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唇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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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船停在淮河南岸,其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燈籠,將河水照的通紅,船上人影憧憧,隱約可聞清脆的琵琶聲以及歌女的低吟。甲板上,侍女們排著長隊往船艙裏送酒菜,佩戴兵刃的護衛站在船舷上維護治安。魏鞅見此奢華景象,饒是做足了心裏準備,真見到之後也不免感到心驚。

    “百裏兄,你來的正是時候,宴會就要開始了,咱們快進去吧?”剛下馬車,就聽到蔡昭星那腎虛的聲音,他幾步走到跟前,拉著魏鞅的手就往船上走。

    這番自來熟的舉動讓魏鞅很不舒服,他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見韓玥燁並沒有來,不由感到幾分失落。

    魏鞅施禮致歉“讓蔡兄久等了,還望莫怪。”蔡昭星滿臉笑容,很是大方道:“百裏兄這是哪裏的話,以百裏兄的身份,多少人想見都見不到,小弟我等個一時三刻,又算得了什麽呢?”

    魏鞅知道他這是起了招攬的心思,心中雖覺好笑卻也不說破,出示名帖,將兵器交於護衛,幾人跟著蔡昭星一起上了船。

    整艘樓船都是用青杉木打造的,甲板牢固且結實,船舷,桅杆上新塗的紅油漆熠熠發亮,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富麗堂皇。

    魏鞅看著其中構造咦了一聲“這是軍船吧?”蔡昭星哈哈一笑應道:“百裏兄果然好眼光,不錯,這的確是一艘軍船,食為天要舉辦獅子宴特地從江南水師借來的。”

    “這可真讓小弟我大開眼界啊。”魏鞅讚不絕口,蔡昭星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隨即他帶著魏鞅快步走到船艙入口,對一位年輕的公子哥道:“二弟!”

    那公子哥長相和蔡昭星有幾分相似,隻不過眉眼間更多了幾分書生氣,見到自己大哥與魏鞅到來,他深施一禮,隨後問魏鞅道:“這位就是百裏公子吧?”

    魏鞅笑著點頭,還未作答,蔡昭星便搶先道:“百裏兄,小弟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家弟,昭義,今年剛加冠。”

    “見過百裏公子——”

    “嗯,蔡府一門果然全是人傑。”聽魏鞅誇人,蔡昭義臉上露出一分喜色“能得天機閣少主的誇讚,實在是弟的榮幸。”

    “行了,咱們也別站在這了,進去說話。”蔡昭星督促道,魏鞅看著身後的幾人淡淡道:“那你們在外麵候著吧,不許惹是生非。”

    “是,少閣主。”幾人抱拳領命。

    胡不歸暗暗使了個眼色,四人會意,左右各兩分別巡視周圍,胡不歸轉了一會,借著人群溜進了船艙。

    琵琶聲,琴聲,叫好聲,淫笑聲,女子的嬌吟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令人心跳加速,再加上穿梭其間的侍女,仆從,好一個享樂的地方!

    三人走到一處案前坐下,隨後便有人送來吃食,各種果品,點心,應有盡有,他端起酒壺倒了一杯酒,剛品了一口卻發現並無酒味“這,是茶水?”

    魏鞅愕然地看著蔡昭星,後者大笑“百裏兄有所不知啊,食為天設宴從來都是以茶代酒,這也是規矩。”

    “宴會無酒?這個規矩倒是有趣的很。”蔡昭星深以為然“如此盛宴不能痛飲,委屈百裏兄了。”

    “是啊,雖說不能喝酒,但好在還有美人相伴!”蔡昭義說著,便伸手攬過一個長相可人的女子,惹得那女子不停嬌呼,蔡昭星看著眼前晃來晃去的美人也不由有些意動,但顧及外人在場,又不好意思。

    “蔡兄,往年都是你最著急,怎地今日竟變成正人君子了?”

    正與魏鞅品茶閑談時,迎麵走來三個青年,說話的是走在最前麵的那個,魏鞅的目光微微一沉,曹傑!

    “曹兄!”蔡昭星哈哈一笑,蔡昭義也放開了懷裏的女子起身向其行禮“昭義見過曹大哥。”

    “百裏兄,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曹傑,曹公子,他可不是一般人啊。”

    魏鞅拱手施禮“莫不是當今國舅府的曹公子?”蔡昭星應是,又對曹傑道:“這位是天機閣少主,泰山聖手百裏穆的長子,百裏晨宇。”

    曹傑眼睛一亮“哦?天機閣乃天下第一大江湖幫派,泰山聖手亦是威名赫赫,我早已向往多時,沒想到,今日能在這裏見到百裏兄,真教為兄我高興啊。”

    “小國舅客氣了,您乃當今皇上表哥,乃是皇親國戚,小弟我一介江湖白衣,何德何能可入小國舅的法眼?”

