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楓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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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一顆一顆,鬱鬱蔥蔥布滿整個山丘,延綿數十裏。

    在一棵古老而枝葉繁茂的大榕樹下熟睡著一男一女,約摸十七八歲。正是被一個醉酒的怪叔叔守劍神抓到楓嶺的易蕭和綿綿。

    易蕭一身黑色勁裝,頭發蓬亂張揚,神情緊張、恐慌,似有噩夢纏身。

    綿綿穿著一件淡綠色裙裳,嫩嫩的,清新秀麗,如初春雨後悄悄萌發的嫩芽般,充滿生命向上的活力。可她的臉色紅潤中帶著點點蒼白,似被一種有形無形之病纏繞已久,氣息微弱,卻平緩有序。笑容在蒼白中蕩漾著,自然流露出快樂、純真。

    遠處樹林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三個黑影伸展輕功,奔向這顆蔥綠的古榕樹。

    盛夏的榕樹,青藤盤繞,綠葉舒展。沉睡的勁裝男孩猛地驚起,抹幹額上的汗水,甩了甩蓬亂的頭發,瞬間,濺落幾滴剛冷的汗。他看清旁邊熟睡的女孩:淺淺的酒窩,時不時地蕩開來去,在鵝蛋型的臉上,映著嫩綠的輕紗。

    他嘴角勾起一絲微笑,道:“真有你的,睡覺也能這樣甜。”

    說著,把那件從她身上脫落的綠色披氅拉上她的脖頸。然後拍拍身上灰塵,掠過榕樹後的竹屋,徑直超樹林最深處走去。

    層層疊疊的綠,青蔥垂葉,繽紛繚繞。

    三個黑影速地奔來,在半路圍住了易蕭,接著便是你一拳,我一腳的激鬥。易蕭旋轉著身影和他們三人交手。這三人武功實在硬朗,這樣打下去,易蕭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突然間,出其不意,易蕭被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用“決絕”式擒拿手反擒。

    他疼得嗷嗷大叫,嚷道:“有沒有搞錯,一大清早不讓人睡覺。武功好怎麽樣,可以當飯吃?”

    那三人相視一笑,眉頭微皺,不免有些輕視。此番突襲,似乎並沒有什麽惡意,反擒易蕭的手也舒緩地鬆了鬆。

    易蕭眼前一亮,胳膊肘用力一頓,迅速從中掙脫出來。仗著瘦削的身軀,他掠上一根布滿青藤的勁枝,在那三個體形粗笨的漢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刷刷”兩聲,連環腿使出,把他們一一擊倒在地。地上新開的斑駁的野花,翠綠的草堆,在一連串重擊之下,攪成狼藉。

    “拍、拍、拍。”掌聲洪亮,從最暗處那片蓊綠中傳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凝重的口音渾濁含糊。

    易蕭知道是誰在背後故弄玄虛。他一眼都沒瞧,便離去,黑色的緊身衣上束綁的小帶紛紛散開,在晨風的吹拂中,顯得如此灑脫。

    “好你小子,見了師傅,連個招呼都不打。”話音剛落,兩個葫蘆酒瓶極快地朝易蕭擊去。易蕭聽到後背呼嘯而來的風聲,快速一閃,隻見那葫蘆如利劍般插進樹幹幾厘米,幸虧自己反應快。他鬆了口氣,念道:“哇,不要這麽猛吧!”

