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另外一道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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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台下眾臣各異的神情,劉邦是瞠目結舌,一個字,服啊!和霍政的老謀深算比起來,太後還是棋差一招,攻守易形,主動權瞬間就到了宰相的手中。
這可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禮部尚書吳應哲眼中閃過一縷了然的神色,率先響應,他側行一步,跪在殿堂中央高聲道:“請太後主持陛下親政!”
其餘站在宰相一邊的官員也紛紛出言應和,太後的腦殘粉很快就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刑部尚書蔡商,大理寺卿顧讓,吏部尚書李可喜,這三位最有分量的官員齊齊出列,厲聲喝道:“不妥!”
場麵一時之間是噪聲大作,喧囂莫名,形勢一下子就脫離了所有人的預料,底下的諸位親王,公主更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也是,誰能想到,普普普通通的一場宮宴竟變成了朝中各方的角逐場,大有決一死戰的意思呢?
太後從椅子上坐起來,走到案階下冷聲問霍政“宰相這般卻是為何?皇帝的態度孤已知曉,且甚是欣慰,這件事孤不做計較,不錯,皇帝雖有上進好學之心,然仍是年幼,親政之事,宰相是不是有些盲目了?”
霍政表情如初,似他這般重臣早就見慣了風浪,即使麵對太後那如刀似劍的寒冷目光,也絲毫不怯“娘娘容稟,此事老臣絕不是一時衝動,亦非信口開河,陛下自登基以來,雖年幼卻不失英明神武。
親至刑場救下林尚書之女,當今皇後,解開誤會,對臣子的拳拳愛護之心令我等臣子感激涕零,又許下‘永不加賦’的驚天之諾,四野百姓無不歎我大渝之君仁慈。
今亦順應民心,追封羋原大夫,在東門觀來京難民潸然淚下,民間多有傳頌,說陛下言談舉止甚有仁宗遺風,是一位不世出的英主,老臣喜極啊,此乃上天庇佑我大渝,是吾等臣子之幸,更是萬民百姓之幸。
遍觀如今天下,梁國,北秦,南楚此三國君主皆在壯年,勵精圖治,秣兵厲馬,對我大渝虎視眈眈,反觀我朝,雖有國君,卻無實權,便連年號也沿襲先帝,舊製仍存,舊俗未除,大渝又多發災禍,百姓窮困,兵馬疲憊。
想我大渝當年如日中天,為諸國之首,落得今日景象,為何?實在是國君未曾親政之故啊,這就好比一池水,沒了源頭,水自然就變成了死水。
朝中雖有太後雄才大略,主持諸事,然終不是長久之計,陛下既已堪當大任,何不如早日親政?一來使天下歸心,二來也能多做曆練,這是吾等臣子之願,更是黎民百姓之願!”
靜,死一般的靜,剛才的喧囂一下子歸於虛無。
劉邦聽著霍政這一番論奏,饒是心思成熟也不免有些熱血激蕩“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太他娘的會說話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劉邦差點就以為自己真的是神靈眷顧的天命之子了。
“自董卓以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前世所學的隆中對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當中,這與霍政剛才所言何其像也!
他如若不是跪在地上,老淚縱橫額,而是手拿蒲扇,仙風道骨,這簡直就是諸葛亮再世啊。
太後臉色鐵青,劉邦幾乎都能看到她的腮幫子在一抽一抽,好像得了羊角風一樣,聽罷霍政的陳述,她用幹啞且尖銳的聲音問道:“宰相也是先帝臨終托付的幾位輔政大臣之一,難道不清楚先帝留下的遺詔嗎?”
劉邦沒有退路了,當他站在太後的對立麵那一刻起,就已經被綁在霍政的戰車上,半點由不得他做主。
太後也被逼到了絕境,既然已經準許了那道聖旨,也就意味著她承認了霍政此時所言的合理性。她也不得不承認,的確,劉邦的成長速度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皇帝的確懂事了,可讓她交出拚了半輩子,耗費無數心血才爭來的權力,她又怎會甘心?無奈之下,她隻得掀開最後一張底牌——先帝遺詔!
詔書上明明白白寫著皇帝未加冠成年前,一切決議都由太後做主,霍政即便再巧言令色,也不可能忤逆先帝的旨意吧?
果然,這句話一出,那些剛才還興高采烈,打算歡慶勝利的大臣們一個個又縮回了脖子。
蔡商得勢,他冷哼一聲“宰相大人,先帝可是有遺詔在先,你這請求可以作罷了。”
劉邦不去管他們,而是盯著霍政看,這老東西既然敢把馬蜂窩捅下來,就肯定有辦法解決,他是先不可能不知道有‘先帝遺詔’這件東西的存在。
沉默了半晌,霍政抬頭朝太後拱手道:“回稟太後,先帝臨終前還留下了另外一份詔書!”
“什麽?”
群臣盡皆驚駭失色,太後仿佛受到了雷擊一般,搖搖欲墜,她顫巍巍道:“什麽詔書?”
霍政不言,朝上座皇族坐的地方深施一禮“請先帝遺詔!”
劉邦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長公主昭陽起身,對著大臣鞠躬,又對太後施禮,隨後,她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個長約七寸的錦盒,高高捧過頭頂“先帝遺詔再次,眾臣聽旨!”
