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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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沒了穎榮,我做了公主回宮,卻沒有一個下侍對我麵露驚懼。即使老皇帝要見我卻也是安排遠遠相見便帶我匆匆離去了。

    我不知穎榮去了何處。

    我像長陽公主平時去譽王府見過兩次譽王後,推托天氣炎熱便沒有再去。央堇傷已好,我覺得不見麵為好,我心下還是不太釋然。

    我也不去管他們謀劃之事,如之前所承諾,央堇讓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

    我在長陽宮時常發呆,長陽宮內書籍,畫本雖多,我卻又不知如何為好。此地對於我陌生的很,又是公主生前住過,我覺得別扭。

    我換了一個寢殿,卻還是覺得束手無策。

    我一人在宮中,度日如年,心想著我命運怎會如此的難。再想穎榮已是不能,即使我與他見麵,我也不能讓他等我,我與央堇的承諾,可能真是要耗費一生。

    即使我承諾了央堇,我卻也不知前路有多遠。小時夫子與母親總說我執著,愛鑽牛角尖,我想,我此次鑽的牛角尖恐怕沒那麽容易出來了。

    七月末,北穎帝病重。我坐在皇榻前看著眼前枯瘦的老人。北穎帝一生為人稱頌,為他對北穎的竭盡全力,為他對皇後的一片癡心。

    然而北穎現狀卻是豪門盤節,仕官癰滯。這個老人到了晚年卻隻能花全部精力與北穎各黨派勢力鬥智鬥勇,保護他的百姓和女兒。

    曆代帝王像他一般隻有一個皇後的少之又少,後宮往往是帝王用來牽製前朝的工具。他為了不負皇後,必定艱難萬分。

    我看著他蒼老的臉,想著他必定一生耗盡心力。

    他愛自己唯一的公主,盡了最大能力讓她繼位。然而今日坐在他身邊的卻是個假公主,即使他的親弟宣王在帳外,也隻是沉默不語。

    他張了張嘴,喊了聲,“嫻兒。”我輕聲道,“我在。”

    他艱難的睜了睜眼,氣若遊絲,“譽王他有野心,朕怕你,怕你…”

    我握住他的手,說道,“我知道。”想起已悄悄葬入皇陵的長陽公主,我眼中泛起水澤。

    長陽公主何嚐不知,對央堇卻仍似飛蛾撲火。央堇不可能像北穎帝一般一生隻有她,她也知道。

    老皇帝歎了一口,說道,“罷了。朕要見宣王。”

    宣王走入帳內。

    北穎帝艱難的開口,“子鹿,莫氏之亂鴻兒為救你我自殺於陣前,你莫忘。”

    宣王眼中竟有淚花,“皇弟不敢忘也不能忘。”

    北穎帝掀了掀眼皮,氣若遊絲,“嫻兒是鴻兒唯一的孩子,你,你定要護她,護她周全。”

    宣王跪了下來,如此豪放的男子卻是眼淚縱橫,“她很好,她們都很好。”

    北穎帝嘴角露笑,竟是沒有了呼吸。他沒有等到長陽公主與譽王大婚,隻是擬好了詔書,傳位於長陽公主。

    長陽公主為北穎女帝。

    登基大典設在了一年之中最熱的一天,七月大暑之日。我坐在長政殿外接受百官叩拜。

    烈日陽光照的我頭暈眼花,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隨後我雖在長政殿公幹,但朝政都是由念平生接管。我下詔書封念平生為左丞,北穎老丞相為右承,連連接到了數十封請願書,說此舉不可。

    我或者說念平生全然不顧。這不是我該操心的。

    夏去秋來。長陽公主與譽王大婚在即,我耳中時常聽到天下猜測這譽王會奪皇位。

    我想這長陽公主如此喜愛譽王,定然不會理會,我自然也不理會。

    隻是這宮裏的婢子內侍卻讓我頭疼。我入長政殿後,服侍的內侍換了幾次,卻都是碎嘴的很。

    十月初六,長陽公主與譽王大婚。

    時近晚秋,我身上的婚服沒有讓我像盛夏登基時那麽難受。婚禮禮畢後,我讓央堇坐於我皇位旁,揚起龍鳳交翔的袖袍,對天下道,“今日朕與譽王結成夫妻,日後夫妻同心,譽王與朕會共同擔起治理北穎之重任。”

    長政殿外,念平生帶頭拜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央堇與念平生素來知控製人心之法,我是陛下,央堇是殿下。

    我與央堇除大婚之日同房外,並沒有住一起。本來我想大婚禮畢後便與他分開,央堇指了指層層紗帳外的內侍。若是新婚之夜我與他分開,就算我與他居住的錦華殿,他控製的再嚴,也會走露風聲。