    從蓊綠的樹林中走出一位渾身酒氣的中年人。嘴角長滿絡腮胡子,後背背著一把用布包裹著的長劍。隻見剛剛突襲易蕭的三個魁梧漢子單膝跪地,齊聲喊道:“師傅。”

    渾身酒氣的中年人手一揮,他們便消失在沉沉密林之中。緊接著就向易蕭道:“臭小子,你師傅我可是來救你的。”

    “我的命,不用你多管閑事。”易蕭沒搭理,繼續往前走。

    “你想逃,逃出這片楓嶺?可這兒機關重重、迷林密布,你是逃不出去的。”

    絡腮胡子一個箭步,擋在了易蕭前麵,

    “還是聽聽你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的師傅給你指點迷津吧。不然,那瘋老太婆可就要取你雙腿雙手了。”

    絡腮胡子斜靠在一棵樹上樣子悠閑地喝著酒。

    易蕭不屑,“你要是肯幫我,我和綿綿就不會被楓老太婆困在這裏了。”

    絡腮胡子豪言不慚:“那瘋老太婆不是說了嘛,隻要你娶汀雨綿,不但放你出去,而且教你武功。”

    汀雨綿……易蕭的心一震,那個一身素綠的、臉色微微蒼白的女孩,令他一生難忘。想起第一次見麵,他們手牽手在虎口奔跑……她說,她叫汀雨綿,你叫什麽,我們可不可以做朋友。稚嫩的她,有著女孩純天然的機靈活潑。

    可是他他從沒想過要娶她作新娘。她隻是妹妹,比親妹妹還親的妹妹。

    “我不會娶她的。”易蕭堅定地說。不曾給自己留下一絲退路。

    大榕樹下。

    在新綠的懷抱中,陽光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照撫著汀雨圓潤而蒼白的臉蛋。笑靨如花般綻放。突然一隻撲閃著白羽的信鴿奔飛而來,在女孩身旁發出陣陣嘶鳴。綠光瑩瑩,白羽閃閃,女孩驚起,烏亮的大眼睛著急地跟著小白鴿的身影晃動。

    “怎麽了?小羽。”汀雨綿慌忙地問。

    白鴿似乎能聽懂,在女孩周圍旋轉了一圈,然後很親密地撲進女孩的懷中。

    “你是說,劍叔叔和楓嶺婆婆又在欺負易蕭哥哥?”

    女孩臉色慘白,飛也似的朝林子深處奔去。

    易蕭和守劍神各踏一根樹枝,僵持在半空中。守劍神反扳住易蕭的手,易蕭作死掙紮。

    素綠色衣裙的女孩走到他們跟前,本想大聲斥他們一頓,看到這種局麵,不由地掩麵一笑,甚是嬌羞可愛。

    易蕭看到了她,忙撇過頭向她道:“綿綿,幫我一把,搖動這醉鬼叔叔所站的那棵樹,我的手快斷了。”

    聽了這話,女孩心裏甜甜的,想到一向自命不凡的蕭蕭哥哥也會出口請人幫忙,便不禁笑了。

    “蕭蕭哥哥,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幫你的。”女孩輕輕說著,便又朝絡腮胡子說道:“劍叔叔,你還敢不敢欺負蕭蕭哥哥,我可真要搖你‘金雞獨立’的那顆樹了。就算你輕功了得,腳可踏飛燕,可萬一踩了個空,怎會是蕭蕭哥哥的對手。”

    她知道守劍神無厘頭,便七湊八湊拚了這麽一句話,想讓他就此放人。

    絡腮胡子眉心一揪,甚是驚訝,“你這鬼丫頭,哪來這麽多歪道理?一會兒是金雞,一會兒又是飛燕,你當你劍叔叔會七十二變啊!”

    絡腮胡子瞥了她一眼,一隻手抓著易蕭,一隻手逍遙自在地提過酒瓶,用嘴咬開瓶塞,灌起酒來。接著便道:“搖吧,我正愁沒人給我疏鬆筋骨。”

    “劍叔叔——”

    綿綿撇起了小嘴,望了望那邊的蕭蕭,心裏有說不出的酸楚。

    自從她把他帶到楓嶺,他就這樣被折騰著、蹂躪著。一會是楓嶺婆婆,一會是劍叔叔。這些武功高強的人怎麽個個都怪怪的。

    雖然她從小在楓嶺長大,隻是十歲那年貪玩跑了出去,現在又連同蕭蕭哥哥一同被抓了回來,見的最多的就是他們倆,也弄不清其中的究竟。甚至自己的親身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一想到這些,她很激動,轉身去搖那顆大樹。

    “梆。”一聲巨響,有個人影仿佛從天而降,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尖叫了一聲。

    正是被守劍神擒住的易蕭。

    汀雨綿回過神來,看到被摔成天字形的易蕭,頓時心中十分著急。

    “蕭蕭哥哥,你沒事吧?”

