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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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洞賓一道化二技。一為雜技,被雜技行業尊為呂祖,二為魔術。言傳湘西某民間藝人更會玩一個幾近失傳的神奇定身魔術(不管什麽場合,可隨時隨地如給雞、狗、猴乃至鳥類等眾多生靈施以其定身術,似類如《西遊記》等神話人物故事的定身術)。 p

    直接打的過來方便,我不去接你老弟了。昨天通電話的時候,黑仔是這麽對從湘西沱江畔千裏遠赴省城的二狗子(阿牛遠房堂弟)說的。到達汽車站後二狗子沒有舍得打的,慢慢尋看公共汽車站牌,轉了四趟公共汽車,有一趟是轉錯了,好不容易找到臨江邊一幢二十來層的高樓下,樓下芳草萋萋,綠樹成蔭,還有一汪水池兩座假山。二狗子仰望大樓,對黑仔的崇拜又拔高幾尺。 p

    電梯門打開時,一個胖子比二狗子搶先一步進了電梯,占據了電梯空間的四分之一。二狗子小心翼翼地站到胖子對麵,偷偷打量那張油光可鑒的胖臉,他想,黑仔應該也胖了。黑仔以前有外號叫“排骨”,眾鄉鄰喜歡取笑他瘦骨嶙峋的肋排可以彈奏琵琶。可如今一個混得去的人要長胖就好比有錢能買到肉吃一樣理直氣壯、天經地義。二狗子臉上不知不覺浮出溫柔的笑容。對麵胖子很敏感,立時鼓起眼睛瞪他。九樓到了,二狗子鼠竄出電梯。 p

    黑仔住903,二狗子站在門口,提包抱在懷裏,氣微喘,興奮還有點局促,四五年不見麵,他和黑仔的距離馬上見分曉。二狗子的指頭認真摁下門鈴,聽到門裏鈴吃了,然後有人走動的聲音,聲音停在門口凝固了,二狗子機靈地對著貓眼眉開眼笑,門開了。“怎麽這個時候才到?”黑仔兩隻眯眯眼,鷹勾鼻子,光著膀子,瘦高個,胸脯癟癟,肋骨條條分明,人一點沒胖,還是排骨。變化的是頭發和皮膚,頭發染黃了,金黃色的,皮膚變白了,慘白,越發顯得營養不良。“我是坐公共汽車來的。”“不是讓你打的嗎,能省幾個錢?”二狗子嘿嘿笑。黑仔伸出一條瘦胳膊把二狗子撈進屋裏,這個動作讓二狗子覺著溫暖了,覺著回到無憂的童年和少年時代了。屋裏樓外兩重天,一股濃烈的腳臭味混合煙味撲鼻而來,差點把沒有心理準備的二狗子撞出門外。他強忍著,迅速掃了一眼客廳,廳挺寬敞,該有的家什一件不少,沙發、茶幾、電視、酒櫃冰箱,甚至還有一台電腦和打印機。沙發上堆著衣服和毛巾,門角歪七倒八幾雙鞋子搭著襪子,茶幾上攤著吃剩風幹的盒飯,電視機頂上一隻煙灰缸堆了小山包的煙頭。他原本想說的幾句場麵話在如此惡劣情境下活生生噎住了。黑仔反倒落落大方,從沙發上的衣服當中刨出一塊空地,拉著二狗子坐下來。“坐,坐,屋子好久沒收拾了,事情太多了顧不上,歇一會我們出去吃晚飯。” p

    二狗子從包裏拎出兩個漂著米花的瓶子說:“哥,老弟給你帶糯米酒來了。”黑仔小眼睛一亮,拿過一瓶咧嘴齜牙咬開蓋子,咕嘟兩口,咂巴嘴,道:“媽的,我們那地頭釀出來的米酒就是香甜,好幾年沒喝過了,晚上帶出去好好喝一頓……”晚飯是在附近的一家飯館吃的。看得出黑仔是熟客,服務員熱情地稱他為黑老板,迅速地給他們上了幾盤莩,有雞有魚有蝦很是豐盛。兩人把糯米甜酒倒上,酒菜吃了不少,二狗子剛才在屋裏說不出來的話此刻痛快吐出來:“哥,你真是混出來了,我們玩得好的幾個數你和阿牛有出息,大家經常說起你和阿牛,把你和阿牛當榜樣,小五、阿發哥兒倆一直吵著上來找你和阿牛帶他們發財呢,還有小五讓我提醒你和阿牛,你和阿牛說過發財了要請大家上北京爬長城逛的……” p

