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箭在弦上,豈能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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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老父這個要求,曹禺愣住了。

    放過鍾家?那是不可能的。別說他本來就沒想著要放過鍾家,即便他現在有這個心思,也做不到。

    現在,他帶領曹家老小哭廟的事情已經傳的滿大街都是,天下百姓都看著他呢,鍾家不倒,他曹禺的臉麵該往哪擱?況且,這件事又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就算他願意,別人也未必願意。

    自打曹家完完整整地從靈覲門出來的那一刻起,人們就知道,鍾佑是殺人凶手,鍾建德窩藏嫌犯,一切便都沒有了轉圜的可能性,箭在弦上,豈能不發?

    但老祖宗的要求他不能忤逆,至少現在不能,“也好,不如先答應老家夥,寬寬他的心,至於其他的事情,嘿,別讓他知道不就行了?”

    曹禺打定主意,躬身道:“既然爹說話,孩兒答應就是了。”

    老者聞言擺擺手“如此甚好,你去忙吧,為父有點乏了。”看著曹禺離去的背影,老者眼睛裏鍍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知子莫如父,精明似他者,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

    “仲達兄,你出來吧。”

    老者話音剛落,一個身軀佝僂的瘦小老人從床帷後走了出來,他坐在白須老者的對麵,自顧自斟茶,一言不發。

    兩人沉默許久,白須老者開口道:“曹家恐怕是要沒落了。”

    瘦小老人笑了笑,露出幾顆殘缺不齊的黃牙“兒女事,就隨他們去吧,義安兄,你我都是半截身子進黃土的人,還有什麽看不破的呢?”

    “利益熏心,利益熏心啊!”白須老者仰頭歎息,神情落寞“親眼看著,先祖千辛萬苦,曆經百戰創下來的基業毀在不肖子孫的手上,我於心何忍啊?”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老友還須保重身體,這就告辭了。”瘦小老人放下茶杯,顫巍巍地起身,出了房門。

    白須老者沒有送他,而是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字畫,他緩緩展開,隻見上麵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

    看了許久,他渾濁的眼神中閃過一道攝人的精光“老夫死了也就罷了,可現在尚有一口氣,豈有看著祖宗基業被毀,袖手旁觀的道理?老夫就是豁出這張老臉不要,也要為我曹家,爭一線生機!”

    承乾宮。

    太後正在後花園裏修剪花草,見玉萍從外麵進來,揮退左右。隻留下幾個貼身侍女,玉萍遞過一張紙條,太後放下剪刀,看了一眼上麵所寫的內容,莞爾道:“道家說,治大國如烹小鮮,這話還真是不假呀,不過在孤看來,駕馭臣子更像是養狗。你看它,平時齜牙咧嘴,吠個不停,丟一根骨頭,立馬就安分了。”

    玉萍嘲弄道:“何止是安分啊?娘娘讓他往東,他就往東,讓他往西,他就往西,聽話的很。”

    “鍾佑找到了嗎?”

    玉萍眼裏閃過一抹陰鷙的神色“陛下選的人很可靠,整個金陵都找過了,還是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太後點點頭“不錯,知道該怎麽用人了,手段高明的很,就是心軟了些,五十軍棍?

    哼,看守太廟失職,這是該誅三族的大罪,區區五十軍棍哪裏夠?你去傳孤懿旨,將那十三個人,全部處決!”

    “娘娘,陳東那狗奴才怎麽辦?再怎麽說也是咱們的人,要不要饒他一條性命?”

    太後目光冰冷“都說是狗了,還留著作甚?”

    ...

    劉邦渾渾噩噩回到養心殿,腦袋亂糟糟的,好像連說話的功能都喪失了,他躺在禦榻上,隻一會就睡死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麵還是黑的,口很渴,肚子很餓,劉邦很生氣,王忠到底是怎麽搞得,這都到晚上了,還不來叫他吃飯?

    “王忠!”