    這時,守劍神從樹上躍下來,嘿嘿笑道:“汀雨丫頭,叔叔這幾年沒白疼你。”

    “劍叔叔——”汀雨綿白了他一眼,憤憤然說道:“如果你再敢欺負蕭蕭哥哥——”

    “怎樣?”守劍神問。

    “我……就叫楓嶺婆婆把你趕出楓嶺。”汀雨綿綿眼圈一紅,忙蹲下身幫易蕭按摩摔疼的腿。

    “啊!好疼啊!”易蕭隻好以慘叫的方式發泄久藏在心中的怒氣。

    “蕭蕭哥哥,你的腿好像沒問題,但你的手還能動嗎?汀雨綿焦急地問著。

    話音剛落,守劍神便道:“他的手已經斷了。”

    “你胡說,我的手才沒有那麽輕易斷呢。”易蕭試著運氣,發現右手已經麻木了,不痛也不能動。果真斷了。”易蕭用力吼叫了一聲,仍不放棄機會地運氣。

    “好了,我幫你。”守劍神提起易蕭的手,“哢嚓”一聲,易蕭大叫一句,手竟然就這樣被接好了。

    “好徒兒聽令。”守劍神臉上的神情凝重起來。

    易蕭驚起,反駁道:“誰要拜你為師?”

    守劍神手指一劃,隔空點住了易蕭膝蓋上的穴道,又隔空一點,封住了他的啞穴。易蕭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聲音。

    守劍神取下後背那柄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長劍,說道:”雖然你不是守劍家族的人,也不是布拉克斯閃電之峰的人,可是浪劍在手,你就必須維護呼倫茜勒的安定,嗯,還要擔負起拯救天下安危的職責。“說著便把長劍遞到易蕭跟前。

    汀雨綿吃驚地說:“劍叔叔,你真偏心,以前讓你把劍給我看看都不行,現在就要送給蕭蕭哥哥。”

    守劍神愣了很久,平緩地說出:“因為,我累了。這些繁重的任務就交給年輕人來做吧。”說著,便揚長而去。隻留下一個聲音在空中回蕩:“該發生的都會發生,曆史就是這樣,去麵對吧。”

    易蕭朝他消失的地方喊道:“我不要你的破劍,不要做什麽大英雄,我隻希望平平凡凡的,跟愛的人生活在一起,過平靜的生活。”聲音回蕩,如層層波浪席卷整個楓嶺。

    汀雨綿口中喃喃念道:“蕭蕭哥哥愛的人是我嗎?”

    過了不久,易蕭拉了拉發愣的汀雨綿,說:“走了,傻丫頭。”

    汀雨綿回過神來,笑意燦然,挽著易蕭的手說:“蕭蕭哥哥,今天我給你煮青菜蘑菇湯喝,保準你會喜歡。”說著,二人便向林子深處的竹屋走去。

    “臭小子——”

    晚飯後,易蕭上完茅廁,突然一陣疾風刮來。

    “虧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竟如此不識好歹。那就別怪我楓嶺婆婆按規矩辦事。”一個從頭到腳都裹著暗紅色紗巾的女子恐嚇著呼嘯而來。她一把擄住易蕭,抽出雪亮的彎刀,朝他身上砍去。

    絡腮胡子見情況不妙,速地奔過去用飛葫蘆擋住彎刀,把易蕭扯到另一邊,對楓嶺婆婆說:“有話好好說,不要那麽激動嗎?”

