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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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
猶豫再三,問道:“那是不是應該考慮請天子親臨探視?”
黃司徒斜眼一瞄:“太後的意思?”
程笙未及回答,便已聽見開門聲。下麵竊竊私語的朝臣們立即消停了。
門開處,大司馬驃騎將軍袁紹緩步而出,他對麵這些大臣在洛陽時幾乎都是他的前輩長官,但此時無論是誰,一旦觸及他的目光,都會不自然地低下頭去。
發現程笙也在,袁本初有些意外,按劍上前,離著一步才停下。看著黃司徒的腦門一陣,徐徐揖起手來:“侍中此來,莫非是太後有何示下?”
程笙趕緊還禮:“太後天子憂心太傅病情,特遣下官來探視,不知太傅他……”
沒等說完,袁紹已經接了過去:“勞太後陛下擔憂,實不應該。太傅的病情,還是老樣子,沒見什麽起色。”
語至此處,眼角餘光瞥見幾人匆匆而來,一踏進門檻就停住了腳步。遂作個四方揖,朗聲道:“多承諸公掛懷,太傅精力不濟,不便見客,諸公請回。”
他既下了逐客令,眾臣還有什麽好說的?連客套話也免了,紛紛告辭而去。
許攸低著頭跟那兒作了半天揖,直到送走黃琬之後才快步迎上。正要開口,卻見袁紹還盯著門口,麵上陰晴不定,握著劍柄那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看來,太後很關心呐。”許攸一捋八字胡,冷笑出聲。
沉重地舒出一口氣,袁紹心中隱隱不安。叔父已經湯水不進,口不能言,說不得,也就是這幾天了……
有事?”
這裏恐怕不是說話的地方。”
嗯?”袁紹聽出些弦外之音來,審視小夥伴時,隻見許子遠眉頭一挑,示意確有大事發生。再看隔著一步台階的兩位河北名士,也都是一臉嚴肅。
遂不敢掉以輕心,當即離開了袁隗官邸,投自己的“驃騎將軍府”而去。
回到府上,也沒有召集全部幕僚,甚至沒往正堂上坐,隻到平日裏與心腹議事的小閣中,解劍坐定以後,抬頭問道:“子遠,到底出了什麽事?”說話間,他又注意到一個生麵孔。
許攸摒退了所有仆從,關閉門窗之後才坐下,未語先歎。
袁紹一向最煩他這股勁,眉一皺:“直說。”
我們都小看了朱廣。”許子遠笑道。
袁紹初時露出疑惑的神情,隨即麵上一沉,脫口問道:“朱廣?怎麽,他難道真的揮師東進?”
去年的時候公孫瓚抄略冀州邊郡,朱廣一直在向許都朝廷申訴,韓馥後來帶了話,說朱廣有威脅進攻青州的意思。所以袁紹現在有這一問。
不是東進,是北上。”
北上?進攻幽州?”袁紹大感意外!追問道“消息確實否?”
許攸沒有回答,示意那“生麵孔”,後者上前見禮,稟報道:“千萬真確!此刻朱廣想必已與公孫瓚接戰!”
袁紹還有些不信:“怎麽可能?我記得,本月十六是他成婚的日子?那個誰,還代表朝廷前去祝賀。”
劉備。”
對,就是他!當時也未見異常,怎麽突然就揮師北上了?”
回大司馬,朱廣在成婚的同時,甚至之前就已經開始調兵遣將。所謂娶親,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據信,本月十七,朱廣就已經離開了鄴城。”
十七?也就是說,朱廣在成婚次日就領軍北上了?一念至此,袁紹勃然色變!好你個朱廣,跟我來陰的是?玩瞞天過海?
強壓住心頭怒火,繼續問道:“詳細的情況你們探聽到了麽?”
