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裏院如墳場一般荒冷，半晌不見一個人影走動。隻除是那一溜房櫳的檻窗閃出一點燭光，幾乎是一幢空宅。--尋常人家此刻上燈時候正是一片最繁忙熱鬧的景象。陶甘看了半日，見沒有動靜，興味索然，便縱身向下一跳。不意正踩倒那堆磚，“嘩啦”一聲，他跌倒在地，傷了膝蓋，撕破了長袍。--這時黑雲正遮住了月亮，周圍一片漆黑。 p

    他屏住了呼吸，蜷縮在破磚裏警惕地窺視著周圍。這時候他隱約發現影綽綽有人在監視他。伸長耳朵聽了半晌，除了風聲外並不見有人行動的跡象，於是他大著膽子走了出來…… p

    月亮又破雲而出，清輝一派。陶甘猛地發覺身後有兩個影子在閃動。他想，寡不敵眾，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剛穿出瓦礫場，迎麵卻見兩個蒙麵大漢正朝他逼來。陶甘嚇得毛發倒豎，掉頭便回逃，兩個大漢則急步直追。陶甘一轉彎，卻岔入了一條死胡同，剛回頭想倒出來，兩個蒙麵大漢己攔住了他的去路。 p

    陶甘大聲叫道：“二位好漢，有話好說。”兩位好漢並不答話，一位上前就飛來一招“黑虎掏心”，陶甘眼尖，趕緊避閃。另一位一把揪住了陶甘瘦猴般的一條胳膊，向脊背後猛擰。陶甘一麵掙紮，一麵偷眼看那歹人，蒙麵帆巾後隻見到一雙凶光畢露的眼睛。陶甘明白：完了！--這兩人必是林藩派來收拾他的命的！ p

    陶甘躍然使出了全身氣力，哪裏還可動彈？一個黃臉大漢一把撕開了陶甘的長袍，一麵從腰間掣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陶甘狂喊：“救命！”心想莫非真的今夜一命歸陰，酸甜苦辣一齊湧上心頭，兩眼不由垂下了眼淚。忽然，隻聽得“當啷”一聲，那黃臉大漢手上的匕首跌落在地。兩個歹人撇下了他奪路而逃。黑暗中竄出一個人來，如天神一般威風凜凜，隻聽他大喝一聲，撒腿便追…… p

    陶甘驚魂未定，抽回麻木的手掌正待拭擦額頭上的冷汗。遠遠見馬榮一陣風似地飛步跑來。“陶甘哥，如何被人弄到這步田地？莫非又用錫箔紙當銀子使用？” p

    陶甘乃知是馬榮出手救了他性命，心中感激萬分，又道：“哪裏還有閑功夫消遣愚兄？那兩名歹人抓到了沒有？”“沒有。隻見他們幾個彎一轉，就沒了蹤影。陶甘哥受驚了？” p

    哎，我原以為明年的今日是我的周年。誰知大難不死。對，那兩名歹徒凶惡十分，必是林藩派來無疑，林宅就在鄰院。”馬榮點頭道：“我去聖明觀會了沈八回來，轉彎抹角疑心自己走錯了路。忽聽得小巷裏有人大叫救命，二話沒說便對準那明晃晃的尖刀飛去一腳。” p

    陶甘彎腰從地上拾起那柄匕首，反複觀玩了遞交給馬榮。馬榮將那匕首拈在手上看了半晌，淡然一笑道：“寒刃閃閃比月光還陰冷三分。切陶甘哥的肚皮如切豆腐似的。” p

    陶甘沮喪道：“我奉老爺之命來監伺林宅動靜，不意反被彼等待監伺了。險些兒折了性命。那匕首的形製正是廣州的歹徒們受佩帶的那一種。我見其中一個似是林宅的總管。” p

    馬榮道：“我們得趕緊回衙，老爺雖不在，將此事稟報洪參軍。”回衙的路上，陶甘問馬榮，那對金釵是否有了眉目，沈八是否提供了有關肖純玉案的重要線索。馬榮答道：“看來我的運數比你佳，沈八果然有些手段。今天他便告訴我說，有一個人正想脫手一枚金釵。沈八己安排了我明天晚上與那人會麵。我思量來，那出脫金釵的人即便本人不是真凶，亦至少可以從他身上探索出真凶的下落。” p

    陶甘笑道：“如此說來，不等老爺鄄城回來，我們便宜可將殺害肖純玉的凶手拿獲。馬榮賢弟真是搶了第一功。”馬榮道：“但願如此。噢，陶甘哥，今天我還就聖明觀的事探了探沈八一夥人的口風。原來那聖明觀被官府封了後，裏麵的道士全被攆走了。不久觀裏便出了鬼，沈八還加加油添醋說，他曾親眼見觀裏有綠頭毛、紅眼睛的妖精在殿堂內歌舞歡宴。並說這些妖精全是千年野狐狸感受日月精華變化而成，說得神乎其神，令人癢癢然真想破門而入親去看個究竟。”陶甘皺眉道：“說不定那聖明觀還是一個藏垢納汙的淵藪呢。凶惡的罪犯往往會利用狐狸精作祟的幌子，幹出可怕的犯罪勾當來……” p

    紅日西沉，暮雲四合。倦鳥歸林，西風追逐落葉滿地飛揚……馬榮從衙庫裏提取了三十兩足色紋銀，束袍裹幘，一番化裝。便急匆匆趕去聖明觀。沈八己在聖明觀外的大香爐邊等候他了。老遠見馬榮搖晃而來，便粗著嗓門大喊道：“雍大哥，等得小弟好個心焦。原來那脫出金釵的是一個雲遊僧人。我見他一手托著個瓦缽，另一手不住地敲打木魚，一件破裰，爬滿了虱子。真沒想到腰囊裏還藏著若等值錢的勞什子……”馬榮趕緊搖手，示意他小聲些以防隔牆有耳。 p

    沈八訕訕笑了一笑，繼續說道：“今夜他在鼓樓後的王六茶肆裏等候於你。--他說他獨個坐在一個隅角裏。桌上兩個空茶盅疊著，正對著茶壺嘴。你去後隻顧將兩個茶盅折開平放了，各灑上一盅茶水。然後問他是否可以同座吃茶。”馬榮連聲稱謝，匆匆辭了沈八便向鼓樓徑直而去……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