    黑紅衣裳的女子帶著麵簾,看不清容貌,隻是樣子凶煞得很,它怒道:“楓嶺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擅入者死。砍他的雙腿算是便宜他了。”彎刀連連飛轉,可都被絡腮胡子一一擊退。易蕭被巨大的陰毒的殺氣籠罩著,全身汗毛豎起,忙打趣道:“莫非汀雨綿那丫頭是你的女兒,但想想也不像,你那麽老,可以當姥姥了。”

    他們打著便停不了手了,武功招勢環環相扣,令人眼花繚亂。從這座山頭打到那座山頭,樹葉紛紛墜落,如暴風雨來臨之際般狂舞著。奇怪的是,兩人出手甚重,卻沒有傷及對方一絲一毫。楓嶺,這個差不多與世隔絕的地方,竟有如此江湖中的高手,奇怪的很啊!蕭蕭心裏想著,便跟在他們後麵,想去探個究竟。

    幾個月的時間如雨水般在楓嶺消逝。

    他竟然現在都搞不懂那個身手不凡,從虎口把他救回楓嶺,如今又奮不顧身保護他的中年男子是何方神聖?

    還有那個常在彎刀明月中現身的孤身女郎,武功奇高,卻為何要獨守這孤峰野嶺,逼他與萍水相逢,一起被帶回楓嶺的女孩成親。是何關係?

    蕭蕭納悶著,——“是母女?不對,他們可從來都有當麵見過,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上。”

    他越來越好奇,想借此機會竄出楓嶺,便踩著他們的擊鬥過的痕跡,跟了去。

    他的心猶豫不安著,人家女孩有什麽不好,我有什麽資格去嫌棄人家。三年來,他們一起說笑,習武,種菜,在被那兩個怪人為難的時候,她總是拯救他於水火之中。假如在楓嶺沒有她,整天被那兩個怪人拳打腳踢,不死才怪呢。

    隱隱約約聽到兩人的談話聲,易蕭在草叢中躲起來,掰開一撮草,窺視著這兩怪人。

    自稱“守劍神”的絡腮胡子道:“楓月,為了汀雨,放手吧!”

    “放手?那我十九年來的努力不就白費了?我讓我身上的每一塊肉都腐爛掉,讓千毒蟲吸幹腐肉中的血。我痛苦,我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讓痛把仇恨刻入骨中,放手,哼!”說著,她大笑道:“不報此仇,就是下地獄也無顏。”

    蕭蕭被這聲音的寒氣驚悚的渾身不自在,這是怎樣的深仇大恨讓她如此刻骨銘心,以至於下地獄也在所不惜。

    守劍神淚眼汪汪:“可汀雨是無辜的。那時帶她來楓嶺的時候隻有那麽一點高。”他用手在胸前比劃了一下,又說:“可是遍體鱗傷啊!做媽的看到自己的女兒被人毒打,卻隻能在暗處遠遠的看著,卻不能靠近,甚至不能救她抱她,是不是讓人心寒呢?”

    毒打,是在那個煤礦洞中,老板為求高利,一鞭一鞭逼迫著無依無靠的孤兒做最艱難的工作。那一幕,在金色童年中的淒涼,又一次深刻在他心底。

    “怎麽不能靠近、救他、抱她?武功又那麽高,傻子才會相信。”蕭蕭認定那位蒙著暗紅紗巾的女子便是汀雨綿的親娘了。

    “放棄練黑風煞。正是這種巨大的陰氣讓你不能靠近她,是不是!”守劍神反問道,語氣加重了幾分。

    是。可是你知道嗎,當她從冬臨島最高峰那片千年不曾移動的礁石上,一縱而下的時候,她早已不顧她肚子裏的小生命了。她躍下茫茫呼倫湖,讓生命在鹹澀的湖水中一點點流失。是奇跡,還是老天開眼,她們竟活了下來。在冰冷的血泊中,她產下了奄奄一息的她,呼吸,她竟能感到她在呼吸。那顆傳說中有著萬年光芒的神珠,冬臨島尊主的療傷聖珠,她想都沒想,便塞進了嬰兒腹中。

