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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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榮見那人果然體軀魁偉,一臉橫肉且凶相畢露,心想必是吳四無疑了。“吳掌櫃,不知肯否將另一枚金釵賣現我。我已從這和尚手中買得了一枚,凡物總得要成雙成對才好哩。”吳四一對三角眼緊盯著胖和尚,幾欲放出火來。“原來是這個孽種偷走了我的金釵!”馬榮冷然道:“這和尚兀自講理。我們買賣彼此無欺,如今不知吳掌櫃意下如何了。”吳四狂笑起來,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大黃板牙……“先讓本大爺撕揭了這禿驢皮!”說著,他放下燭盞,卷了卷袖管剛待動手,馬榮上前用身子一攔,又鬆手放了黑胖和尚,黑胖和尚像離弦的箭一樣,飛也似地逃去了。 p

    吳掌櫃,還是談談我們的買賣吧。與那禿驢能論出什麽道理來!”吳四道:“我也正想將那對金釵發賣。隻是那禿驢去了我一枚。--論理你得付我一對的錢,不知客官出何價錢?”p

    馬榮警惕地四下一望,隻見夜靜月明,周圍並無人跡走動。“吳掌櫃不怕閑人撞見,多生枝節?”吳四卻退後一步道:“弟兄們都在三街六市勾當哩,這裏一向並無閑人。” p

    馬榮變了臉色道:“我是衙門裏做公差的,狄老爺要問你那對金釵的來曆。--實與你說了吧,可是你殺了肖屠夫的女兒?”吳四大吃一驚,狡辯道:“我從未見過什麽肖屠夫,莫非屠夫自己殺了人,倒來圖賴我。衙門裏的昏官尋不著犯人,卻拿我們小民百姓來頂缸……” p

    馬榮大怒,伸手便來擒拿吳四。吳四也非等閑之輩,使出渾身解數,抵擋馬榮。若論拳術武功,吳四似也不亞於馬榮。兩人拳來腳往約鬥了六七十回合,然究竟是犯事之人心虛膽怯,,漸漸亂了路數,慌了手腳。而馬榮則理直氣壯,愈鬥愈勇,雖幾番處於逆勢,終於反敗為勝。瞅著吳四賣了一個破綻,一記“鴛鴦連環腿”飛去正中吳四下顎,頓時口湧鮮血,吐出三四顆牙齒來,栽倒在地上不能動彈了。馬榮上前用一條繩索迅速將吳四捆縛了,又去大街上叫來兩名值巡的兵士,將吳四抬著押送去州衙…… p

    狄公騎快馬晚上回到了濮陽。他先聽了洪參軍兩日來州衙一應事務的詳盡匯報,然後聽取了陶甘尋訪林藩的那一番驚險離奇的遭遇,最後又聽了馬榮講述他如何與那黑胖和尚做買賣,並最終拿獲吳四的經過。馬榮言詞銼銼道:“老爺,吳四其人與老爺揣測的處處相符,那兩枚金釵與圖樣上描畫的一模一樣。想來半月街作案的必是這吳四無疑。” p

    狄公滿意地點了點頭:“明天早衙我們就具結此案。--至於梁夫人告林藩的案子,我們明日再細細琢磨。”衙門拿獲了肖純玉案真凶吳四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第二日早衙升堂,外廳廊廡處擠滿了觀審的當地百姓。狄公高高在案桌後坐定,朱筆一批,發了令簽,不一刻,衙役將吳四押上了大堂。吳四滿身傷痛,口中哼哼唧唧呻吟不休。 p

    狄公將驚堂木一拍:“吳四,快將你如何強奸、殺害肖純玉之本末從實招來,免得皮肉吃苦。”吳四陰沉著嗓眼答道:“老爺在上,明鏡高懸。小人雖靠行乞糊口,一向規矩本份,哪敢去行那等強奸殺人的喪天害理之事?”狄公大怒:“大膽刁民,竟還敢狡辯,與我捆翻了重打五十大板!” p

    兩邊衙役一聲答應,如打雷一般。上前按下吳四,狠狠地打了起來。吳四咬緊牙關忍著疼痛,五十大板打完,屁股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狄公喝道:“吳四,招不招--五十板隻是殺殺你的刁氣,再敢抵賴就動大刑!我問你那對金釵是不是從肖純玉的頭上摘下的?”吳四大汗如雨,抬起頭來望了狄公一眼,喘著粗氣答道:“老爺,休聽那做公的冒功誣告,小人從未見過什麽金釵,也不知道那肖純玉是誰。就是打死了,做個屈死之鬼,也虛認不得。” p

    狄公見這吳四果然十分刁頑,且有撒賴的一股子拗勁,茅坑裏的磚石又臭又硬。然而吳四眸子裏出的那閃爍浮露的目光,卻使狄公深信,這是一個十分狡獪的凶犯。不動大刑是治服不了他的。“拶指!”狄公吼了一聲 。 p

    一個衙役拿了一副竹製的夾棍,將吳四的十指分開夾緊了。“招不招?”狄公問。“不招!”狄公一示意,衙役便將夾棍的繩子使勁抽動。“哎喲……”吳四像殺豬一樣慘號起來昏厥倒地。衙役鬆了繩子,用熱醋熏吳四的鼻子。半日吳四方漸漸醒了過來…… p

    狄公示意衙役遞過一碗香茶。吳四橫蠻地用肘子一撞,茶盅跌得粉碎,香茶潑了一地。狄公看在眼裏,微微點頭,便傳命肖福漢上堂。肖福漢戰戰兢兢上來公堂,一見吳四那副慘狀,心中惻然,口稱:“罪過,罪過。” p

    狄公溫和地說道:“肖福漢,古人道‘黃金黑世心’,但世上偏偏還有不少貪財而死的呆漢。你且將那對金釵的來曆細說一下。”肖掌櫃恍然大悟,說道:“老爺,小民想來這罪孽之源莫非真是這對金釵?當年,我祖母從一個敗了家私的人手裏賤價買進了這對金釵時,便種下了禍根。記得買回金釵的當夜,便有兩個強人闖進了家裏,殺了我祖母,盜去了那對金釵。後來官府勘破了案子,兩個強人被斬了首,追出了贓物,於是這對金釵還給了我的父母親。--我母親便將那對金釵插帶在頭上。誰知沒兩個月,我的母親便得了重病,在床上纏綿掙紮了大半年,延醫吃藥,把個家私掏空了,一命嗚呼。我父親又悲又憂,隨後也理會亡故了。--我當時便隱隱覺察那對金釵是禍根,誰人得了誰遭殃,我說不如賣與質鋪或金市,也可換些生計柴米。誰知賤妻不從,及將金釵給了純玉插戴。--如今果然壞了純玉性命。老爺今番拿獲了凶手,這對金釵寧可交官,千萬別與小民,小民福薄消受不起……”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