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疫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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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寧四年,三月,北方大疫。”劉備如何也沒想到,這前世史書上輕描淡寫的寥寥數字,在其身後隱藏的卻是如此觸目驚心的現實。
縱使身處城中,劉備依然能感覺到這場瘟疫的可怕,以及這座城池如今那種詭異的氣氛,那種驚慌、恐懼、以及歇斯底裏。
這場瘟疫到了這個地步,劉備清楚,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不可避免的卷入了其中,為了自己,也為了幽並兩郡的無辜百姓,他必須站出來做點什麽,這也是劉備今夜在這裏等候劉弘的原因。
“解憂?劉弘嚴肅地看著劉備,“解什麽憂?”
劉備麵色不改:“解涿縣瘟疫之憂。”
劉弘聽完,卻失望地擺了了擺手,“莫要胡鬧,下去吧。”
劉備明白劉弘的想法,,一個黃口小兒妄言瘟疫,豈不是胡鬧,難道還有比這更加可笑的事嗎?
但是劉備沒有退去,他也不能退,因為劉備對這場瘟疫並不是無能為力的,來自後世的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針對瘟疫的辦法,不管這些辦法到實際上有沒有效果,但倘若不說,劉備心中是不會好受的。
見劉備不肯退去,劉弘也怒了,這一日奔波下來,諸事不順,他早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隻是因為多年的讀書養性,不肯遷怒於人罷了。可劉備既然如此不識趣,這般固執,劉弘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火氣,沉聲道:“那你便說吧,若今日說不出來個什麽,那我定要好好治治你這妄言的毛病。”
劉備也不廢話,當即道:“玄德以為,當前之要乃在三事。”
“其一,當在嚴控城禁,控製人口出入。”
“第二,乃在隔離患者,可專門清出一塊巷子宅院供患者居住,與外隔絕,以免感染他人。。”
劉備開門見山的將自己的想法一一道來,沒有半點廢話,但是隻說到第二點時,劉弘卻打斷了他:
“玄德,這就是你要說的嘛?若僅僅隻是如此的話,那便退下吧,這些我早已下令施行了。”
劉備聞言語塞,什麽,父親竟然已經下了如此命令?頓時一種班門弄斧的滑稽之感在劉備心中油然而生,可隻是攸而,劉備的神情就複雜起來。
這些舉措簡單不簡單?簡單!有效不有效?有效!可是一般情況能不能這麽做?不能!
在這個時代,由於人們對瘟疫的產生與傳染並沒有一個係統的理解,而且社會的風氣又尤為重倫理道德,這些防疫的舉措不僅不會得到讚賞,反而容易落得一個“不仁”的名聲,劉備本已經做好了勸說劉弘的準備,卻沒有想到父親竟然已經做了。
想到這,劉備的聲音沉重起來:“還有第三點。”
劉弘雖然剛剛駁斥了兒子,但通過剛才兩點卻也明白兒子未在胡鬧,便也繼續傾聽著。“何也?”
“父親可知瘟疫因何而生?”劉備問道。
劉弘配合地搖了搖頭搖了搖頭。
劉備繼續說道:“備昔年聽人說過,瘟疫乃是細微之蠱,生於人獸之屍,逢春夏幹躁而萌發,然後入人體,攫人精血,害人命耳。”
聽完,劉弘皺起了眉:“這你都是聽誰說的。”
劉備知道劉弘不信,不過這也正常,接受一個新的觀點總是要一定時間的,想了想,劉備覺得不能說是自己發現的,便道:“乃是華佗華醫師告訴孩兒的。”
“華佗?”聽著這個名字,劉弘認真想了半天,才不確定地道:“可是那個樓桑亭的那個小青年。”
劉備點頭答道:“正是。”
劉弘的神情頓時一變,劉備看得無奈,無論在什麽時候,年輕的醫師總是讓人充滿了不信任感,可是他是真沒人可以杜撰了,總不能再往古書上扯啊。
“父親不要因小瞧華醫師,華醫師年紀雖然不大,卻醫術非凡。”
劉弘不以為然地道:“那麽大的年紀,能有什麽醫術,瘟疫連趙醫師束手無策,何況他一個毛頭小子呢。”
“那孩兒樓桑亭之事呢?”劉備提醒著父親。
“那隻不過是湊巧罷了。”劉弘答道。
劉備無奈,人固執起來,就是這搬無可救藥,於是劉備隻好開門見山地將他法子——喝開水、注意衛生以及以前教曆史碰巧看過的幾個方子一一告訴了劉弘。
說完,劉備又道:“父親,若是不信,盡然可以抽些人手試驗一番,以驗真假。”
“你且先回去睡覺吧。”良久,劉弘方道。
劉備沒再說什麽,他不知父親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但他所能做的暫時隻有這麽多了。
……
周和是個商人,在涿縣經營著一間小小的鋪子,鋪子是祖上傳下來的,到周和手裏已經是第三代。