    “如果你靠近她,她就會全身血管膨脹,血流不止,連雪絨珠都不能抵擋,是不是?”守劍神閉上了雙目,深深地吸了口氣。

    蕭蕭的心震住了,原來汀雨綿一直都在生與死之間徘徊,她的純真,她的快樂,她陽光般的笑容,點綴著她孤苦的生命。

    原來讓他娶她是想讓她有一個人照顧,有一個依靠。

    他還有什麽理由拒她於千裏之外呢?還有什麽理由不好好照顧她呢?——是愛情,不是,是一種對生命的敬畏與責任。

    “是。”楓月回答道:“可是有我在這個世上一天,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他坐鎮雲霄城,享盡天下榮華富貴而無動於衷呢?她的眼裏盡是仇恨的火花,不,她的整個生命都燃燒著仇恨。

    “我要雲霄的每一片磚瓦都如大漠飛沙般流逝,寸草不生。”

    “雲霄城主雷卓旭。”易蕭心中閃到:“原來她煉最陰毒的功夫,丟棄女兒,就是為了找雷卓旭報仇。可是盡管你武學修為再高,以你一人之力怎能抵擋雲霄城的千軍萬馬?”

    “是誰在那?”楓嶺婆婆猛地反過身,一陣旋風般把蕭蕭揪出來。“是你這臭小子,膽敢呆在這偷聽,剛才沒逮著你,這回送你上西天。”說著便舉起那柄暗紅的鐵叉插向他的喉管。鐵叉暗紅如血般流動,在漆黑的暗林裏撕裂著詭秘的笑。

    “等等。”蕭蕭靈機一動,立馬道:“我會照顧汀雨一輩子,沒有我,她會痛苦到心底的。”其實這也是心理話。

    楓月笑道:“算你這小子還機靈,可是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所以這世上絕不能留你。”說著,向他刺去。

    易蕭倒懸著身子,絞盡腦汁想辦法逃。

    殺氣那邊,守劍神咳了一聲,對楓月說:“這家夥筋骨奇好,是塊習武的好材料。”

    楓月回頭冷笑:“你是不是想讓他接你的位,做浪劍傳人。”頓了頓,她又道:“看來他的‘蝶影先飛’學的不錯。可惜,他注定活不過今天。”

    楓月的戾氣收斂了許多,這讓易蕭有了些許鬆氣的機會。這楓嶺婆婆素來陰晴不定,誰曉得下一秒是不是又會暴跳如雷。看來,選擇離開是最佳方案。於是,他展開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頭號輕功——蝶影先飛。

    易蕭在半空中跌宕起伏了大半天,可技不如人,剛想逃,反而摔個四角朝天。

    一塊如雪般無暇的美玉,掉落在鬆軟的綠草地上,如一波秋水盈盈流轉於翡翠上。易蕭伸手去撿,卻突然覺得一陣電閃雷鳴般的目光射向自己。

    “這是我的。”易蕭忙撿起。

    殺氣,驚天動地的殺氣席卷而來,是憤怒,是仇恨,是山洪暴發……那種無可抵擋的殺氣與這塊純白輕盈的玉有何幹連呢?

    “水晶匙……”守劍神驚得神情恍惚。

    楓月輕輕撥動暗紅的鐵叉,月光下,暗紅流轉了半邊天空。

    “不準傷害蕭蕭哥哥!”清亮的聲音在沉寂中消逝。嫩嫩的小芽怎驚得住暴風雨的洗禮?在雨打風吹後,脆弱如露珠般在枝頭滴落。曾幾何時,那一個聲音綴入他冰冷的心——我叫汀雨綿,你叫什麽?

