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久，張瑜都沒有再見過夜幕裏零星的天燈，隻在年前初次嚐試製作孔明燈的時候，與小玲兒一起放飛過一次，看著自己的期望飛向天際，兩人著實興奮了好一陣。

    後來想想，這也算是自己的秘密武器，當用於傳令防敵。若用於來玩樂，那便失去了它原有的作用，再言，自己不想成為第二個烽火戲諸侯的愚笨主角。

    以後小玲兒想要再放飛理想，總會被張瑜阻撓拒絕，久而久之，小玲兒也不再念叨，也便無了下文。

    可今夜，驚豔的火光與天際盛放，引來城裏人驚詫的目光，寫在燈上的願望終究還是沒有實現，代表著硝煙的燈火信號，還是重現於靜謐夜空之中。

    屋外響起急促的腳步，惹得張瑜的心糟亂。

    吞了吞口水，抬頭仰望西天的夜，星與燈與月共輝，猜測著，又會是誰鬥膽赴洛陽。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長安城裏那位吧，馬騰還是沒能留下他們的心。

    腳步慢慢近了，人來了，也帶來了城西確切的消息。

    徐晃親自來報，急言城外西北，李樂營地傳來戰報，稱約莫五千精卒強攻其寨。

    “徐將軍，可知來者何人？”

    “不知，未見其帥旗，隻見黑甲卒，傳言凶猛無比，氣勢洶湧。”

    聽徐晃訴說城郊外傳來戰況，張瑜總覺蹊蹺。

    不說這軍隊來得突然，就說這軍隊凶猛無比，不似長途行軍，便讓張瑜腦子裏湧出無數想法。

    再言，僅憑幾千卒，便想破寨攻城，那這人未免也太過自信了。

    再問徐晃，

    “可有攻城之器？或燃火之物？”

    “據聞，未見。”

    難不成來者不是李儒？張瑜的腦子裏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也難怪張瑜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樣的進攻門道與山賊土匪又有什麽區別，不合李儒之智。

    然眼不見非實，既然戰爭的焰火都燃到自己的頭上來了，再不願戰，也不得不戰。

    討厭戰爭的張瑜，也不得不去見見這擾自己安寧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小手一揮，招來徐晃，靠近了，命之，

    “徐將軍，尋來幾位傳令卒，傳我命。”

    “公子請說。”

    “一令李樂，死守城寨，不可出戰，以靜製動，等待即刻。

    二令東北西南兩處營寨渠帥，各出二千精卒，圍而攻之。其餘兵卒按兵不動，守好各自城寨。

    三令洛陽西門，點火明城，照亮黑夜，且不可大意，不可妄自出擊。

    四令四周暗哨，刺探此軍何人統領，某實欲知，何人敢攻洛陽城。”

    “徐晃記下！”

    徐晃以軍禮領命，再看一眼張瑜。

    此刻的張瑜，宛若智絕的謀士，雖千軍萬馬強襲而來，然撫琴賞月心如止水，輕言幾句，便可指點戰局，掃清來敵。

    徐晃的眼裏滿是敬佩，心中仰慕不絕，不愧是天師之子。

    可實際上，張瑜也就假裝鎮定罷了，其實心裏依然慌亂不已，幾年前的戰敗屠城，那些血的痕跡，他從未忘記，死人的事，實在惹他厭煩與惶恐。

    “也就這麽多了，徐將軍快尋人傳令，莫再拖延戰機！”

    徐晃應了一聲，來匆匆，去亦匆匆。

    “徐將軍，備馬，半刻過後，攜瑜往城西去。”

    最後一令，張瑜下得萬分堅決，不再沉醉於夜色的美，整整衣裳，又撩了最後一下琴弦，消失在這迷人的夜裏。

    琴聲傳得很遠，差點蓋過院子裏咚咚的扣門聲。

    好久了，自己都沒有敲過這一扇門。

    木門吱的一聲，開了小半，隻見得劉協的半邊臉，以及那疑惑的小神情。

    李樂握刀的手輕輕顫抖，久疏實戰，恰逢敵手，內心的激動與交手時候力量的碰撞，都是他顫抖的理由。

    唾一口唾沫，還帶著酒味，惡狠狠地盯著前邊的將軍，恨不得用眼神把他撕個稀爛。

    “賊將從何而來！李樂不斬無名之輩！”

    張濟眼裏盡是嘲諷，自打聽聞此處是黃巾，整個人都變得渙散，連自己趁手的銀槍都不想使用，隻取一把環扣大砍刀，便與那黃巾小賊戰了個幾十回合不分上下。

    憶起軍師交代，若攻不下此寨，拖著便好。

    張濟再次冷笑，既然軍師都這般交代，那便再陪這李樂小賊耍多幾合，與軍師爭取時機才是。

    悄悄下令，背後的騎兵步卒隨令而動，展開防禦的陣勢，欲將單挑進行到底。

    “吾從地府來，名無常，來取汝命！”

    李樂自是不肯，手裏的刀亦不肯，鬥誌再燃，身後黃巾呼聲似海，為自己的統領叫陣。

    趁著高呼的浪潮，李樂雙腳夾緊胯下瘦馬，再次無畏上前，兵器間的碰撞，擦出的火花，引燃了整個戰局。

    郊外密林裏，黃巾布下的暗哨終於發現了種種的異常，來襲者，遠不止五千，亦不止兵卒。

    可他們卻無有機會再待在原地探查，他們的棲身之所，已被侵攻者占據，暗影裏，已經到處布滿了魔鬼的爪牙。

    現在他們隻有一個念頭，速速回城，報告少主，伏兵在側，不可輕舉妄動。

    “郭將軍，軍師在這處設伏兵當真有用？倒不如同張將軍一同強攻城寨來得痛快。”

    郭汜眉頭輕皺，彈開了爬在他眼前的小蟲，

    怒斥多嘴的士卒，

    “禁聲！主公之令，聽之便是！”

    再也無有聲響，連蟲子的叫聲都沒了。

    林子重歸安靜，寧靜得恐怖，誰也不知其中藏了多少的殺機。

    金屬大力的碰撞，發出了難聽的聲響，李樂喘著氣，他胯下的馬亦喘著氣，有些乏累。

    又是一番纏鬥，依舊不分勝負，李樂有些急躁，不想這無名將也有不凡武藝，片刻間也分不出勝負。

    他的五官都快擰成一團，實在煩悶，想不出取勝的門道來。

    張濟微喘，手也有些麻了，他可沒想過弱小的黃巾也會有這樣的戰力。

    可想想軍師的計策，長呼一氣，奸邪的笑容回到了他的臉上，遮掩乏力的疲倦。

    李樂再受挑釁，本就盛怒，再添怒火，可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首望一眼天際明燈，和張濟一般的笑容亦攀上了他焦躁的臉。

    兩人又一次對視，不解對方所笑為何，隻是很自然地，點起了彼此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