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首都，暑熱已過，終於擺脫了桑拿天兒，正是天高雲闊好時節。萬裏無雲晴空下，外大的校圖書館前，銀杏樹盡著金縷衣，風在樹葉間悠閑地散步，發出沙沙的響聲。陽光躲過樹葉的阻攔，調皮地在人身上跳來跳去，躍過睡著的人的眼皮，把人叫醒。

    蘇樂抬手遮陽，誓不睜眼，堅決不放過比馬路上快遞小哥的電瓶車還快的二十分鍾午休時間。俗話說得好，中午不睡，下午崩潰嘛。

    這是圖書館前小荷花池邊上唯一的一處長廊，有樹遮陽，有水納涼。各種膚色、各種發色、口裏說著各種語言的各國學生們都剛剛吃飽午飯，趁著半刻閑暇聚在一起享受正午暖融融的秋陽，或坐或站，或趴或躺，空氣中飄散真各種香水味。一打眼還以為到了聯合國。

    恩~”蘇樂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睜開眼睛，剛好看到前邊那張桌子上的電腦屏幕，一張高清的北極光照片，光舞銀蛇，耀盡天際。近距離超高清的照片絕對比網絡上看到的驚豔逼人，旁邊的兩位留學生正用漢語交談，帶著明顯沒有抑揚頓挫的平直外國腔調。

    黃頭發的白人學生驚歎：“太美了！你真幸運！看到極光。”（作者言：請自行把所有發音換為一聲，下同。笑哭臉）

    棕色頭發滿頭發辮的黑人學生一臉滿足：“是啊，我人品好，哈哈！我很多朋友，去了幾次，都沒看到。”

    白人學生說：“明年，明年我要去，你我一起？”

    蘇樂心裏有一隻小老鼠在抓心撓肝，心想：大哥，舌頭彎一彎帶點聲調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和字去哪兒啦？一心想睡的某人實在是被小老鼠抓得不勝其煩，騰地一下坐起來了。

    程屹就坐在蘇樂旁邊，一邊打字一邊問：“怎麽了？”

    蘇樂呆住了，就連心裏的小耗子也忘了撓心大業，看傻。

    程屹在蘇樂眼前揮手：“回神！”

    蘇樂嚇一跳，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盯著人家電腦上的照片看傻了，好像有點兒不禮貌？趕緊對聽到聲音回頭的兩個留學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抱歉，抱歉！你的照片真的太漂亮了，我真羨慕你。”

    兩人豪爽地笑開了，黑人學生說：“沒關係，如果你去你也會看到。”

    蘇樂點頭：“謝謝！借你吉言。”

    白人學生一臉疑惑：“借你吉言？什麽意思？”

    黑人學生搖頭：“我查一下詞典。”

    蘇樂和程屹收拾書包，往逸夫樓走，程屹笑著問：“你想去看極光？”

    蘇樂低頭想了一陣，又無奈地搖搖頭，推程屹一把：“哎！快上課了，我們快走吧，還得開一下機器，別上課了發現投影儀壞了。”

    程屹哭笑不得地說：“咱提前二十分鍾去教室，檢查個機器還不夠？你一直一臉淡定，我還以為你完全不緊張呢。”

    蘇樂回：“我緊張，這實驗班的名額太不容易了，我每一堂課都緊張。”

    程屹拍一下蘇樂肩膀笑得爽朗：“放心！師兄我對你有信心！”

    謝謝二師兄！”蘇樂抱著一半教材健步如飛。

    程屹背著書包，手裏還抱著一大摞教材，楞了一下，對著蘇樂的背影哭笑不得：“誰是你二師兄！”

    旁邊居然有留學生聽懂了，笑成一片。

    有人不懂問：“二師兄什麽意思？你們笑什麽？”

    旁邊的人拍他肩膀說：“有本書，《西遊記》，你可以看看，電視劇也行。”