    叫了好幾聲,沒有人答話,劉邦徹底怒了,這小子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正打算發飆,外麵有守夜的內侍進來躬道:“陛下,王公公還沒有過來呢。”

    “沒有過來?”劉邦腦子停頓了好幾秒,最後終於反應過來,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我竟然睡了半天一夜?”

    劉邦披上衣服,推開殿門一看,果然,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他呼吸著略有些冰涼的空氣,突然有種恍惚的錯覺。

    以前發生的一切好像都是場夢,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有的隻是眼前的美景——蒼穹被一分為二,一半黑夜,星辰清晰可見,另一半已經開始泛白。

    氣勢雄渾的宮殿隱沒在黑暗當中,仿佛一頭頭巨獸,隨著‘咚咚’洪亮的鍾聲響起,從北向南,依次被燈火點亮,露出了紅磚碧瓦,庭宇樓閣。視野當中的金陵城也亮起了點點光斑,隨後那光斑越來越大,城郭的輪廓也清晰了起來。

    世界好像活了,劉邦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他從來沒有想過,五點鍾的金陵會這麽美。

    立於高高的殿門之上,環望天地,這一刻,所有的負擔都沒了,他有種即將羽化登仙的感覺。

    就這樣一直眺望著,一輪紅日從地平線升了起來,第一縷陽光灑進了他的眼眸中,瑰麗且寧靜。

    劉邦睜大了眼睛,深怕錯過任何一處細節,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看日出!

    生活是這麽艱難,可是依舊要生活下去。黑夜總會過去的,當太陽再次升起,又是嶄新的一天。

    就在他詩興大發,準備對日高歌的時候,王忠從宮角處走來過來,他打著哈欠,走路的時候左搖右晃,好像喝醉了酒,又好像在夢遊。

    劉邦氣急啊,他衣襟雜亂,蓬頭垢麵也就罷了,堂堂皇帝站在他跟前,這家夥竟然都沒有發現,依舊邁著八字步走到殿門前問內侍“陛下醒了沒有?”

    內侍臉色古怪,忙給他使眼色,王忠在他頭上一巴掌“犯什麽病?得眼疾了?”

    “陛下,陛下”

    內侍小聲提醒著,王忠扣了扣鼻屎,在襠部還撓了撓“說清楚點,陛下到底醒了沒有?”

    劉邦陰著臉,走到王忠身後,內侍嚇得忙跪在地上,王忠往身後一看,還擦了擦眼屎,猛然間,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失禮,最該萬死,主子恕罪,恕罪。”

    “狗奴才,眼睛都讓屎給糊了!”劉邦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王忠用恐嚇的眼神瞪了內侍一眼,屁顛屁顛跟著劉邦爬進殿內。

    劉邦坐在禦榻上,恨恨道:“起來吧,狗東西,昨晚怎麽不叫醒朕?”王忠滿臉堆笑,又十分委屈“陛下,奴婢叫了。”

    “叫了嗎?”劉邦懷疑地看著他。

    “叫了!您沒起來,還抽了奴婢一耳光”王忠斬釘截鐵道。

    看他如此篤定,劉邦這才想起,昨天睡覺的時候,夢裏有一隻蒼蠅在他耳邊嗡嗡叫,隨手就給拍死了,原來,那隻蒼蠅是王忠。

    哎,真是太累了,睡了這麽久,還腰酸背痛的,劉邦伸了伸懶腰,慵懶地靠著枕頭躺下“有沒有什麽事需要朕知道?”

    王忠點點頭,從袖子裏掏出一個信封,小聲道:“今個一早就送來的,奴婢不敢耽誤,臉都沒有洗,就給陛下送過來了。”劉邦取出信,隻看了兩眼,這心就沉了下去。

    信上總共說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昨晚有人帶著七具製式鎧甲,偷偷潛入正陽候府,安都候府也有人進去,不用想,這肯定是那些要置鍾建德,楊邛於死地的那些人栽贓嫁禍,這是人證,魏鞅已經派人盯上了。

    第二件是,昨天傍晚,看守太廟的十二個士卒,加上城門校尉共十三人,全被太後下旨砍了頭。

    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了,而且不止一撥人在查。這樣下去,暴露是遲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