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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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怎麽辦,總不能在這林子裏餓死。可是要是趕路的話不但三皇子受不了,我也受不了。

    我無法子,挖了些草木根莖。行軍無糧時我們時常吃草根。又費力找了些沒被雨澆濕的草木樹枝,好今晚生火。

    待我收拾好東西回到坡地時,卻看到三皇子已經醒過來靠在土牆上。我心內震撼,若是我發燒如此嚴重,也不一定有這個毅力清醒過來。他隱在坡地的陰影裏,我看不清表情。隱約看到臉色極白,眼睛和臉頰都凹進去了。

    我放下東西,說道,“喝點水吧。”我遞過水囊。

    他沒說話,抬眼費力看了看我,接過水囊,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他開了口說了句話,可是發燒把嗓子燒壞了,隻聽到粗噶之聲。

    不過我聽出來了,他問這是哪裏。

    這是西關外的林地。你受了傷。沒辦法趕路。”我坐下整理東西。

    他低下頭,又喝了一口水。他看向我手中的根莖,漂亮的眼眸雖然有些無神,但我還是看到了疑惑。

    我尷尬笑笑,“這沒吃的了,也沒野物,湖裏連魚都沒有。”我指了指他後麵的湖泊。“你看,湊合吃點吧。”我遞過草根。

    其實這草根不錯了,像小拇指大的蘿卜了,而且我都洗幹淨了。我們時常吃的都是須子大小,那才難吃,又不飽肚子。

    他看了看我手裏的東西,閉上了眼睛。我愣了一下,好家夥,果然皇子有誌氣。

    我放下草根,生起火來。把外衣和包紮帶一起烤烤晾晾。然後把草根放在石頭片上,這烤一烤,應該好吃。

    三皇子一直在閉目養神。

    我苦口婆心道,“皇子殿下,這不吃東西可不行,你這剛從鬼門關回來,可別再進去了。”他費力睜開眼睛。

    我眨了眨眼,說道,“來,你看這其實不是草根,是我給您專門挖的小人參,一根補氣,兩根補血。”我遞過小人參。

    他看著我,嘴角抖動了下,又壓了下去,直接把頭偏到了一邊。

    我瞪大眼睛,心想,嘿,都這地步了還挑食。他又閉上眼養神。這天子皇臣,難道還吃不了下草根了?

    我看看手裏的小人參,不吃我吃,我三兩下便吃完了。春季根莖多汁,卻也甜美。若是在外吃食少,這簡直是人間美味。

    唉,我心內歎氣,三皇子他卻是一點不懂的欣賞。我看他又睡下了,隻得提起魚叉繼續找吃的。可是林子逛了一圈又一圈,湖裏等了一個又一個時辰,還是一無所獲。雖然我隱約知道西北的林子就是如此,雖然入春,活物難有。但實在沒想到卻是連一點漿果,活物都沒有,想想都不可能,若是真有土地公公,我定要叫他出來問問明白。

    遍尋無果,我隻能提著魚叉往回走。

    我垂頭喪氣的回到坡地,此時已經日頭西沉。三皇子隻喝了點水,肯定扛不住。我俯身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又開始發燒。

    唉,我歎了口氣。把他背出坡下,在裏生起火來。待入夜後移出火堆,給他再背回去。這樣至少能暖和一些。

    林地的夜靜極了。而我也餓極了。我真想聽到聲狼叫,至少證明還有活物。可是除了三皇子發燒難受微微的呻吟聲,卻什麽也聽不見了。我躺在他身邊,繼續抱著他,蓋緊我的外衣。

    他在我懷裏瑟瑟發抖著,嘴裏說著什麽我也聽不清。他發燒的厲害,我貼著他都能感受到熱量。他已兩日沒吃東西,若這麽下去,肯定熬不住。我閉上眼睛,把他抱緊一些,給他些人的暖和氣,應該能好一些。

