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疫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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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縣衙之中,劉弘靜坐,似在等待著什麽人,不一會屋外響起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劉弘睜開了微闔的雙眼,淡淡地道:“進來。”
接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趙醫師走了進來,對著劉弘行了一禮道:“見過大人。”
劉弘未有多餘的廢話,將書案上的一卷帛書虛遞給了趙醫師所站的方位。
趙醫師雖然心中萬分不解,劉弘為何特意差人喚自己前來,又為何遞給自己一卷帛書,但既然劉弘已經做了如此手勢,自己卻不好讓其久等,因此,隻是轉念的思量之後,趙醫師就上前恭敬地從劉弘手中接過了那份帛書。
“你看看吧。”劉弘見趙醫師接了帛書,輕輕地道。
“是。”趙醫師連忙打開帛書,閱讀起來,良久才抬頭驚訝地看著劉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劉弘搖頭了頭,沒有半點為趙醫師解惑的跡象,反而接著問道:“先生,覺得這幾幅方子如何,可否會有效用?”
“這——”趙醫師語塞,過了半響,才一拱手,有些遲疑地道:“恕小民才疏學淺,看不出這方子的底細,不過,這方子用藥到是不同尋常,或許會有些效用的。”
“是嗎?”劉弘有些失望地道,但馬上就收斂好了情緒,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
“那趙醫師不妨就按方子上所述的那般煎熬製藥,給那些隔離中的百姓試一試吧。”
“是。”趙醫師得令退下。
等趙醫師離去之後,劉弘的目光一下惆惘起來,聽一個十一二歲的豎子之言,劉弘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可是事到如今,他哪有什麽辦法呢。
……
人總會要死的,隻是早晚的問題罷了,早死者,未必格外感傷,長壽者,也未必能夠釋然。
至少,此刻的周和就無有多少麵對死亡的恐懼,他看著床榻邊的劉姑娘,手攬著她的腰肢,內心一片溫暖。
或許是周和的動作有些大了,又或者劉姑娘本來就是在裝睡——女子總喜歡這樣,反正劉姑娘醒了過來,她偏頭看向了自己的夫君,隻不過與周和眼中的溫柔不同,劉姑娘的眼中滿是愧疚與自責。
周和拿頭滾了滾枕頭,在床榻上,有些動做就是如此無可奈何:“夫人,你不要如此,這是我自願的。”
“咳。”話說到一半,周和忍不住咳了一聲,是的,周和也已經感染了瘟疫,不作死就不會死,這件事從周和固執地要隨著妻子一起被隔離時便已經注定。
劉姑娘眼中的愧疚愈甚,她總覺得是她害了自家的夫君,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周和是不會被隔離的,也不會染上瘟疫。
“鐺!鐺!鐺!”
鼓槌敲打銅鑼的聲音在屋外響起,聽到這個聲音,周和掙紮著從床榻上爬了起來,這個往常簡單的動作對如今患病的周和來說顯得無比艱難。
“夫君!”劉姑娘掙紮著也要起來,但周和卻製止了她,搖了搖頭,踉踉蹌蹌地向屋外行去。
這幾聲銅鑼聲並不是隨便打的,而是召集患者領取食物的集結號,這也是劉弘唯一能為這些被隔離起來的百姓做的了。
周和出去來到院中,多了幾個陌生的麵孔卻少了幾個熟悉的麵孔,他剛來的時候,這裏似乎有一百多人,但這幾天去去來來,他已算不清這裏還有多少人了。
在穿戴嚴實的巡役的統一指揮之下,周和老老實實地領取了屬於自己和妻子那份的麥餅,但正當他欲離去的時候,卻被人了攔了下來。
“先站到那邊去,等下有事情還要宣布。”一個巡役指著旁邊的空地對周和道。
周和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過去站好。
一會,領完事物的患者也一一來到了周和身邊與他作伴,直到所有人。
這時,一個領頭模樣的巡役站了出來高聲地道:“諸位鄉親,現在趙大醫師奉縣丞大人的命令研製出了新藥。”
說到這裏,人群頓時喧嘩起來,並像有一股無形之力作祟不由自主地向前湧去,眼看就要衝撞到前方維持秩序的巡役,但在這時那領頭大喝一聲,“肅靜!”人群才險險止住。