    奔跑,在逃離虎口的邊緣。

    綠,淡淡的,純潔的,清新的,可愛的……綠的精靈在跳舞,綠的魂魄在生與死的別離中飄蕩。

    “不要——”鮮血如絲絲細線,染紅了純潔如綠的生命。滴落在如雪般熠熠奪目的水晶匙上,一閃即逝。

    “水晶匙,冬臨的人!哈哈……”

    笑聲撕裂著無盡的淒涼,“汀雨……汀雨丫頭……”

    拿著鐵叉的暗紅衣裳的女子,連連後退,口中念道:“不要,不要……”她顧不得一切,如一條發瘋了的獅子,在林子裏橫衝亂撞,消失在那一片蓊綠之中。

    一把始終都不曾出鞘的劍,直直地插在守劍神背後,纏繞著一捆又一捆青絲,在無聲中,竟有幾點紅渙散開來。守劍神望著紅衣女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回首。

    仇恨,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東西?

    他駐足長歎。

    往事蕭蕭緊緊地把女孩抱在懷中,盡量溫暖她孤弱的生命。女孩的眼睛緊閉著,像是失血過多,昏過去了。

    守劍神取下背上那把劍,插進長滿草皮的大地,說道:“不要給她輸入蒸汽,她體內有療傷聖珠雪絨珠,過一會兒她就會好。”

    守劍神的目光投向那塊盈盈秋水般一塵不染的水晶匙。

    易蕭問:“它代表什麽?”

    沉默,籠罩住整片樹林,有風,夾雜著聲聲鳥語,混合著泥土的清香。

    許久,守劍神終於開口了,他說:“你的父親就是楓嶺婆婆的仇人雷卓旭。”

    易蕭說:“這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想知道我的母親是誰。”

    又是一陣沉默。

    守劍神說:“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叫做冬臨。那兒有著開滿鮮花的離離大草原,還有無數的冰峰雪嶺。我的家鄉就在一座稱為布拉克斯的閃電之峰上。你的父親是首領的弟子。首領死後,因為內戰與陰謀,你的父親被驅逐出了冬臨,而你的母親是冬臨聖女,有責任保護冬臨的子民,不能離開。當陰謀顛覆冬臨,你的母親為了把剛出身的你們送出這個是非之地,與黑暗勢力搏鬥,最後墜下了冬臨最高雪峰冰竹峰兀。與冰雪長眠……”

    易蕭問:“那我的父親為什麽不來救我的母親。”

    守劍神道:“這我不知道,或許你的父親在大漠雲霄城消息不靈通。”

    易蕭說:“我相信我的母親還活著,如果她真不在了也活在我的心中,我知道她一定是位偉大的母親。”

    守劍神說:“如果她真被人害死了,你會去報仇嗎?”

    易蕭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不喜歡仇恨。世上一切皆由緣生,緣斷了,仇恨自然就滅了。”

    晨曦的陽光中,蒙蒙霧氣一縷一縷遊動在蒼天古樹間,像流水一樣柔和空靈寂靜。

    他看著懷中甜甜的女孩,心也柔和了。

    他摸著她的額頭說:“綿綿,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相信我,你我風雨相隨。”

    在楓嶺寂靜如初的月光下,昏睡中的汀雨綿在囈語,夢境由此展開——

    “不要傷害蕭蕭哥哥!”汀雨綿匆匆忙忙舞著淡綠的衣袂奔向遠處。她撅起殷桃小嘴,抬高下巴,步步逼近楓嶺婆婆,邊走邊脆聲道:”再敢欺負蕭蕭哥哥,我就離開楓嶺,跟你斷絕關係,再也不要認你做親婆婆了,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楓嶺婆婆瞪大眼睛,臉部肌肉明顯抽動了幾下,欲破口大罵,卻又張口欲止,連連後退了十幾步,驚恐萬分道:“快離我遠點,別靠近我!”奇怪,楓嶺婆婆似乎很害怕她的靠近。

    命令的語氣震得汀雨綿有些驚悚,望了望易蕭,又看了看守劍神,鼻子酸酸的,眼睛有些微脹,感覺氣氛不對,問道:“你們這群家夥怎麽今天這麽奇怪?”

