沒人滋擾我。
這次這金蟬脫殼的計策沒有成功,在軍營又得荒廢一個冬天。我給家裏寫了幾封信,也沒有得到回信。
西北的夜極其清冷。我躺在雪地上看著天上的星辰。
以前在家鄉,夫子教過我很多辨別星辰的方法。我參軍後時常偷偷溜出營帳,看滿天繁星。
行軍有太多的生死,太多的殘酷,若不能靜心定下心神,我怕我會迷失自己。若是因為殺戮迷失了心智,那離死也是不遠了。
而看星辰能讓我回想起以前在家鄉隨夫子念書的光景,不至於亂了心神。
可是自從九皇子被射殺在馬背上之後,我看星辰卻時常想起那天的光景。有時午夜夢回,總能看到那一雙染血的美麗眼眸。多少次夢醒一身冷汗,想救又救不了的無力感讓我一夜無眠。不得不感歎,多美好的一個人,就這麽死在了殘酷的戰場。
冬去春來,塞雪消融。未至三月,軍營卻傳來一個消息,讓我為之一驚。陛下派了三皇子來西關。而更驚的是,三皇子卻也是商妃的皇子。商妃有兩個皇子,一個三皇子,一個九皇子。九皇子已故,卻又派唯一的皇子過來參軍,這陛下的心狠天下皆知,沒想到商妃的心卻心也夠狠的。
這幾日我見到京城來的使者進進出出,而林矮子的手似乎從去年便落下了病,時常抖抖抖抖。
入春,我嚴格訓練了手下十幾個新兵。這三皇子一來,必定也是要開戰的。其實大家都知道,三皇子來不來這西渠肯定是避免不了戰禍。而我們保命卻是最要緊的。
雖然陛下沒有怪罪,但大營裏的官兵訓練也更加刻苦。又來一個皇子之後,更是發了瘋似的。而我,又得琢磨逃脫之計。寄回家裏的幾封家書一直沒有回應,看著西關兵荒馬亂,我不禁開始擔心起來。趁此次開戰,一定得逃脫出去。
這次,我未被選中組織什麽親衛隊,真是謝天謝地。目前打一場勝仗,守護三皇子才是重中之重。
三皇子我也隻近距離見過一次,與九皇子麵容有相似,但氣質卻大為不同,也有可能是一直穿著軍甲的緣故。三皇子更像陛下,當然我也是聽旁人所說,眼見卻也是。
九皇子芙蓉麵容,湖瞳秋眸,據說像極了商妃。而三皇子卻是更加冷硬一些,挺鼻薄唇,雖然一雙眼睛和九皇子相似,但眼梢微吊,顯得淩冽,和九皇子的風情完全不可比。
縱然他三皇子也有萬般風情,我卻再也不敢多看多想。之前就是對九皇子關注了太多,才導致我差點丟了命,現如今還常常做噩夢。
我繼續貫徹著我之前的少看少聽多想方法,降低存在感,繼續思考逃脫之計。
盡管我心裏已經演算過了萬萬遍逃脫之計,可還是出了意外。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讓我無語望天,淚流滿麵。
右督蔚畢竭畢將軍將我和其他百夫長拉入大營,告知十日之後隨他偷襲西渠大營糧草。我隻是百十夫長,偷襲西渠首將的任務也不會交給我,卻也告知了行軍計劃。此次我們偷襲不成功便成仁。
畢將軍不愧是軍中最有說服力的將軍。士兵被他說的群情激昂,誓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
而我憂心忡忡。這簡直是去送死。我盯著天空繁星失眠了幾晚,推算了各種情況之後,覺得這也可以說是一個契機。偷襲小隊人少,變化多,若我在之中逃脫,危險度比在軍隊中逃脫低許多。
心下有了主意,我便日日思索,心內定下計策。
十日之後便是三月十六,我們整裝上馬。準備夜襲西渠。西渠大營距我們有二十裏路,而到達大營外三裏樹林後休整,入夜偷襲。
悄聲趕路一天後,我們埋伏在林中。這片樹林繁茂,深不見邊。之前我就研究過此處林地,發現若向東北穿過這片林子,最多四五日腳程便可到達西關城。我之前就定下追剿西渠後,脫身後,在林中等一切穩定之後,便逃亡西關城混進關內。