“臣,接旨。”群臣下拜,沒辦法,先帝的意誌高於一切,就連當今的皇帝,太後都得服從。
“孤不信!他死的時候,我一直在身邊,他不可能再留詔書!”太後一改之前的威嚴,不等昭陽宣讀聖旨,劈手奪過錦盒。
她仿佛被惡鬼附體一樣,三下兩下就將盒子打開,裏麵躺著一卷金燦燦的絲帛卷軸,上麵殷紅的漆印保存完好,她目光冷冽,又有些失神。
“娘娘,宣讀先帝遺詔乃是大事,還請娘娘當著群臣的麵,解開封印。”禮部尚書吳應哲急道。
太後沒有理會她,用尖長的指甲挑開火漆,然後展開卷軸,上麵黃帛黑字,寫的是清晰可見。
“朕自知命不久矣,思忖過往之事,時而愧疚,時而快活。自即位以來,所為狂悖,誤聽小人讒言,重用奸臣,致使國土淪喪,天下愁苦,不可追悔,此朕之過一。
後宮紛雜不休,朕甚惱之,然念及私情未曾整治,所牽連冤屈死者眾多,此朕之過二。
聞言官奏,朕大興土木,修葺皇宮,窮天下之力娛朕一人,民眾深以為苦,朕不做辯駁,後史亦可記之。
說朕昏庸也好,無能也罷,朕自坦然受之,罵就罵吧,反正朕在朝時,那些呆雞就說個沒完,朕死後,你們罵,朕也聽不到,嗚呼,快哉。
朕就要死了,實在不想咬文嚼字,朕現在牽掛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朕那苦命的劉季孩兒。
岸懸和尚說他是千年一出的好皇帝,也好,朕是昏君,就讓他做一個好皇帝,好好守護祖宗的基業。
他現在還小,朕還看不出他的過人之處,不過你們要盡心盡力幫助他,如果有天你們發現他有做好皇帝的品性,就讓他提前親政,不要讓惡人欺負,他可以將這份聖旨公之於眾,百姓拿朕出氣,就不會為難他。”
聖旨讀完了,劉邦跪在地上已經是泣不成聲,他並不想哭的,便宜老爹的麵他都沒見過,更別說有感情了。
在他心中,便宜老爹的形象一直是個大坑——坑人不淺啊,所以他時常在臭罵他,詛咒他來世找不到媳婦。
可聽到這份不倫不類的聖旨上那些欠揍的話時,淚腺不受大腦控製的往外麵噴水,攔都攔不住。
便宜老爹的心思,劉邦明白,這是一份保險,保的就是自己有朝一日會被架空,或者廢除。
聖旨很明顯的分為兩部分,前半部分是一個皇帝寫給天下人的‘罪己詔’,後半部分是一個父親臨終前托付別人照顧好自己孩兒的家書。
劉邦突然有些憤怒,憤怒這些人拿一個臨死的父親的感情做權謀爭鬥的籌碼!
“先帝啊——”文武百官盡皆啜泣,聽不出是真心悲痛還是在演戲,吳應哲將聖旨交到劉邦手裏輕聲道:“陛下不要辜負先帝的一片苦心啊。”
劉邦接過聖旨,小心翼翼地放回錦盒中,他擦幹眼淚回到坐位,冷眼看著局勢的發展,他一一掃過眾人的眼睛,百官們哭的稀裏嘩啦,劉邦將目光移到皇族坐的地方。
那些諸王立刻垂首嗚咽,就在剛才那一瞬,劉邦從他們的眼睛裏看到了不甘與憎惡!
趙王劉安與淮南王劉顯哭的最為傷心,劉邦感覺很惡心,皺了皺眉問昭陽公主道:“姐姐,這道聖旨究竟是哪來的?”
太後一直處於失神狀態中,聽到劉邦這話,她才想起來要辨別一下這道聖旨的真偽,她鳳眸一閃也盯著昭陽看。
昭陽公主拜道:“啟稟陛下,母後,父皇臨終前一日曾在‘禦風樓’與建安王叔敘舊,我就在旁邊。
父皇親筆寫下這道聖旨後由我代筆謄抄,這份是原件,謄寫的那一份,就在石渠閣丁戊間三行七列的第五個小格子裏,陛下,母後,可以明察。”
劉邦點點頭,他並不懷疑這份聖旨是假的,隻是來曆必須問清楚“建安王叔?”這是一個新人名,到底是誰呢?
他心中升起疑慮,但很快就被別的事情衝淡了,這場博弈該落下帷幕了,有先帝遺詔這件大殺器在,宰相的勝利已近在眼前。
“請陛下親政!”
“請陛下親政!”
殿堂之上,哭聲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大臣們齊聲喊道。跟隨太後的幾人麵麵相覷,也不得不躬身作揖。
太後的漆黑的眼眸中閃爍著莫名的光彩,她張了張紅唇洌聲道:“明日朝會,討論皇帝親政事宜,諸臣工均須到場,不得有誤!”
“娘娘英明!”群臣拜服,太後冷哼一聲,一甩衣袖正打算離開,就聽外麵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一個家仆打扮的人連滾帶爬來到涇陽候曹禺跟前哭喊道:“老爺,不好了,二公子他,他被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