    以前在家鄉,冬天寒冷,我便和小弟一起抱著取暖,再冷的冬天都能熬過來。

    下半夜的天更涼,還好沒有下雨。我一夜沒睡。好不容易天微微泛白,我摸摸三皇子還有溫度。提起魚叉繼續出去找食物。還是如昨日,什麽也沒有。我折返往湖泊走,心裏想著若是無魚,那給三皇子塞也要塞下些草根去。

    可令我不敢置信的是,待我走到湖邊,卻看到一頭鹿在喝水。我揉揉眼睛,心下狂跳。握緊手裏的魚叉。

    鹿特別難抓。我一動不敢動,就怕給嚇跑了,下次再遇到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我邊看邊想著辦法,想來想去也沒什麽好辦法,這我也不是獵戶,沒有工具。我隻能握緊魚叉,盯著眼前的鹿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盡管再小心,還是讓它聽到了聲響。我眼看著它抬起了頭,一個箭步過去不管結果就把魚叉用力投擲出去。

    就聽的一聲悲鳴,我心下狂喜,整個人向前撲去。魚叉投中了它的肚子,那鹿跳了幾下倒在了地上。

    我多年行軍練就的氣力,若是投中,它必然受不住。

    沒想到我撲過去卻被它狠狠踢了兩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肩膀和肚子火辣辣的疼。我忍痛拿出匕首,插進鹿的脖子,一股熱血噴到了我臉上。這鹿沒多久便不再掙紮了。

    我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血,趕緊拿出水囊倒掉裏麵剩的水,接上鹿血。然後不知哪來的氣力,將鹿扛了起來,往坡地走去。

    繞過土坡,遠遠便看到三皇子坐了起來,靠在後麵的土壁上。

    聽到聲音他睜開眼睛,美麗的眼裏滿是震驚。我朝他咧嘴一笑,砰的一聲放下鹿,說道,這下餓不死了。

    我把水囊給他遞了過去,說道,“快喝點。”

    他接過水囊,也是發燒渴了,打開蓋子就喝。結果噗的一下,吐了一地。

    誒誒誒”,把我可急死了。“這是新鮮的鹿血,比人參還補呢,別浪費呀。”

    他困難的抬起手,擦了擦嘴上沾著的血。我趕緊為他托起水囊,“這天子皇臣喝鹿血最合適了,我等草民還不配喝呢。”

    他眼睛微眯,眼尾挑起,看著我,把水囊遞給我。一副願意喝你喝的樣子。

    我把水囊推到他嘴邊,“別別別,殿下您喝吧,趕快好了咱們好趕路。這鹿血最補,又燥熱的很,說不定今晚殿下您就不發燒了。”

    他遲疑了一下,仰頭勉強喝了幾口,然後實在喝不下。

    我也不管他了,忙著肢解鹿。以前夫子說過有個叫庖丁的,解牛特別容易。我想我壓根沒找到處理這頭鹿的方法,隻能一點一點弄。結果弄的一塌糊塗。

    我想了想,看三皇子又睡下了,便把鹿又抬到湖邊。

    剛才腦子範糊塗,把鹿抬到土坡那,其實在湖邊更好處理。

    我弄了一上午才弄好。等把每一塊肉都清洗整理好,日頭已經到了頭頂。我抬頭看到三皇子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湖邊的石頭上。

    看來這鹿血的確厲害,”我說道。“這才一上午都能走了”,他不吱聲。

    我也沒趣,趕緊就地找樹枝生了火。昨日生火順便烤幹了一些樹枝,現在生火就特別順利。

    我將鹿肉串在樹枝上便開始烤肉。沒多久,肉香便出來了。三皇子在湖邊洗漱了下便繼續坐著看我烤肉。

    我從衣袋取出藏了許久的味料。這還是幾年前那個廚子給我的,我一直舍不得用。有粗鹽和其他我不知道的香料。我取出一點,抹在烤著的鹿肉上,實在香的不得了。我都有些等不及了,更別說餓了三天的皇子殿下了。

