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歸途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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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陽明喜歡坐車。

    其實這麽說也不盡然全對。

    公交、出租、長途汽車、地鐵、城市輕軌、高鐵,乃至於輪渡、三蹦子、摩的,隻要是地表交通工具,不管是水陸哪種,王陽明都喜歡乘坐。

    這是一種很特殊的癖好,喜歡在任意一站下車,走上一段再乘坐,也喜歡直接坐到終點站,再回頭。

    城市與城市之間,這樣的交通工具就像是一條條血管聯通,每一個人都是遊蕩其間的細胞。在形色匆匆的陌生人群裏,這樣的前進方式就好像在流浪,你不知道每一個人背後都有怎樣的悲歡離合,也不知道他們警惕而冷漠的麵具下掩蓋了怎樣的靈魂。

    這就是孤獨,王陽明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居無定所的浮萍,在人潮中隨波起伏,無處安放敏感脆弱的真心。

    旅途是不需要陪伴的尋找孤獨與內心獨白的過程,回家是咀嚼情感醞釀不安的過程。

    少年離愁總是寡淡無味,即使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也終究隻是留下淡淡的心悸,埋葬了不安與懵懂。

    有的時候,人類的直覺經驗超越了凡俗捆綁,令人驚奇地精確。它讓我們在與某一個人、某一篇文章、某一個故事不期而遇時,便在四目相對或是目眩神迷的瞬間,在心底瘋狂滋生出對彼此交集的渴望。這種神奇的經驗是一夕之緣或者山海之間,無法解釋,但我們在相遇的刹那便知道,那就是你一直苦苦追尋的生命意誌。

    這直覺比眼睛更睿智,比心靈更純粹。

    王陽明雖然握著口袋裏夏莉莉的紙條,卻無來由地覺得自己終將失去和這個甜美女孩兒再進一步的機會。

    遇見重要,抑或是擁有重要?

    或許冥冥中的緣分都是眾生棄之如敝屣的物件,是沉重的負擔,是甜美的陷阱,是於萬萬年萬萬人中邂逅的淚眼。

    王陽明不知道穿越時空而來,對於他和曾經的遺憾是不是代表了一次挽回的機會,還是說命中注定的軌跡不是人力所能改變,或許他能做的,隻是跳出藩籬外默默地凝視那無法拯救的曾經。

    窗外的景物浮光掠影,伴隨著李青的呼嚕聲,在換了三趟公交車的顛簸中,王莊村終於到了。

    應該說到了距離王莊村最近的一個站點,還要走一陣小路才能回到村子裏。

    “師傅,到哪裏,要車送啊?”

    “帥哥,去哪裏,上車就走,上車就走!”

    “滾一邊去,帥哥坐我車吧,地方大,價錢便宜!”

    甫一下車,一群開摩的、三輪車的就圍了上來,偶爾也夾雜著一個破舊二手麵包車司機——最高檔的原始黑車車主。

    每個公交停靠點總是聚集著這樣一群蜉蝣般討生活的人,隻是去陌生地方遇到這種拉客的也要注意被宰。如果是本地口音一般沒有車主敢瞎開價,要是遇見了炸毛的乘客,到了地頭隨便喊幾百號人出來毆打黑司機一頓都算走運了。

    這就跟早期某些地方的出租車愛繞路一樣,欺負的都是不懂路線的外地人,等到了地圖app興起的智能機時代,這種宰客也不流行了。

    “麻煩讓一讓,沒坐車呢,還有人沒下來,不好意思,請您讓一下!”

    王陽明和一個粗壯的黑大媽大眼瞪小眼,大媽手裏晃蕩著一串車鑰匙,顯然不想錯失生意,不肯讓路。

    “上車唄,我可是老司機!看你小夥挺白嫩的,放心地上來吧!”

    媽呀,王陽明不敢喊出聲,他母親就在後麵車上跟著呢,隻是這個大媽亮晃晃的大黃牙、容嬤嬤一般的陰險笑容實在讓王陽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黑車有風險,乘坐需謹慎!這年頭,老司機都是靠不住的!王陽明坐這個車還怕失身呢!

    王陽明前世去過好多地方打工,深知這些人看似忠厚實則精明,而且還有來路不正的人,前世他就在深夜的長途客站被搶劫過,當時包裏揣了2000多塊錢,藏得太隱蔽沒被翻走。

    “幹什麽,讓開,堵著我了!嗎的!小明啊,跟這些不長眼的磨嘰什麽啊,直接吆走!”身材‘龐大’的李青下來了,陳舊的公交車門被他的肩膀擠得一陣吱吱變型,看的王陽明一陣牙酸。

    粗壯的黑大媽看了看李青的身板,又看了看王陽明,很明智地默默走開了,又去騷擾別的乘客。

    “胖子,你這身材是時候讓它更健美一點了!”

    李青遞給王陽明一個包裹,他自己拎著兩個,聞言將碩大的包裹舉過頭頂,“就哥們這個體格,不是吹的,你看看我這二頭肌!我怎麽覺得小明你這是嫉妒我的肌肉呢?”

    “你可拉倒吧,你這二頭肌,我還二鍋頭呢!我不是嫉妒你,我是怕你晚上給我家小木板床壓塌了,屋子受到震動成了危房,被神秘的有關部門下來給我寫個拆字,那可就不美了!”王陽明接過包,打趣道。

    陳梅也擠下了車,僅僅攥緊了手裏的提包,隔著幾個人喊道:“小明,等我一下啊!不要瞎坐車啊,我給你們找車!”

    王莊村下車的不少,周圍的人群衝散了一波黑車司機,陳梅趁機擠出了人群,走到了路邊上。

    ‘呼哧’,公交車噴出一陣嗆人的黑煙,轟隆隆地開走了,留下一地雞鴨鵝毛。

    鄉下的車倉裏放的基本都是些雞鴨魚肉的,所以乘客們身上都有一種收破爛的味兒。

    看著走過來的陳梅身上沾了幾片家禽羽毛,王陽明突然想到一張前世流行的表情圖,‘收鴨毛鵝毛,甲魚殼子!’,忍不住噗嗤一聲。

    陳梅嗔怪地道:“你這孩子,還笑話你媽媽!你這個家夥!”

    “就是,這兒子真不孝順,阿姨你趕緊把他扔了,我去你家孝順你!”李青擠眉弄眼,唯恐天下不亂。

    王陽明笑著給媽媽撣掉了雜物,“嗬嗬,媽,你有認得的車子嗎?我們趕緊回去吧,一會天黑了,胖子可受不得餓啊!”

    “還有,胖子啊,一會趕緊先打個電話給你爸爸,雖然跟班主任說了,但是你這麽跑了也不好,不要讓叔叔怪罪我倆不懂事!”

    陳梅笑著點了點頭,皺紋都舒展了不少,“是這個道理,兒行千裏母擔憂,你們哪裏知道出一趟門,你家裏人多擔心!”

    李青樂嗬嗬地撓了撓頭,憨厚地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