    教學樓的走廊裏遊走著淡淡的香水味，教室裏傳來琅琅的讀書聲“我的爺爺是美國人，我的奶奶是英國人，我的爸爸是中國人，我的媽媽是俄國人，我是哪國人？我的妹妹是······”

    楚子虞頂著一頭毛茸茸的鳥窩走近教室的後門，扒著門框往教室裏邊瞄，瞄了一會兒就捂著嘴巴狂笑不止。沒辦法，一群外國人努力認讀漢字的過程實在是太有意思了，聲調有些奇怪，內容也更是奇怪。在教室前邊踱步的女老師年紀很輕，二十出頭的樣子，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齊肩黑色直發，幹淨地紮了個低低的小兔尾，那可不就是蘇樂麽。看起來樂爺對學生們的學習成果挺滿意的，笑起來兩個小酒窩上的小黑痣更加迷人了。

    楚子虞舔舔自己的小虎牙。繼續瞄教室裏的學生。

    一臉認真、齊聲朗讀的學生們真是千姿百態啊，有金發碧眼的高挑美女，有滿頭黑色發辮的古銅帥哥，有圍著頭巾的神秘伊斯蘭少女，還有高大健壯的陽光北歐小子，等等等等。看得楚子虞眼花繚亂，目眩神迷，口水懸若三千尺，疑見仙子下凡間啊！

    楚子虞舔虎牙舔地舌頭疼。

    這邊廂瞄著瞄著忽然瞄到教室最後一排戴著眼鏡的斯文男，那不就是程屹麽，白嫩的書生麵，穿上社團新做的黑色漢服，一定春色無邊！啊！不對，這詞兒好像不太對？管他！楚子虞自己臆想得奸笑不停，忽然聽見蘇樂大聲說“今天有作業，大家要寫字，下課。”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寫字的動作。

    有學生不確定，又用英語問了蘇樂，蘇樂說對，這才放心大家是聽明白了，手語真是有必要去學學了。

    蘇樂整理完講桌上的東西，抬頭正好看到走到門口的馬克，就是楚子虞看到的北歐王子，蘇樂趕快問他：“不好意思，馬克，你認識秦海川嗎？”

    馬克點頭“蘇老師，我知道秦海川，他是我的室友。”

    蘇樂擔心地問：“那你知不知道他不來上課是去哪兒了嗎？”

    馬克一臉吃到辣椒的苦相：“抱歉，蘇老師，我聽不懂。”

    蘇樂想想，換一種方式問：“你知道，他不來上課，去哪兒了？”

    馬克恍然大悟，開心地說：“我懂了！”

    蘇樂剛要高興，馬克就說：“我不知道，他不住宿舍，我們不是朋友。”

    蘇樂失望地歎氣，實在抓不到這個開學一個月還沒來上課的學生，隻好無奈地點點頭：“沒關係，謝謝你。”

    馬克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轉身和朋友們一起走了。

    楚子虞看學生都走了，歡呼一聲“終於下課啦！”一個健步就跳到了蘇樂身上。蘇樂個子高挑，楚子虞個子又特別嬌小，這一跳，真是無尾熊掛上了樹梢。蘇樂被撞得差點摔倒，一回頭抓住楚子虞的毛球頭一頓蹂躪。可算是把這隻無尾熊扒下來了。

    楚子虞像小獸發飆：“幹嘛又揉我頭發！我好心給你送東西，你是不想要了吧！”蘇樂看到楚子虞背的黑色大包，開心地又想伸手揉過去。教室後邊的程屹已經整理好東西走過來了。

    程屹把楚子虞從蘇樂的魔爪下拯救出來：“剛聽到你問秦海川的事情，我跟教務的李老師確認過了，他是中文課免修的，雖然沒有HSK四級證，但是不知為什麽，免修通過了。”

    蘇樂皺眉，隻好放棄：“好吧，知道了。我還擔心了一個月，還以為這個學生發生什麽意外了呢。”