    細碎的月光射穿了樹林,點綴出層層疊疊的樹蔭,易蕭便坐在莫大的樹蔭中低頭不語。

    他額前桀驁不馴的發絲遮住了半張臉,愈發顯得陰沉。

    他腦海中都是她的影子,她蒼白的臉頰,她笑靨如花的表情,她粉綠的、弱不禁風的身影……

    他願意娶她為妻嗎?——一個聲音在說不,她隻是妹妹,一個值得他用一生去照顧的妹妹。

    但同時又不斷地想念著,她素綠的身影,是那樣玲瓏嬌美,清麗的容顏,是那樣惹人憐愛,還有她的清純善良,她的清新脫俗。這難道這還不叫愛。外麵的花花世界固然值得留念,可如果選擇,他願意選擇過遠離世俗,與她共同甘苦的隱居生活。

    易蕭終於從沉思中站起來朝著滿臉不解的綿綿道:“丫頭,願不願意和我攜手天涯。”汀雨綿問:“天涯在什麽地方?”

    易蕭笑道:“海之濱,天之涯。天涯即在心中,能讓心平靜的地方,也可以四處為家。到時候,你煮飯,我養家,一起過平淡卻開心的日子。”

    汀雨綿純然而笑:“好!這樣我就可以和蕭蕭哥哥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了,是嗎?”

    易蕭道:“嗯,天涯海角,我們永不分離。”

    默念著“天涯海角,永不分離”,汀雨綿醒了。

    她的眼珠滴答轉動,喊道:“蕭蕭哥哥,我做了一個夢,你沒事吧?”

    “沒事,很好啊。”他笑著說。

    女孩子突然臉一紅,害羞道:“哎呀,我怎麽在你懷中睡著了。”她想起身,卻覺得全身好酸好痛,忙道:“蕭蕭哥哥,我好昏,怎麽那麽多血?”

    “別動,你受傷了!”

    “他們呢,他們到哪兒去了?我好像看到楓嶺婆婆好凶,舞動著一把紅色的鐵叉,要殺你。汀雨綿搖晃著腦袋,昏昏地說。

    “可能是夢吧。”

    “唉,真奇怪,劍叔叔的劍怎麽插在那兒。他人呢?”

    蕭蕭起身,把汀雨綿輕輕放在草地上,他走過去,用樹枝挖了一個很大的坑,然後把那劍丟了進去。

    “蕭蕭哥哥,你怎麽把它埋了?”汀雨綿不解地問。

    “因為今後你的蕭蕭哥哥不想拿劍了,隻想和你一起過平淡的生活,遠離打打殺殺的日子。”易蕭道。

    天邊的雲霞綻放出霓虹的微光,幸福隱沒在了沉寂中。第二天,他們離開了傷心之地楓嶺,去尋一個山清水秀的江南小城,隻想過一段安靜平淡恬美的生活。

    四月,正是桃花浪漫的時節,隨風飄起的花瓣跌落在桃花溪的水中,打著旋,一隱一現的,東流去了!

    手中持著一竿僅是用一根青竹,再係了些韌性好的絲線,在近線頭處掛了個銅錢,銅錢再下麵一點是一個掛了蚯蚓的魚鉤,便是這樣,易蕭便把水中的一條條肥大的鱖魚慢慢地釣了上來!

    “蕭蕭哥哥,快點啊,我已經沒有魚可以賣了!”甜美的聲音中,身後傳來如這香草一般芬芳的香味。

    易蕭一笑,捉住了伸往魚簍中的手說到:“沒有魚了,那便別賣了,我總覺得讓他們吃綿綿你這雙玉手做出來的魚,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你說不賣便不賣了嗎,快些釣吧,一年到頭,隻有這幾天的鱖魚最肥美了!”從易蕭的手中抽脫了自己的手,綿綿拿了魚朝他笑笑,“我們還要湊夠錢去江南呢,怎麽不多釣些。”穿過了桃林,朝林畔的小店走去。

    看著那隨意束起的秀發,一身粗麻布衣的背影,易蕭搖搖頭笑了,他笑自己,本是自由的風,無拘無束的風,卻因為這個女孩而停留。

    綿綿是個好女孩,易蕭相信自己的判斷和感覺是不會錯的。回首過去的三年,他覺得自己很累,很孤單。埋葬了手中的劍,在飄泊中,遇見了綿綿,他便停下了自己的腳步,這一停,便從零星點點的腳步到了現在!