商人乃是賤籍,為士人所輕,但周和卻不以為意,他本就是一個胸無大誌的人,並沒有成為桑弘羊第二的宏願。這或許是因為周和讀的書還不夠多,人總是知道的越多,所欲索求的也就欲多。
從幼年到少年,從少年到青年,雖然帝國的朝政愈發的混亂,但這都沒影響到周和波瀾不驚的成長,就在周和就要如此平平淡淡的娶妻生子,並將這間小小的鋪子傳給自己的兒子,然後就乖乖等著亂世的到來,老老實實地成為一名炮灰的時候——周和遇到了一個女子。
“挑兮撻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若三月兮。”周和的狀態就如此日益低迷,周父、周母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們一次次試圖勸導周和卻又一次次無功而返,並在這失敗的刺激下,一日比一日變得蒼老憔悴,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但周和卻對此熟視無睹,一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不可自拔的人又哪裏察覺得到外界的變化呢?或者說,人總是在意自己未得到的,而忘記自己所擁有的。
那個讓周和魂牽夢繞的女子姓劉,我們不妨稱她為劉姑娘吧,其實,周和對劉姑娘的情感實際上是一廂情願,至少在兩人那次偶然地匆匆擦肩之後,周和就隻是偶爾在劉姑娘家門口溜達溜達,卻從未當麵表達過他的愛意,他總怕唐突佳人,唔,男子到了這種情況總是顯得很紳士。
不過,這其實並不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才是這個時代的主流,至於自由戀愛、私奔之類的那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才玩得起的把戲,比如說卓文君卓姑娘。
而不幸的是,在周和與劉姑娘的婚事之間最大的阻礙恰恰就是劉姑娘的父親——劉老爺子。
劉老爺子勉強也算是個士子,早年也到大儒門下聽過課,不過可能是天賦的問題,劉老爺子更像是是用來湊人數的,以顯示大儒門下聽眾如雲,並再從而側麵鄣顯大儒的學問之高深。
幾年求學之後,既無才華,又無門路的劉老爺子隻好回了老家涿縣通過為孩童啟蒙為生,但這段經曆對劉老爺子並不是沒有影響的,至少劉老爺子的眼界就因此寬廣了許多,比如麵對周家結為姻親的願望,劉老爺子就不如何看得上眼——我的女兒怎麽能嫁給一個小商賈出身的呢?是的,重點是小字。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劉老爺子竟然偶感風寒的去世了。
周和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欣喜若狂,這實在是一件很失禮而且很不道德的事,但周和就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後來的事情果然不出周和所料,在周父周母卷土重來的攻勢之下,周和取到了自己心儀的姑娘。
這實在人世中最幸運的事,又世上又有多少可以成為眷屬呢?周和就如此幸福的與劉姑娘生活在了一起,沒有小資產文青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唔,這就是讀書少的壞處。
直到這次大瘟疫。
周和看著帷幕之後的床榻,神情愁苦,他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裏麵卻傳來一道聲音:
“咳咳,夫君,不要再往前了。”
“夫人!”周和痛苦地喊道。
良久,帷幕之後又傳來聲音:“夫君,莫要再管妾身了,不要讓……”
“不!”周和又喊道,然後堅定地道:“夫人,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下你的”
說完,周和轉身推門出去了,但到了外麵,方才偽裝的堅定一下便不翼而飛,取代它的是更加的愁苦。
周和內心其實是清楚的,妻子恐怕真的要離自己而去了,但知道是一會事,能不能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周和歎了口氣,從家中出去。
來到街上,行人稀少,周和連忙急匆匆地向糧店行去,準備去買糧食應急。
可周和剛走了幾步,卻見幾個巡役貼了一張布告,等巡役走了,便不知從哪來了幾個人圍在布告前議論著,周和不由好奇地走了過去,並問道:“這布告上麵說的什麽?”
一個老者回過頭對周和搖頭道:“上麵是縣丞大人下的命令,讓大家檢舉患有瘟疫的人。”
周和聽完嚇得臉色煞白,連忙轉身離開了人群,向糧店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