此事朱廣作得極隱密,連左將軍幕府的人,除少數心腹之外,也無人知曉。目前隻知道他的死黨,騎都尉齊周在主持鄴城事務。”
旁的也就罷了,軍隊調動這麽大的事,你們之前就沒有看出一點端倪?”袁紹怒問道。
朱廣顯然謀劃已久,此前通過各種名義,分批調動部隊。我等也是在十七日才察覺他是要發兵北上。”
袁紹又詢問了一些細節,便不耐煩地摒退了對方。
思量好大一陣,突然轉向許攸:“子遠,看來你挖空冀州之策效果不如預期啊。”出兵這麽大的事,無論你如何掩蓋,都不可能作到悄無聲息,除非有冀州本地的大族豪強幫忙。
許攸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辯解,一針見血地指出:“主公,朱廣此番北上無異於投火。看來,他確實是被逼得沒有退路了,主公不趁機取河北,更待何時?”朱廣既然領軍北上進攻幽州,那鄴城防守必定空虛,不說多了,一兩萬人馬足以端掉朱廣的巢穴。
二百零五高幹
洛陽事變之前,袁紹勉強可以算是大漢政壇上一顆新星。雖然人們提起他時,多半都會說什麽“四世三公”之類的話,但政治豪門並不止他們一家。
直到董卓完蛋,準確地說是“鄴城談判”之後,他才確立了自己如今的地位。現在袁氏基本上可以說權傾一時,非但朝廷裏許多要害位置是他們自己人,黃河以南各州的軍政長官也都跟袁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當然不要忘記最重要的一件事,袁本初握有兵權。
如果能借此機會拿掉朱廣,那麽並州的王允,幽州的公孫瓚,也就不足為慮了。到那時,他袁本初最起碼也有一個“再造山河”之功,如果再進一步……
見他沉默,許攸有些按捺不住:“主公,朱廣因著護駕大功,名躁一時,世人視之為一時英傑。他若按兵不動,這事還有些不好辦。現在他自尋死路,還有什麽好猶豫的?他身為左將軍督冀州事,主動挑起內亂,主公以朝廷名義發兵彈壓,名正言順,鬼服神欽!誰能說什麽?”
袁紹默默點頭,但隨即卻道:“他主動進兵,自然是給了我彈壓的由頭。但公孫瓚自去歲以來不斷抄略冀州邊郡,這事滿朝皆知。彼時朝廷隻派員調解,如今卻發兵進擊,怕是要引人議論。”
許攸一怔,苦笑道:“這就是主公的擔心?怕人議論?”
袁紹瞄他一眼:“難道還不夠?”
這,這不荒唐麽?主公乃大司馬驃騎將軍,參錄尚書事,怕誰議論?”許攸拍著手道。[ianhuatang“就算朝中大臣有不同意見,那又怎麽樣?天子尚未親政,隻要主公下定決心,誰能阻擋?”
袁紹雖覺得他話不得體,但也沒有反駁。
此時,座中有一人,四十左右年紀,袁紹許攸談話他靜靜地聽著,眉心始終緊鎖,好似有化不開的心事。
主公是在擔心太傅的病情?”
袁紹歎息一聲,點頭道:“元皓知我心呐。叔父病危,此時發兵,恐不合時宜。”
此人便是河北名士,許攸冀州挖角行動的重大戰果之一,沮授沮元皓。聽袁紹如此說,他沉聲道:“朱廣出身雲中豪商之家,觀其行事作風斷非泛泛之輩!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如果不主動出擊,在主公給他設下的包圍圈裏撕開一個口子,那麽就隻能坐以待斃。而選擇向北拓展,實在是明智之舉。公孫瓚軍力強盛,時刻騷擾他的後方,如果能擊敗幽州軍,黑山飛燕則不足慮,青州袁使君也難以對其形成威脅。自此之後,休養生息,簡政精兵,南向雄視中原,此誠為主公心腹巨患!”
許攸頻頻點頭,等他話音一落,迫不及待接過話頭:“更不消說,朱廣與東胡關係良好,若擊敗公孫瓚,南拒大河,北阻燕代,彼時主公再想圖他,恐怕就力不從心了!”