    我安靜坐下。

    我看著身旁的他,看著紅帳喜燭,從未想過我此生大婚竟然是這般光景。不是我與他成婚,是北穎公主與他成婚,這是假的,卻依然讓我心傷,我不知今生是否還有機會與一心人真正的成婚。

    我與央堇坐在床榻之上,相對無言。我與他本身就是假夫妻,我也不知如何開口,索性就不開口了。事已至此,我已半送北穎於他,也算兌現了我的承諾。

    卻聽得外頭內侍喚道,“陛下。”我想起這夫妻新婚之夜必定不如我們這般坐著過夜的。可如何是好。我心內歎氣。

    央堇卻摟我躺下。

    我隻好與他同榻而臥。我不知他何意。隻能呆在他懷裏不動,心想他堂堂一個皇子也不能與我同房。

    可如此這般躺著,我也尷尬萬分。心想著這皇宮內怎的夫妻新婚之夜還得這麽多人看著,就怕有假不成。

    我對男女之事並不是不清楚,當初與穎榮在伶人柳巷穿梭時也見過幾次。我眼睛轉轉,輕聲說道,“殿下,我是不是得叫兩聲。”

    央堇轉頭過來看我,燭火在他眼中跳動,我看不出情緒。他轉過頭一手蓋眼,一手將我摟在懷中。

    我見他久久不說話,這麽摟著也不是辦法,難道一夜這麽過?

    我心內想著如何瞞過內侍,央堇卻沉默不語。我心下開始有些涼意。若是長陽公主未死,今日同他洞房花燭的必然是她。也不會如我這般左右為難。

    或許央堇想起了長陽公主,或許把我也當成了她。他摟我越緊,我心下越淒然。我做這假公主,並不代表我得做長陽的替身。

    我退出央堇的懷抱,披上置於一側的婚袍,赤腳走出了殿外。內侍急急跟上,輕喊,“陛下。”

    我未回頭,說道,“床太硬。”

    從此,北穎開始了五國從未有的雙帝模式。我與央堇在長政殿內,一人一把龍倚。我從未修學過政務,繁複冗雜的朝政奏議讓我頭疼,兩月後我病了一場,此後便推托身體不適不再早朝。又過起了幽居宮中的生活。

    北穎的冬天十分冷,我天天窩在錦華殿內烤地龍。宮中生活實數枯燥,我又不能向央堇抱怨,隻能忍著慢慢習慣。

    最近我喜歡上了看畫本。長陽宮裏畫本精良,又多,我差人全部抬到了錦華殿。

    冬去春來,過完年我的一身懶骨頭才散開。我覺得這半年太養尊處優,便開始日日晨練。

    我與央堇雖同在錦華殿卻不同住。他住東殿,我住西殿。宮內外都傳新婚之夜我對他房事不滿,我滿頭大汗。

    央堇卻不以為意,而各種猜測卻時常傳入我的耳中。雖內侍房定期記錄我與央堇同房的日子,但我已近半年沒怎麽見到他。

    一日我晨練完,問東殿的內侍,“殿下可起身了。”內侍答道,“早起了。”我知道他會成為一個好皇帝。

    我在錦華殿外等他。沒一會就見到一身玄黑龍袍的他出現在了眼前。

    他見我,吩咐內侍為我取來外衫。我晨練的確穿的少,而春意料峭。

    我走到他身側,他麵有愉色。

    我問道,“紅綾在哪。”

    他眼中一晃而逝的失落。

    我不知他失落什麽,即使我猜到紅綾是他安排的,那又如何呢,我與他如今在一條船上,他又介懷什麽呢。

    我未等他說什麽,便走回了西殿。

    這半年我想明白了許多事,深沉如央堇,是不會讓我看出情緒的,若是我看出了,十有八九便是他有意為之。

    而這些,即使我看清了,也是無能為力。我沒有那個心性對抗他的權謀。

    一日未到,紅綾就跪伏在了我西殿內。我笑道,“你知我是誰,又何須下跪。”

    紅綾不起,“一切都是奴婢順水推舟,陛下莫怪殿下。”

    順水推舟,舟又從何來。我坐回軟榻,甚覺疲憊。

    我說道,“如今再去探那真真假假,又有何意義。”