    就是不缺吃喝,在這大城市裏算不上什麽,哎呀,我是要找個機會回家去看看大家了。”黑仔擺擺手謙虛,兩隻眯眯眼笑成一條線。扔給二狗子一支香煙,自己也燃上一根。“聽說你開了一家公司,自己做老板?”“剛剛轉給別人了,自己做老板累啊,大事小事全要操心,忙得想吐血,不如給別人打工省心。現在機會遍地都是,來錢的路子多,隻要腦子靈光不怕賺不到大錢。”黑仔的手指頭在自己尖腦袋上來回戳了好幾回,證明那就是一顆靈光好使的大腦瓜。二狗子聽了更加肅然起敬,剩下的半瓶米酒全倒進黑仔的杯子裏,道:“咱倆是自小穿開襠褲、玩泥巴坨一塊長大的鐵哥們吧,我想問一句,前次跟你說的事你幫我打聽了沒有?” p

    哦,你在電話裏說得不清不楚的,好像說這次上來是來讀書的?”“是學習,我來學習魔術。”“魔術?開玩笑吧!這冷門的玩意兒學來幹什麽,學著好玩啊?”黑仔嘴裏呸呸聲,魚骨頭吐了一桌子。盯著四處飛散的魚骨頭,二狗子有些愣神,當年他們幾個夥伴一起胡鬧找樂子,他神奇定雞術與變魔術的小手段是保留節目;他可以將活蹦亂跳的大公雞及其它生靈在獨木杆上輕輕一撫,嘴裏卻念念有詞,不過一袋煙工夫,那生靈卻如中了什麽魔法似的呆在那一動不動也不叫喚,就是附近放炮仗它也神奇如呆木一般(曾當著省市電視台記者當眾表演過此神奇定雞術);他也可以將手上的銅板一個個變沒了,又一個個變回來,盡管他玩了一次又一次,誰也沒本事揭穿謎底,夥伴們伸出大拇指說:“狗子,你這輩子不當個魔術師算是白弄了,你天生是幹這行的材料。”黑仔也沒少說這話,但他顯然忘了。 p

    二狗子說:“不是每個人都想開公司做老板,我就想學魔術。”二狗子神聖不可侵犯的表情讓黑仔不得不把輕慢的姿態收拾一二,他在城裏混久了,人自然圓滑許多,別人要學魔術就學魔術,玩傻了玩殘了關你屁事?他腦子轉了轉,依稀記起一些往事,拍拍二狗子的肩膀,道:“兄弟,你還玩那幾個銅板(包括神奇定雞術)嗎?”二狗子黯淡下去的眼睛重新亮起來,兄弟就是兄弟,隻有黑仔還記得那幾個銅板(神奇定雞術)他就不生氣了。他從褲兜裏將五個銅板掏出來,一一排在桌子上,一枚枚青光發亮。四枚是普通的光緒通寶,一枚是稍有價值的崇寧重寶。黑仔誇張地在桌上拍了一巴掌,道:“還隨身帶著它們呀!看來你這輩子是玩定魔術了,有誌者事竟成,哥們支持你,你帶了多少錢上來?”黑仔把杯裏最後一口酒幹了,美美地打了一個飽嗝。“七千。”“七千頂個屁用,就是老哥包你吃住,你找到學習的地方還不一定交得起學費……” p

    我可以一邊打工一邊學習。”二狗子在黑仔的住處落下腳了。他本來要分擔一些房租的,可黑仔拍著他肩膀說了,兄弟之間不談錢,談錢傷感情。二狗子感激不盡,每天跑菜市場,洗衣服拖地板,還像保姆一樣做好飯等黑仔回來吃。黑仔有時候出去一整天甚至兩三天也不回,有時又好像缺了八百年的覺,能在屋子裏睡上一個星期不動彈。二狗子按捺不住好奇,問:“哥現在跑什麽活路?”黑仔仍然是過去的話,什麽賺錢做什麽。不過看得出黑仔還是賺了些錢,他每賺一筆就會將屋子裏的舊東西清理掉一些,例如舊皮鞋、舊衣服、舊手機什麽的扔了,換上幾套新的行頭,再帶二狗子下下館子,到一些娛樂地方開開眼葷……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