    程屹笑著說：“別擔心了。今天我請你們吃飯吧，這課上了快一個月了，你真是幫了我大忙，課上得這麽好，學生都很滿意，劉教授都說一定要請你吃飯來著。”

    楚子虞看傻，蘇樂難得笑得特別傻氣，成為好的漢語老師是她的夢想，這是對她最棒的肯定！付出多少代價值了。感覺上了一天課的身體疲乏頓消。

    蘇樂笑著說：“師兄客氣，這也是我的畢業論文材料，大家互相幫忙，不用謝。”

    程屹尷尬，果然拒絕地很蘇樂，特別直白，還想再試試：“不行，劉教授都發話了，這個客我是一定······”

    楚子虞在一旁著急地看表，隻好出聲打斷：“客，是一定要請的，但不是今天，程大師兄，我們今天佳人有約，改天有時間一定給你打電話，吃遍外大食堂啊。”

    說完，直接撇下程屹，拉著蘇樂就飛奔出教室。

    程屹愣了一下，馬上在後邊喊：“那我們電話聯係！”

    蘇樂回頭揮手，還是想要拒絕。看了看距離太遠正是下課的時候，各國學生人來人往的，就算了。

    蘇樂接過楚子虞遞來的黑色大包斜跨在肩上，跑出國商學院的大樓，隻來得及跟子虞揮揮手，就趕快直奔地鐵。

    子虞大喊：“晚上我給你留門啊。”也不知道蘇樂聽見沒有。

    正趕上下班高峰期，地鐵裏邊正在貼年糕，大家你貼著我，我貼著你，好像這口鍋裏容量無限一樣，繼續往裏一張一張貼進來，貼的年糕們一張一張都齜牙咧嘴的。蘇樂旁邊的大哥一臉敬佩地看了蘇樂好幾眼，小姑娘一臉淡定，實在是內力深厚，讓人折服啊！

    換了幾趟地鐵終於到了三裏屯兒，蘇樂穿過熱鬧的人群，大街的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就像彩色的河水化成背景在身後快速流淌。蘇樂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胡同，氣氛陡然變得黑暗、安靜。胡同裏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絲毫聽不到大馬路上的喧囂。

    這是條死胡同，胡同盡頭就是“夜色”的後門，僅有的一個路燈閃了幾下，忽明忽暗地，最後還是頑強地亮了起來。蘇樂推開厚重的木門，柔情的爵士樂伸出嫵媚的小手，一把將她拉了進去。這是夜店還沒到熱鬧的午夜時先用來暖場的音樂。

    幾個小時後的酒吧就熱鬧多了，音樂聲聒噪起來，像是發情期的野獸，在不遺餘力地咆哮、嘶吼。

    夜色前門，衣鮮靚麗的人群微醺，寶馬香車，錦帽貂裘，紙醉金迷，正是群魔亂舞、百鬼夜行好時候。正在排隊入場的隊伍裏也不乏各色人種。

    女孩子們都在小聲議論，隊伍前邊兩個身高快到一米九的男人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各國美女的視線沿著西裝褲，鬆開了領帶，掀起白襯衫的一角，都快爬到重點地帶了。

    金色頭發的異國帥哥看起來很有紳士風度，即便在夜色昏暗迷離的燈光下也能看到深藍色眼瞳，如大海般令人著迷，有海妖在岩石上唱歌，讓人想奮不顧身地跳進去。

    站在他前麵低聲說話的男人雖然黑發黑瞳，氣質偏向東方的沉穩和神秘，但有著非常立體的五官，眉目低垂的時候很有些風流味道。

    人們陸陸續續進入夜色，先經過安檢，然後在手上蓋一個印章作為入場券，到櫃台放好衣服，就一腳踏入這夜的瘋狂。

    秦海川和沈歸僑經過安檢，直接走到二層包間。這一間從不接待客人，隻等著他來。

    沈歸僑快速地脫下西裝，一把甩下領帶，兩下挽起袖子，長腿往桌子上一搭，深深地吐了一口氣：“M的，總算是結束了”。

    一抬頭，旁邊那人還慢條斯理脫西裝呢：“不是，大川子，這都談完生意了，你邋遢哥們不嫌棄你。”