“這聲音怎麽如此耳熟。”周和向心念一動,向那領頭之人望去,隻是一眼,周和就將這個包裹嚴實地的人認了出來,這不就是前兒日抓自己的那人吧。
但此刻周和心中並無太大怨懟人氣,一開始時他以為這些官役與趙家的狗並無區別,抓他們進來隻是讓他們在一個破爛的地方自生自滅罷了,但進了隔離區周和卻發現並非如此,屋子雖不大但還算一幹淨,而且還每日供有一定的食物,這對現在的涿縣來說簡直就是天堂,因這悲慘想像與美好現實的強烈反差,周和反而有點小小的感激呢。
王武此刻表麵雖然平靜,但心中卻是頗為頭痛,這件事若以他的看法,最好是避重就輕甚至可以弄個抓鬮之類的方法突顯這個試藥名額的珍貴,相比這些小民定然會蜂蛹的試藥,至於生死,患上溫疫本就注定要死的,試藥了反而還有一絲的希望。
奈何姐丈非要自己開誠布公,不得有半點隱瞞,自市井跌爬滾打上來的王武哪能不清楚這些小民的想法——貪利惜命,到時怕就要誤了時間。
但是想歸如此想,王武可沒有付諸實踐的念頭,王武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的威風是靠誰來的,於是王武最終還是如此說道:
“但藥終為新製,其效用幾何不可知也,所以今日吾奉縣丞大人之命,特尋自願試藥之人。”
這番話說完,人群又慌忙地向後退去,試藥這說著好聽,這試死了怎麽辦?自己雖命不久矣,但是這樣愈發顯得剩下的日子彌足可貴,不若等他人試了藥,若真有效到時自己再……
想到這裏,人群眾人幾乎時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自己周圍的人,然後又嚇得偏回了頭,裝作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
王武微微搖頭,果然是這樣,小民唯有以利誘之,於是王武接著道:
“諸位鄉親勿慌,凡試藥者每日複加一餐,且若藥有成效,其親戚患病者,可以優先治療。”
然而人群雖又起了一些喧嘩,可很快又複歸平靜,一個個皆垂首緘言。
“那好吧。”王武歎道,“諸位鄉親再好好思忖一番吧,等下午再來時,諸位再給我答案。”
說完,王武便率著縣衙眾巡役離開了,人群也一一散去,走在回去路上的周和內心卻不平靜,不得不說,他有些心動了。
回到家後,周和關好門窗,接著將榻上的劉姑娘小心翼翼地扶起來靠在牆上,然後才把懷中的麥餅遞了出去:“夫人,你快吃吧。”
“夫君。”劉姑娘抬起頭看著周和:“你也吃啊,咳、咳。”
“夫人你怎麽了?”周和聽見這二聲咳嗽,連忙彎下身焦急地的道。
“咳、咳、無事,夫君你也吃吧,咳、你若不吃,妾身也不會吃的。”劉姑娘咳嗽著道。
“好好好,我吃,我吃。”周和沒有推辭,將麥餅塞進自己的嘴中,邊吃邊道,隻是因嘴中混合著粗糙的食物,這聲音聽著很模糊。
劉姑娘輕輕地笑了,並又輕輕地咳了兩聲,輕輕地依偎在周和的身上。
……
劉弘在房中神情焦急的來回的踱步著,直到房門被一下推開,王武跌跌撞撞地進來了。
劉弘沒有如往常一樣計較這種“不敲門而入”的無禮行為,反而一臉緊張地盯著王武問道:“子勇,如何?”
“哈哈。”王武大笑起來,抬起頭露出那欣喜的麵容:“姐丈,有效,有效,這其中一副方子有效!”
“哈哈哈!”聽到這句答活,劉弘這數日以來的種種負麵情緒傾刻一掃而空,並且大笑了起來。
笑畢,劉弘又神情嚴肅起來,對王武道:“子勇,你現在就組織人手采購熬製藥材,對了,讓王主簿與你一同去,至於費用,先從我這裏劃出。”
“姐丈,這——”王武卻一下驚得抬起頭,這為官一任,哪有損私肥公的道理。
“好了,不要多言,我意己決,子勇,你快去吧。”
等王武離去,劉弘苦惱地搖了搖頭,若縣府有錢,他何必如此。
送別王武之後,劉弘又連忙回到家中,找到了劉備。
“父親?”劉備見氣息微喘的劉弘有些不解,這個時候父親不應該在縣衙主持防疫事務嗎?
“玄德。”劉弘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可知那華佗是何處人氏?”
劉備聽得一腦糊塗,但念頭一轉,驚喜地道:“那方子有效?”
劉弘點了點頭,繼續追問道:“好了,莫要囉嗦,快說那華佗到底是何處人氏?”
“不是方子有效嗎?”劉備一愣,不明白為何父親對華佗窮追不舍。
劉弘瞪了劉備一眼,道:“溫疫之事,誰說得誰?若就此治愈,那還罷了,若愈演愈烈,那早做一些準備,總是無礙。”
話至此,劉備也隻好道:“若孩兒未記錯的話,那華醫師應是豫州沛國譙縣人氏。”
劉弘聽完,轉身就走,沒有一點拖泥帶水,他還要許多事要布置處理。
劉備卻在原地陷入了深思,若華佗真的來了,且父親得知了方子的始末,再問自己,自己那時又該如何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