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誰人離去誰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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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紀小小,哪來那麽多慨歎。

    張瑜甩了甩自己還有些發脹的腦袋,就像一條狼狽的落水小犬一樣。

    惹得小玲兒銀鈴一笑,動靜鬧大了,擾醒了困倦的卞氏。

    見張瑜半坐起身,又是驚又是喜,摸摸張瑜的手,又摸摸他額頭,噓寒問暖,嘴角處皺紋裏的關懷與喜悅,完全藏匿不住。

    過了好一會,張瑜才忍不住開口,終還是壞了屋裏的氛圍。

    他輕語道,

    “娘親,瑜餓了。”

    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揉了揉,一副沒力氣的樣子。

    孩兒如此,母親怎看得下眼,想來小瑜已有一日粒米未進,卞氏愈發焦急,起身,顧不得發髻淩亂,顧不得滿臉滄桑,撫了張瑜一句,

    “瑜兒先躺著,娘親這便去準備些米粥。”

    又摸摸小玲兒的小腦袋,

    “玲兒乖,在這兒幫忙照顧一會小瑜,姨去去便來。”

    小玲兒很配合地乖巧地點點頭,應諾下來。

    張瑜本不想讓娘親再次勞累奔波,熬米粥備糧食的事兒,給下人說一聲便是了。可卞氏跑得比什麽都快,早就離屋不見影。

    無可奈何,隻得對著床前傻笑的女孩傻笑。

    還是找些話題罷,再笑下去便真的要傻掉了。

    “小玲兒,今兒怎又不去習武?你那美師娘怎這般縱容你。”

    小玲兒掰著手指,心不在焉地答道,

    “師傅前月便說了,無有其他再教玲兒,玲兒已經可以出師了,玲兒又不夠高,還習不得騎馬,師傅便讓玲兒回家自習。”

    說著,小女孩踮起腳尖,很努力地,讓自己顯得高大一些。

    說來,張瑜有好久沒有見過玲兒的師傅,上次相見,還是小玲兒硬拉著去的。

    掰掰手指算一算,也過了一年又餘了罷。

    呂布忘了傷妻之仇?張瑜曾試探一問,得了個無恩無怨的答案,之後呂布便擺了張臭臉,張瑜也懶得再問下去。

    收回心思,看著榻邊的小女孩還不放棄地踮著腳尖,傻得可愛,與她師傅的哀怨冰冷完全是兩個極端,才不用擔心小玲兒會變成那不可一世的冷冷模樣。

    張瑜迎著暖陽,笑得很暖。

    “小瑜子睡傻了?笑什麽?可是嘲玲兒身短?”

    “不敢。”

    “想來你也無有資格嘲笑玲兒。”

    張瑜的笑容瞬間僵硬,變得冰冷,身高這種事,誰人說得準?

    舔舔嘴唇,抓抓耳垂,咳了幾聲,張瑜沒臉再談下去,羞愧得都有些口幹舌燥。

    “小玲兒,可否去幫我打些水來,瑜有些渴了。”

    小玲兒很灑脫地甩下一句等著,便蹦著往門口跳去,終於不再惦著腳了。

    嘎吱木門再響,屋門大開,湧進了陽光與陰影,小玲兒跳得飛快,一下撞上了門外的壯漢。

    一聲違和感滿滿的安撫,從屋外傳來,

    “玲兒沒事吧,可有傷著哪了?”

    “玲兒無礙,不過爹爹怎會來這處?”

    呂布來這處做什麽?張瑜有些心慌,可想想自己最近也算乖巧,也沒怎麽欺負過小玲兒,心裏也便底氣十足,不再心虛。

    張瑜提起耳朵,細聽屋外小聲的對話,聲音實在太小,實在聽不清,隻希望小玲兒別亂說壞話。

    “無事便好,爹爹來這兒尋小瑜有事相問。”

    說著,往屋裏一番探尋,掃視一圈,找到了榻上那個大病初愈的小屁孩。

    “那爹爹可不能欺負小瑜,玲兒先打水去了,一會便回來。”

    “自然不會。”

    “那玲兒去了。”

    又往屋子裏大聲地喊了一句,

    “小瑜子等著,玲兒很快回來!”

    望著女兒蹦躂離去的背影,呂布笑得如陽光燦爛。

    直到那小身影消失在轉角,呂布轉身回屋,慢慢地關上那扇木門,把光亮阻在屋外。

    幾步的距離,一下子,呂布便來到了張瑜的身側,他的笑容,讓張瑜看了之後,有些瘮得慌。

    “將軍百忙之中,還掛記著瑜,瑜實在受寵若驚。然瑜實無力行禮,將軍見諒。”

    “少來這套,平日活蹦亂跳的時候,也不見你予我行過一禮,躺著吧。”

    “將軍今日尋瑜,可是有要事?”

    “自然。”

    “何事?”

    “關於汝隨意使喚呂布之女的事!”

    嚇人的語氣,讓張瑜一下子溜進了被窩子裏,拉起被子,蓋起了半邊臉。

    “將軍莫怒,方才隻是瑜口渴難耐,周邊又隻有小玲兒,故才使其出門取水,無有使喚之意。”

    張瑜還以為小玲兒又向呂布打了什麽小報告。

    不想呂布放肆大笑,

    “此張瑜非吾認識之小鬼,才病了一場,怎就變得這樣膽小。”

    陪著笑,張瑜再次問呂布,

    “那將軍尋瑜,到底何事?”

    呂布負手於胸前,整個人變得正經起來,

    “關於天子欲戰之事。”

    果不其然,劉協還是會與呂布說這事,就是不知他是否與說與陳宮。

    張瑜想了想,可腦子裏傳來的昏痛感讓他無法細想,隨口一問,

    “那將軍以為如何?”

    呂布回答的很是肯定,

    “君欲平天下,將怎不相隨?”

    張瑜掀起蓋在臉上的被子,讓自己好受一些,開口言,

    “天子欲戰,將軍身為漢將,必然是要傾力而為,那怎還不快去準備,還來瑜這處作甚?”

    “可天下雖大,需從洛陽起,洛陽有黃巾,何以定天下?”

    “將軍可是要驅瑜與黃巾?逐之離洛陽?”

    “布不似蔡邕呆板,訓了那麽幾年的黃巾,我對黃巾心性也有些許把握,或能為漢戰,隻是名聲上,難為漢軍。”

    “則何如?”

    “小鬼頭一聲下令,洛陽黃巾傾巢而出,與洛陽漢軍何為一道,可定天下!”

    張瑜苦笑,如果一切有呂布說得那麽容易便好了。

    這處的黃巾,不是青州黃巾,變不了青州兵,不是黑山黃巾,變不了兗州降卒。

    他們心誓已深,難言再改,前日大雨滂沱之中,張瑜便已明了這個理。那些渠帥,沒有一個安有歸順之心。

    或者在呂布劉協的眼裏,張瑜可驅使整個黃巾,可實際上,真正驅使黃巾的,是那一份愚蠢而銘刻至深的宣誓。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