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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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嫣沒事,禦醫說她是因為心力憔悴導致氣血虛弱,再加上急火攻心,一時昏厥,隻要調養幾日,就能康複,劉邦知道林嫣沒事,那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能有什麽事,她沒事,劉邦卻有事。

    他現在很苦惱,如果不是有點嫌棄娘炮,他甚至想高歌一曲——人生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然後仰頭感慨,命運,總是那麽無常,生活,總是那麽艱難,夢想,總是那麽遙遠。

    劉邦很想矯情一回,結果——好好的千古名句,念著念著就變成了,人生能有幾多愁,恰似一壺二鍋頭,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是死,這樣滑稽,無厘頭的對白,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矯情也需要天賦。

    ...

    王忠的辦事效率很高,不到一個時辰就完成了打探情報的工作,打人者,名李玉,字襄瑜,是涇陽候,李幕琛的二兒子,前些日子認了太後的貼身侍女趙玉萍做姑姑,被舉薦到宗人寺當差。

    劉邦摸著下巴嘀咕道:“小小的侯爵之子,就敢在宮裏打人,打的還是朕的手下,是誰給他那麽大的膽子?而且,以李玉的身份認一個宮女當姑姑,實在是有些不合情理啊,難道說,太後的侍女都能與帝國侯爵相提並論了?”

    這其中的貓膩很明顯啊,劉邦實在是好奇的緊,他問王忠:“這個涇陽候,你知道多少?”

    “回陛下,涇陽候說起來還是奴婢的老鄉,他的封地涇陽縣與奴婢住的合陽縣,相距不到五裏,李家是有名的大戶,在那一帶很有聲望。”

    劉邦點頭道:“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你雖然是被人打哭得,不過倒也還算應景,你就別再抱怨了,下去歇著吧,這幾日好好養傷,就不用來這裏伺候了。”

    “陛下——”

    “朕知道你委屈,放心,朕說會給你做主,就一定會給你做主的,讓你回去養傷也是為了你好,別多想,再說你現在這副德行,還怎麽見人?”

    王忠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坤寧宮,劉邦沉思片刻,倦意重重,就靠在炕幾上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安穩,沒有人再來打擾他,或許是腦細胞損耗的太多,就連夢也沒做。

    醒來時已是日落時分,要是以往的這個時候,橘紅色的光會透過窗格,灑在地上,說不出像什麽,但很討人喜歡。

    然後劉邦就開始享受片刻的寧靜。

    他覺得,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感受到這座皇城的瑰麗與華美——日暮餘暉,百鳥歸林,站在殿門口,隱約可以看到金陵一角,炊煙升起,人們伴隨著淨街鼓的鼓點停止一天的忙碌,回家休息。

    不過,這種景致今天是看不成了,因為下雨了。

    暖隔裏,燭火早已被點明,自己身上還披著一襲毯子,應該是侍女在他睡著的時候披上的,外麵雨聲淅瀝,西廂房沒有動靜,林嫣應該還睡著。

    劉邦下炕幾,推開房門,走了出去,泥土雨水的清香撲麵而來,讓昏昏沉沉的大腦陡然變得清明。

    雨勢不重不緩,猶如人的呼吸,很穩地下著,看樣子,已經下了很長時間,從已經積滿水的水塘就能知道,雨剛開始下的有多大。

    孟月將末,仲月未至。金陵的春天也已經到了尾聲。

    樹葉變得更綠,莊稼長得更高,劉邦記得,這已經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下的第三場雨,他眉心微簇,有些不安——不下雨是災難,下太多的雨也是災難,金陵不缺雨水,怕就怕雨下的太多,田中積水將秧苗淹掉。

    到時,雨一連半個月不停,植物見不到太陽,就會泡在水裏發黴,那可就太糟糕了,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降水太多,河床無法容納,導致決堤,這才是天大的災難!

    收成不好,雖然會讓很多農民挨餓,但不會死人,可一旦淮水決堤,對於生活在淮水邊上的百姓來講,那就是滔天大禍,洪水過後,餓殍遍野,浮屍滿地,易子而食,那種慘事絕不是危言聳聽。

    “也不知道地方的官員到底有沒有加固堤壩。”

    劉邦憂心忡忡,夾雜著雨水吹來的晚風,讓人遍體生涼,他不由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撫摸雙肩喊道:“王忠——”

    話音剛落,就有人在後麵給他披上了袍子,劉邦轉頭一看,發現竟是林嫣,老太監朱透堆著笑臉跟在身後。

    “怎麽是你?”劉邦問。

    林嫣擺擺手,讓朱透下去,她走到劉邦跟前,與他並排站在殿前看著籠罩在雨霧中的世界道:“我又上了你的當。”

    劉邦疑惑地看著她,一臉無辜“此話從何說起?”

    林嫣注視著他,過了半晌才道:“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自從落到你手裏,我好像就沒贏過,你——”她頓了頓“似乎和傳聞所說的有點不同。”

    “傳聞怎麽說?”

    “無恥下流,昏庸無道。”

    劉邦點點頭“嗯,評價很中肯。”

    林嫣望著遠山陷入沉思——那裏有座山,名為天牛,因其峰形似牛角而得名。在天氣晴朗的時候,可以看見。

    “你剛才是在擔心這場雨會帶來水災吧?”她突然問道。

    “沒有,朕在考慮這種鬼天氣,要不要去承乾宮給你求情。”劉邦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語氣陳懇,感情真摯。

    “昏君,不用你管!”林嫣咬著銀牙走了,她對劉邦很失望,或者說,她從來沒對他抱有希望過,剛才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結果,劉邦的回答仿佛一場冰雹,砸在了她的心上。

    劉邦微微一笑,在身後喊道:“你的確不可能贏朕,不過,也別把你和朕說的多熟,別忘了,你是昨天晚上才過門的。”林嫣打了趔趄,可能是因為跪的時間太長,嗯,肯定是的。

    沐浴更衣,天子出行。

    確實,劉邦很不想在這個時候出去,但去承乾宮和太後求情還是必須的,做事就得有始有終,他不喜歡半途而廢。

    ...

    朱透的差事辦的很好。

    一下午的時間,馬車就已經改裝完畢,九匹白馬顏色一致,體型一致,幾乎看不出什麽區別。

    金陵不產馬,馬匹在這裏是稀缺貨,能在這麽短的時間找到四匹幾乎一樣的白馬,還將馬車改成天子座駕,也真是為難他了。

    “不錯!”

    一句不痛不癢的表揚,卻讓朱透像吃了蜜棗一樣“能為陛下分憂,是奴才的榮幸。”

    劉邦嗯了一聲,鑽進馬車。

    “起駕——”

    隨著朱透尖長的聲音,車隊緩緩前行,消失在了雨中。

    大渝皇宮建造的很合理,位於地勢最高的山陵,整個皇宮依山而建,各個宮殿都連著用來排水的溝渠,雨水順著地磚流進溝渠,然後溝渠又接著淮河,聚水,排水自成體係。

    所以,即便雨下的很大,宮城裏也很少有積水,車駕一路前行,道通無阻,很快就到了承乾宮。

    讓劉邦感到意外的是,為林嫣求情出奇的順利,太後問都沒問,甚至連他的麵沒見,就隔著屏風赦免了林嫣,她的心情好像很差,不然她不會這麽不耐煩。

    “發生什麽事了?”

    劉邦心底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他想問,卻不能去問——剛出了承乾宮,宮門就關上了,就差在外麵掛上‘誰也不見’的牌子。

    無奈,他就隻好又坐上馬車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