而此次,我依然需要在逃脫之後藏身此處。我仔細觀察了下,林地繁茂的很,隱蔽性特別高,隻要我往深處在藏一些定能逃脫。
期間探哨殺了幾個西渠哨子之後,匯報一切按計劃行事。
隻等入夜。
天一黑,我們換下淺色行軍服,換上一襲黑衣。兵分兩路,一路偷襲首將大營,一路偷襲糧草大營。
三更鼓一響,我們偷襲守夜兵,直奔軍營最後方的糧草大營。很快,前方便傳來了首將遭襲的消息。西渠大營亂作一團。正待此時,我們加快步伐,潛入糧草營。
我說這是送死不是瞎說,這等前方發現偷襲,雖然兵力前調,但必然會調動守糧草的屯兵。但若不先襲首將,我們又可能被全部兵力團團包圍,而如果偷襲首將成功,卻是極好,而偷襲的小隊極有可能全部喪命。
果然我們點火沒幾處,便聽到大隊人馬之聲。按軍令,必須得點火過半才可撤退。而軍令隊對於我這馬上準備做逃兵犯死罪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我從進入大營之後便閃身向暗處,半脫夜襲服,係在腰間,隻待時機,心如擂鼓。
很快糧草大營火光衝天,我方人馬也與西渠士兵交上手。大隊人馬馬上趕到,我必須在這一刻之間做好逃脫的準備。我身形閃動,將夫子給我的匕首握在手中。將自身身份名牌快速與死去的將士做交換。殺掉兩個西渠兵後,拔掉西渠的軍帽,向外奔去。西渠大營亂作一團,趁亂逃脫才是辦法。我邊逃邊躲,天空微微泛白才摸到林地的邊。我躲在枯樹落葉之後,才放心大喘氣。
我拿出交換的腰牌,而我的腰牌已綁在偷襲的另一位兵士身上。糧草起火,死屍個個燒的麵目全非,既是戰後清點戰場,陳賦也必定死於偷襲,為國捐軀。我換回的鐵製腰牌上刻印著李大郎三個字。我喃喃自語,放心兄弟,我肯定給你安頓好了,定不會累及你的家人。
西渠的軍帽不似央嘉,為皮革所做。我反搭在頭上閉目養神。閉目休息不足半刻,便聽的行軍馬嘶之聲。不出我所料,央嘉大部隊定會在偷襲成功後攻打西渠。很快西渠和央嘉的軍隊打了起來。如去年一般,西渠敗北,央嘉率部隊追擊。
我必須要等。等大部隊前移後找機會把手裏的腰牌處理掉。央嘉的軍隊這些年每戰必勝,很快,我藏身處前方已經聽不到廝殺聲。我小心探出身子,尋找著合適的位置向前挪去。
我小心挪到戰場的邊緣,邊上幾個死去的兵士就是我的目標。我小心翼翼的脫去一個死去兵士的布甲,套上我的夜襲服,換上我手裏的腰牌,背後插上亂箭,這就偽裝成了夜襲逃脫未成被追殺的景象。
然後看準了屍體橫陳,斷肢堆疊,火燒之處,將換來的腰牌丟棄。一切都很順利,我一口氣憋在胸前不敢長出。央嘉對於逃兵的處罰十分嚴苛,我不敢掉以輕心,一不小心便是全家的禍事。
丟棄完最後的腰牌,我矮著身子四處尋看了下沒有存活的士兵,其實我脫去了夜襲服,戴了西渠的軍帽,誰也不知我做了什麽,但一切要小心。發現沒有存活士兵後,我繞到最初偽裝追殺的幾個士兵邊做最後的確認便要立刻離開,一旦戰事穩定,很快會有救援和打掃戰場的趕到,必須在那之前離開。
一切確認無誤,我正要抓緊匍匐離開,回到之前的林深處,突然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腳踝。我集中的精神,嚇了一跳,正要回身砍掉那隻手,聽的一聲,“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