    可能她想了一肚子的話,卻沒想到我對於那些全然不在乎,她看著我,久久說不出話來。

    我最近實在被那碎嘴的內侍婢子搞的頭疼腦熱,但又不想去處理。我找來紅綾,就是想讓她待在我身邊。紅綾對央堇忠心,如今我對央堇有利,她待我自然也忠心。

    紅綾果然好本事,三下五除二便幫我解決了北穎豪門舊臣送來的內侍婢子。

    我歎為觀止,我絕無她那般手段與本事。

    耳旁子終於清靜了。

    我在這無親無故。央堇與我的那些算計和權謀又令我介梗在心。我要來紅綾也想有個伴,不然深宮處處是算計,我心累又寂寞。

    紅綾能與我說說話也是極好。我心下也高興。

    紅綾幫我梳著頭,說道,“陛下知道那日殿下怎麽同紅綾說的嗎。”她說的是我向央堇要她那日。

    殿下說,陛下素來會忍。”我嗬嗬笑了下,心想,論忍功,我與央堇相比,甘拜下風。

    紅綾繼續說道,“殿下說,你去她身處,為她解決些麻煩。“

    嗬,聽這他早已知曉我被北穎豪族舊臣日夜叨擾,卻不聞不問。我想我若哪日真被北穎朝臣說動,廢了他這個帝位,我看他還不聞不問。

    紅綾卻看不出他主子的心思,說道,“殿下對陛下實數關心。”

    我回頭看看紅綾,她這個關心是從哪看出來的。

    我向她擺擺手,說道,“你讓央堇放心,我絕無二心,今生今世我隻認他一個主子。”

    紅綾停下手中編發的動作,看著鏡中的我道,“陛下怎會有這種想法。奴婢能看出來殿下對陛下與對其他人是不同的。”

    我在鏡中看著她,心想她是師從何門,竟能如此這般睜眼瞎說。

    她來我殿中不足月餘,我與央堇從未見過麵,她是如何看出不同了。這個問題十分嚴重,我要她是來幫我,不是來賣我。

    我看著她正色道,“紅綾你又何須如此。我與他皆在一條船上,做真夫妻假夫妻那皆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定會一心向他。他與我,本就沒有情意,你一心追隨他必然知他心裏隻有天下,若你還要我盡到為人妻的義務,你盡可為他尋妻妾,我絕對不管。”

    我話說的決絕。可有些事必須說清,我答應央堇假扮這公主,並不是答應他連長陽公主對他的情意也要一並假裝。

    他自然有辦法瞞過天下,說我與他恩愛,又何須我來假裝。

    我與央堇無論是情愛,或者追求皆是殊途。即使我如今與他一般,追求這天下,但情愛卻不可能,也萬萬不能。

    我對情愛向來看的很重,隻想一生有一心人白首,之前我對穎榮有情意,那是他也是重情之人,可陰差陽錯我已與他錯過,我這假公主不知何時能扮到頭。

    央堇他此生不可能如北穎先帝一般,一生隻有一個女子,這對於他謀劃天下太難了,他也不會為了一個女子舍近求遠,即使聰慧美貌如長陽公主,我作為旁觀者也知她愛的辛苦。

    所以更不要說我,我不敢,也不能與央堇有牽扯,如此這般,我將痛苦一生。

    紅綾一下跪了下來,我扶額覺得頭疼。

    她哭著道,“陛下為何會如此這般想,殿下對陛下的情意,錦華殿哪個不知。紅綾沒想到陛下竟是這般鐵石心腸之人。”

    我是鐵石心腸之人?事情不是我心裏有他,他心裏有我這般簡單好嗎?

    我覺頭更疼,我竟不知紅綾對於央堇已盲目到如此地步。

    我有點後悔要來了紅綾。

    若說穎榮曾有眾多追隨者,我卻未見過有如紅綾這般對央堇盲目崇拜的。我趕走了許多在我耳邊叨擾北穎如何如何,央堇如何如何之人,卻招來了一個日日與我描述央堇之人。

    我知央堇是個有能耐之人,卻得日日聽央堇那些能耐之事。

    北穎被他和念平生治理的蒸蒸日上,他十分勤政,日日早朝完後,長政殿議事,批奏折更是常至半夜,這些我都知道。

    但是,紅綾日日向我報備一遍。我甚至不見央堇都知道他每日戴何種錦冠,穿哪件長衫。

    近日,紅綾更是又開始日日說央堇待我如何之好。

    紅綾端來蓮子羹,說是東殿派人送過來的,我嚐了嚐和她平日做的一個味道。

    紅綾說宮裏來了新戲班子,殿下特意送到我處,我知央堇已為夏季頻發洪水幾日未睡。

    紅綾說殿下時常來西殿看望陛下,我卻從未見過央堇。

    有時我望著滿園子的繁花,潸然淚下,後悔招惹了紅綾。

    我殿內的婢女侍從被她治的服服帖帖,我也無處開解。

    紅綾見我難過,便問道是不是想殿下了,我無語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