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琴聲裏夏去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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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豔陽當空,四人再聚,也論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好在蔡邕經過一夜斟酌之後,也放棄了協少帝離開洛陽的想法。

    撫起琴來,跌跌宕宕,時光荏苒,炎夏不再,天涼好個秋。

    來到洛陽應有兩月了,時光給了蔡邕關於黃巾的答案,那黃巾不似蔡邕想象中的殘暴,欲置天子於死地,至少表麵上看來,如同這清澈的琴聲一樣,還是挺和諧的。

    初秋的涼風,凋零著呂府裏的梧葉,無處可歸的黃葉,擺弄著自己的身姿,蕩到了蔡邕的身上。

    他輕輕地撥開了肩頭上的落葉,稍有歎氣,然早已不覺悲涼,至少飄零久了,也有了個歸根之所,想來大漢亦是這樣吧,隻待來年春。

    就是不知自己親筆的書文,是不是也同這落葉一般,送到了它們自己的歸所。

    耳畔琴聲依舊,靜緩空明,應當不會打擾到陛下學習才是。

    偶聽幾處誤調,蔡邕便會摸摸奏琴人的頭,指正之,教習之。

    “先生先生!”

    院子庭外,內庭那頭,傳來了小孩子的叫喊聲,打亂了安靜的琴,惹得奏琴人心煩惱怒。

    小男孩步急促,衣裳亂,手忙腳亂,匆匆趕來。

    少年郎大口地喘息著,說話斷續,

    “先生恕罪,瑜又來晚了,都怪那瘋玲兒亂惹事。。。”

    蔡邕不似蔡琰,他才不會對張瑜的晚到心生怒意,他早已經習慣了這個愛遲到的小孩子,他說的話找到借口,自己也聽得多了,就差書成一冊了。

    他和藹地像村裏的老人家,對張瑜揚揚手,開口,讓張瑜不用多言,坐下聽琴習琴便是了。

    張瑜不會像大人文人那樣文縐縐地還禮,大大咧咧地走到了蔡邕的身旁,一屁股坐下,安靜地聽先生教誨,就像後世的小學生一樣。

    夏去秋來,張瑜朝習琴,染文墨,師從蔡邕,暮習武,弄刀劍,師從徐晃,晚相聚,互耍鬧,安伴娘身,難得有如此機會,如此安定的時刻,好好充實一下自己也未嚐不可。

    不然傻傻地等著不知何時歸來的消息,簡直就是在浪費生命。

    不過張瑜盼星星,盼月亮,偶爾盼盼太陽,待到稻穀成熟時,待到秋風落葉時,依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

    難道史書裏都是假的,勝利者寫出來的東西,果然信不得。

    “小瑜,習琴者,需心平氣靜,忌漂浮煩躁,看看你,都亂了調了,與老夫重來一次!”

    蔡邕對琴的態度毋庸置疑,對張瑜的指導也是毫不含糊,指著鼻子,瞪著眼睛,語氣強硬。

    蔡琰還是那副冷冷的態度,不過看著那搶了她位置的討厭小師弟被爹爹這般訓斥,不自覺的笑意悄悄地攀附上了她無暇的臉頰。

    張瑜不敢反駁什麽,他幼小的外表裏,藏著一顆牽連諸多雜事的心,自己確實太容易分心了。

    再弄琴弦,再響一曲。

    曲調低沉,兵疲馬敗,攻城無望,長安難破,計略難謀,西涼淒涼,無奈退軍,馬騰的第五次侵襲長安,還是以失敗告終。

    輕輕一撚,混入一調,涼風來信,言自洛陽,有信何妨,止不住敗退的西涼,謀不下囂張的長安。

    退回安定的西涼軍馬,渙散不已,如同散沙,就連身為主公大將的馬騰都離了軍隊,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統領的流卒讓人看了唏噓,長安城裏的李儒徐榮,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西涼士兵,這一次,算是真正地擊垮他們了吧。

    下一步,安軍心儲軍備,再而謀,李儒把一切都算在心裏。

    張瑜的亂曲裏,那混入的一調,隻出現一瞬,驚豔一刻,便又隱匿其中,不知趕往何處去。

    落葉調皮地想要和張瑜同奏,舞到了張瑜的琴上。張瑜拂袖,挑去了那片頑皮的落葉,順水推舟,又換了個調子。

    落葉蕭蕭而下,流矢往複無止。

    漢北的秋,帶著微寒,帶著血氣,自立的遼東侯公孫度還在做著頑強的抗爭,即便來伐的漢軍裏,英雄無數,白馬無雙,可自己哪裏會有退路,這是自立為王所要承受的巨大代價。

    一路死戰,白馬已然豔紅,漢軍未進寸土,可英雄不知為何,已走其三,公孫度以為這是老天在與他機會,命運從來都沒有放棄他。

    熬了許久,終於熬走了三名英豪,那再熬下去,整個遼東,都會熬到我的囊中。

    這是天意!?或許吧,天子是天,黃天也是天。

    望著亭外的天空,秋高氣爽,萬裏無雲,張瑜的手好像不在弦上,而是在心上,在天上。

    他肆意地揮霍著自己的汗水,在呂布的府邸上留下了自己的琴音。

    婉轉高低,渲染晴空,輕撫大地。

    軍營裏的琴聲,響得有些不倫不類,琴在軍營裏,本來就顯得很是另類。

    “長文啊,你這琴彈得不錯,能靜我伐亂時暴躁的心。”

    說話的人,神氣逼人,正是當初十八路諸侯裏的曹操曹孟德,現在的他,正平亂東郡。

    “主公謬讚,陳群之琴,比起世上大家,還差得遠呢。”

    彈琴的,是一文弱書生,坐於其下,奏曲伴酒,答予曹操。

    “長文謙虛,我還從未聽過這般妙曲,天下還有比你跟能彈琴之人,曹不信。”

    “主公未聽過左中郎將蔡邕蔡大家的琴,實在可惜,此曲便為他所譜,然某隻得其音,未傳其神,尚不能奏出其韻來。”

    “某亦聞蔡大家之名,隻是洛陽毀後,世上再無傳其名,可惜了可惜,若有機會,操定要聽聽大漢裏最有韻的曲調。”

    一杯一杯的飲酒不過癮,曹操幹脆舉起整一壺酒,一飲而盡。

    前軍萬馬,攻城廝殺,平複東郡之賊,就像曹操手裏的酒,全部都在曹操的掌握裏。

    忽戰營外傳來急報,琴聲終止。

    “來者何人,所報何事?”

    “主公!洛陽裏又傳書信,請主公過目。”

    那來報之人隨即呈上書信,交於曹操,行禮告退。

    曹操的臉有些紅潤,他像看著寶貝一樣,耐心的閱著手中書信。

    大笑一聲,而後隨手一丟,將其丟進了火堆裏,燃燒殆盡,隻餘灰燼。

    “小瑜,你又彈錯了!再重來一次!”

    張瑜小小歎了口氣,那便從來一次吧,這時候也隻有音樂可以安撫自己不安躁動的心了。

    小玲兒還在努力地習武,劉協也在陳宮的教導下慢慢成長,呂布還在城外喝著悶酒練著兵,張遼等人也在忙活著自己的事情,黃巾的那八路軍,規模氣勢倒也越來越大,大到壓彎了田裏的麥穗。

    洛陽城裏,有無數顆跳動的心,幼小,脆弱,不安,陰謀,計略,期盼。

    上百種不同的情緒,千餘種不同的心態,二十萬個不一樣的人,組成了這一個秋天的洛陽。

    這一個安穩得令人窒息的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