    秦海川放好西裝，才把自己扔到沙發上：“你才邋遢，你全家都邋遢。”一張嘴竟然是地道的京腔。

    沈歸僑噗哧一樂，抹了一把臉：“你長著這麽一張臉，說這話，實在是太搞笑了！你體會不到我的樂趣。”

    沈歸僑完全不像外頭傳言的那樣壞脾氣，笑著遞給秦海川一杯酒：“好啦好啦，臭小子。自打畢業後我回國，咱可都兩年沒見了，你到北京來就忙著談生意。今天慶祝咱倆頭回合作就大勝而歸，還有給你接風洗塵啊，你可給我敞開了，小陳就在外邊車上候著呢，倒了有人送你回家。”

    說完倆人碰杯，爽快地喝完一杯冰威士忌。

    沈歸僑放下酒杯繼續念叨：“你說你到外大做交換也不跟我說一聲，這賬咱倆今天可得好好算算。”說著又遞給秦海川一杯。

    秦海川聽了，不置可否，拿著酒杯笑得有點壞：“你確定今天要算賬？小陳送我可以，可沒空送你和菲比。”

    沈歸僑笑得狐樣：“哈哈，就你知道，我待會有人管，你要不要也找一個給你收屍啊。”

    秦海川回了他一個不甚感興趣的眼神，接過一旁酒保手裏的搖酒壺，自己開始調酒：“看看再說，你喝什麽？”

    沈歸僑搖頭：“你調自己的吧，都到酒吧買酒來了，還自己動手幹嘛，搞不懂你。”

    秦海川調好一杯酒，任身體沉進鬆軟的沙發休息。這個包間是半敞開式的，從這個角度看出去，正好是視線毫無遮擋的舞池和正前方的小舞台。

    舞台後邊是更衣室，蘇樂才吃了盒飯，小睡了一覺。酒吧開始熱鬧起來有一會兒，蘇樂才被人叫醒。

    這麽吵，你都能睡著！大師！”小昊是舞隊裏最年輕的一個男孩，最喜歡和人說笑，也就他能和不易近人的蘇樂說幾句。

    蘇樂揉揉睡亂了的頭發，還迷糊著，就笑著沒說話。要說樂爺什麽時候都是漢子氣場滿滿，爺們氣質直的不能再直了。也就隻有剛睡醒和跳舞的時候，蓬鬆的頭發、慵懶的眼神、似笑非笑、若隱若現的小酒窩上的小黑痣，小昊直捂眼睛：“你別對著我笑！要了人命了！”

    蘇樂起來，穿著舒服的大白棉T，和其他dancer排練過幾遍新舞，時間轉眼就到了午夜。外邊場子裏過了幾個節目，DJ打碟的音樂聲一轉，嘶吼喊麥：“大家-過不過癮？”

    人群躁動：“不-過-癮！”

    DJ：“你們在-等-誰！”

    人群炸裂：“Yang Sir!”

    菲比穿著改良版的黑色絲質超短旗袍，嫵媚妖嬈的身段，年紀難辨。她進了包間，在沈歸僑身邊坐下，倆人立刻旁若無人的黏在一起，一個深深的法式熱吻。

    秦海川喝完一杯：“我看我還是回家喝吧，我可不想就著狗糧喝酒。”

    看著菲比驚愕的表情，沈歸僑大笑：“你沒看錯，這是位地道的外國友人。你是不知道”

    還沒等沈歸僑說完，樓下舞台音樂聲忽然低了許多，菲比一笑，對秦海川說：“不如你等等，看完這個表演，再走也不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