    那熟悉的香味再一次的飄來,雖然綿綿走的很輕,很輕,但還是無法瞞過易蕭的耳朵,裝作了不知道。直到綿綿蒙住了他的眼睛之時,他才抓住了她的手說到:“怎麽,魚又用完了嗎。不過,用完了也沒有法子的,我這一條也沒有釣上的!”

    靠在了易蕭的背上,綿綿解開了束住頭發的手帕,頭發垂在易蕭的臉上、脖頸上,弄的易蕭癢癢的,綿綿甜美的聲音永遠讓易蕭心醉著:“我知道啊,所以,剛剛的那兩條鱖魚我賣了比平常高一倍的價。而且,我對來吃魚的人說了,從明天開始,每一天我隻賣十條魚,每條魚五兩銀子!”

    “那可是比京城醉風樓的還貴的,不過,你做的魚,這樣的價也便宜了!”易蕭說了這麽一句,綿綿調皮的問到他:“為什麽,你總是這樣說呢,蕭蕭哥哥,我覺得你好像很不喜歡讓別人吃我做的東西?”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隻想讓你做東西給我一個人吃!”說著,易蕭拉過了綿綿坐到了自己的身邊,把魚竿插在了河岸上。

    “我知道,蕭蕭哥哥,我也一樣!”身邊,漫天的桃花瓣飛舞著,綿綿的青絲也隨著花瓣飛舞著。靠在了易蕭的肩上,綿綿羞澀的說到:“蕭蕭哥哥,雖然我不知道你從那來,也不知道你要到那去,更加不知道你會不會一直在我的身邊,可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開始,我便知道,你就是我等待的那一個人!”

    “這麽說,我是幸運的!”手指輕輕地穿過綿綿的秀發,易蕭喜歡著這樣的感覺,喜歡綿綿的秀發在自己的指尖滑落的感覺。

    綿綿和她最喜歡的蕭蕭哥哥走了,楓月也不再做楓嶺婆婆留在雙楓嶺。她走過了很多地方,有寺廟有道場,她也做了許多善事,供奉佛前。

    南海蛇族一直隱匿於深海,從來不曾有過海峻王子的消息,小兔子唯一的心願就是去看看他的夫君。有天,她終於獲得了翱翔深海的法術,來到了深域,但是法術不精,在臨近窒息的時候,一道光芒刺眼,金光閃爍。她的腦海浮現無數的畫麵,原來是預言古書的召喚——

    晴兒的男人是風哥哥

    太陽的女人是火

    但是太陽娶了妻子

    和妻子有七世之戀

    ……

    她心若冰清,他義薄雲天

    他與她冬櫻樹下始遇

    她善良賢淑,他大權在握

    他與她輪回七世

    第一世,她是雪聖女晴然,他是天尊玉帝雷卓旭

    第二世,她是暗夜精靈麗涯,他是蝙蝠王子亞旭

    第三世,她是癡女醉夢泠,他是灰太狼覓兩

    第四世,她是龍族女帝水千顏,他是堯帝旭堯

    第五世,她是神女水馨,他是炎帝神農,隱居於世

    第六世,她是天庭公主雪女,他是樵夫日九

    第七世,她是北鬥七星公主,他是有熊國熊魔王熊天宇

    最後,她是天帝之女嫦娥,相配英雄後羿,日月終成父女

    小兔子楓月猛然驚醒,原來晴然姐姐的男人不是雷是風,原來雷卓旭和晴然姐姐是遠古大神月神嫦曦和太陽神帝俊。

    而風哥哥……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