    我衝他笑笑,看的出來他心情也好許多。邊烤邊吃,我倆很快吃完了一整個鹿腿。

    吃飽喝足,我動手處理剩下的肉。

    三皇子殿下繼續曬太陽休息。我查看了下他的傷口,已經開始好轉。看樣子發燒也不嚴重了。他睜眼看了看我,然後又閉眼休息了。

    除了今晚吃的,我把剩下的肉都烤成了肉幹。把剝下的鹿皮烘幹。即使我做這些還算熟練,但這一忙就到了晚上。

    有了鹿皮作被,三皇子半夜終於沒有再瑟瑟發抖。我坐在他身側,幫他擋去些冷風。

    第二日一早,我便打點完畢。待三皇子醒後,吃了點鹿肉,我便打算上路。

    我昨夜看了下星辰,往東北再走一兩日日,便可到西關城。

    三皇子的腿還是不利於行,我背著他向前趕去。雖然我氣力不輸男子,卻也吃力的慌。我想起第一晚背著他連夜趕路,也不覺得多吃力,看來當時害怕被人發現,使出的都是傻力氣。

    三皇子雖然沒有前三日發燒的厲害,卻也虛弱的很。我不敢趕的太急。林中無路,也是難走。

    就這樣邊趕邊休息。到了傍晚也沒出了林子。

    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像樣的坡地。隻能尋了一處開闊地,便將三皇子安頓下來。然後尋找枯枝落葉生火。

    三皇子趕了一天路也甚是疲乏。

    我與他吃了點鹿肉幹後,便讓他靠著我休息。

    林中的夜靜極了,細聽也隻能聽到我與他的呼吸聲。他的呼吸也不再像前幾日發燒時混亂而急促,變得輕淺綿長許多。我心下佩服,一個皇子竟然沒想象中的身嬌體貴。

    我抬頭看了看夜空,依據星辰位置,應該明日便可到西關。我與三皇子說了,他神色鬆了一下。他問我為何懂得星象,我說是夫子教我的。

    他嘴角勾起,說我夫子看來也是高人。我想這些年,若不是夫子以前教了我許多,我不可能活到今日。現如今,卻與他人各天涯。我看了看三皇子說道,“夫子是我一生的恩人。”

    我與他皆不是多話之人,閑聊倆句後便歸於沉默。

    我看他還沒有入睡的打算,又便問道,“殿下怎麽知道我不是西渠人?”畢竟當時我戴著西渠的軍帽。

    他指了指我的布鞋。好吧,西渠人愛穿皮靴。他趴下的位置估計也是隻能看到鞋了。

    我看著火光,正色說道,“殿下既然看了全場,必然知道我要做什麽。而殿下也答應我救回你要幫我一個忙的。”

    三皇子閉眼沉默了下,點了點頭。

    我一下開心起來。“那我互送殿下到西關後,煩請殿下幫我向西關軍部要來返鄉文書,容我回家照顧年邁父母。”

    三皇子睜開眼睛,眼神已不像前幾日那般渙散,變得有神彩許多。雖然眼睛與九皇子一般,可是兩人的神采卻是不同。九皇子的眼神清明而醉人,總讓人看著歡喜,而三皇子的眼神帶著些淩冽而疏遠,如此時深邃許多,讓人看不出想法。

    他又點了點頭。然後閉眼略顯疲乏。

    既然他都承認了欠我一個人情,今日說明日說我也不追究。我把火堆移了一下,待地麵沒那麽燙時,給三皇子挪到上方。說道,“天色已晚,殿下受傷疲乏,早點休息。”

    我給他把鹿皮蓋在身上。我坐在火堆旁,準備整晚燒柴休息。三皇子的腿傷雖然不便於行走,但我明日繼續帶著他趕路應該是可以的。我心下想早點把此事結束,盡快回鄉。不知為何,心下不安,冒出若沒有救他是不是更好的想法。

    第二日我等三皇子醒後,便繼續半扶半背著他趕路。我與他說今日便可到西關城。

    三皇子說道,“那便麻煩了。”

    他這一客氣我到不好意思了,我道,“是我麻煩殿下。還請殿下到了西關城盡快讓我返鄉。”三皇子嗯了一聲。

    央嘉軍紀嚴苛,我現在也隻能寄希望於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