    “虛名爾,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曹傑嘴上說的很客氣,但還是掩飾不了從骨子裏帶出來的那股傲氣。

    幾人落座,你一言,我一句,相談甚歡,曹傑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壇酒,幾人大喜,將壺中茶水倒掉換以酒水。

    給他們說了些山東的奇聞異事,魏鞅問曹傑道:“曹兄是外戚,今日朝廷設宴款待群臣,曹兄怎地沒去?”

    曹傑擺擺手“宮宴雖好,卻難免拘束,哪裏有這裏快活?況且,我終究不是家中嫡長子——”說到這,他好像有很多愁緒一般“此事休提,此事休提!”

    魏鞅感慨一句:“世人都道做官好,可誰又知做官的難處呢?”

    眾人唏噓,各自舉杯,大有‘舉杯澆愁愁更愁’的意思,也不怪幾人矯情,實在是當今風氣如此,大渝是文明之國,繁華之地,才子佳人,風花雪月自是應有之景。

    比起那些隻會舞槍弄棒的粗漢子,人們更喜歡讀書人,那些憂鬱的詩人,才子尤受追捧。

    既然大家都是斯文人,寫詩作賦就必不可少了,幾杯酒下肚,難免有些熏熏然。

    曹傑左手抱著美人,右手舉著酒杯“今日盛會,有酒肉飽肚,舞樂助興,怎能無詩?曹某不才,先賦一首,權當拋磚引玉。”

    眾人齊聲喝彩,曹傑借著酒意大聲喊道:“吉日至兮辰良——”曹傑沒有多做醞釀就脫口而出,很明顯,他這是早有準備,卯足了勁要在這時候出一出風頭。

    可天不遂人願,雖然很多人都畏於曹傑的身份違心讚美,但總有人不怕他,比如這位。

    坐在曹傑對麵的一青年哈哈大笑“這也算得詩?”魏鞅以衣袖擋麵喝了杯酒,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曹傑眯著眼睛冷冷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楊家公子,聽說汝父前日就多添了一個男丁,老來得子,真是可喜可賀。”

    “我爹得子,與你何幹?”

    “老子作詩,與你何幹?”

    “你!”楊家少爺大怒,他不顧身邊人的拉扯罵道:“要是尋常作詩,自然與我無關,隻是你竄改屈子詩賦,隻添加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字就變成你做的了?曹家老二,你還要臉不要?”

    被人拆穿,曹傑更是怒火中燒,手中的酒杯一下子就摔了過去,砸在了楊家少爺的臉上,這一下雖說並沒有多疼,可無奈丟人啊。剛欲拚命,旁邊有人勸阻道:“楊兄,不可衝動!”

    曹傑不屑笑道:“哦,鍾家少爺,汝父鍾建德曾認三個義父,每一個到最後都是死無葬身之地,下場悲涼。三姓家奴的傳言可謂是市井皆知,看來,你們鍾楊兩家世代交好不是沒有原因的啊。”

    言罷,他擠擠眼睛道:“告訴你個秘密,給楊家小妾趕車的馬夫是本公子派過去的,任務呢,隻有一個,那就是讓楊家喜添貴子!”

    噗!魏鞅一口酒噴了出來,這個曹傑,嘴可真是毒,都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他倒好,打人非打臉,罵人專挑短處。

    聞得此言,在場眾人都不由麵露古怪,這裏魚龍混雜,什麽人都有,最多的還是有錢的商賈。這些人走南闖北,是信息傳播的使者,這話要是被傳出去,他家世代清譽算是完蛋了。

    “我,我跟你拚了!”楊家公子臉色漲紅,急火攻心之下,雙眼一翻竟昏了過去。

    魏鞅暗自搖頭,這姓楊的毫無城府可言,被曹傑三言兩語就打擊至此,這種人乖乖地當縮頭烏龜就是了,爭強好勝?哼,真是取死之道。

    相比姓楊的,那位鍾少爺就穩重多了,雖然受辱卻不亂分寸,他不去管曹傑那如刀似劍的嘲諷,和幾個仆從扶楊家公子出去休息了。

    人群又恢複了常態,一個小廝拿著一個小紙條遞給曹傑,說是他家主人給的,曹傑打開紙條看了看笑道:“請你家主人放心,曹某知錯,隻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