袁紹。忽問道:“依諸公之見,朱廣能夠擊敗公孫瓚麽?”
難!”許攸鐵口直斷。“但不管他能否擊敗公孫伯珪,都與主公決策無關。最好是打得兩敗俱傷,以便主公輕取幽冀!”
袁紹動心了。
他仍舊習慣性地用指頭快速點擊桌麵,目光不斷地幕僚們臉上遊走,當確定在場所有人反饋給他的都是肯定的訊息之後,他開口了:“既……”
舅舅!”
一聲響亮的呼喚打斷了他的話,許攸沮授等人不用回頭去看也知道是誰來了。
一人如風般卷進了房間,至中央站定,左右張望幾眼之後,才笑著向袁紹行禮。那是一種年輕人特有的,充滿朝氣,希望,甚至自傲的笑容。
不得不說,袁家的基因其實好。袁術袁紹兩兄弟都是儀表堂堂,而這個年輕人更是青出於藍。身材挺拔修長,肩寬腰細,五官俊秀,輪廓分明。但他又不像是一個紈絝子弟,注意他手上的繭皮,那是常年累月練習弓馬器械所致。
他,就是袁紹的外甥,高幹。
沒規矩!”袁紹斥責道,但從他的語氣裏還真聽不出來有多少生氣的意思。而幕僚們似乎也對此習以為常。“這什麽地方,由得你胡亂闖?這麽大個人,言談舉止也沒點體統!”
高幹眉頭兩挑,笑容依舊:“是外甥唐突了。”別說,這廝笑起來,還真有幾分像他舅舅。
去,有事稍後再說。”
諾。”高幹一揖到底,又向在場幾名幕僚作了揖,轉身欲走。跨出沒兩步,忽然回頭道:“舅舅,聽說河北出事了?”
袁紹竟笑了起來:“你消息倒是靈通,聽誰說的?”
反正有人告訴我。”高幹折過身來,不打算走了。“舅舅,朱廣發兵進攻公孫瓚,朝廷難道坐視不理?”
你說呢?”
高幹掃一眼許攸等人,笑道:“滿座高士,哪輪得到我一個晚輩置喙?”
袁紹白外甥一眼:“你倒知道你是晚輩?說,在座都是長輩,也不會笑你。”
高幹琢磨片刻,朗聲道:“朱廣此番北上必是蓄謀已久,誌在幽州。朝廷若是坐視,後患無窮!公孫瓚軍力強盛,朱廣要想擊敗他,就得傾巢而出!如此一來,河北防備空虛……”語至此處,又笑了。
你笑什麽?”
朝廷若是決定發兵,外甥願為先鋒!隻消數千步軍,渡河直搗鄴城!朱廣在冀州根基尚淺,大軍一到,各地哪有不望風而降的道理?到時揮師北上,即使公孫瓚也不在話下。”
袁紹大笑,指著外甥對幕僚們道:“看看,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
許攸跟袁紹相識多年,因此對高幹也相當了解,笑問道:“元才,且不說鄴城是朱廣巢穴,必定留兵鎮守。你怎知河北各地會望風而降?你又怎知公孫瓚也不在話下?”
高幹腰板一挺:“很簡單,河北英傑盡在朝廷,這就是人心所向。公孫瓚嘛,朱廣未必能打敗他,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朱廣猝然發難,他的損失不會小。”許攸八字胡一捋,對袁紹道:“主公,元才尚且看得如此清楚,還有何憂?”
二百零六賭局
日上三竿,薊縣郊外。
春耕、夏耘、秋獲、冬藏,對農民而言,實在沒有比春耕更重要的活計了。但讓人疑惑的是,薊縣作為幽州的中心,郊外竟還有不少的田地荒著。往往要前行一兩裏地,才能偶爾看到有人在耕作。
隻這一點,廣陽太守就有失職的嫌疑。若劉虞在,搞不好要罷官。
一戶農家,祖孫三代,兩兒扛犁耙,老父背繩索,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也提著瓦罐籃子吃力地跟在後頭,來到一片還有焚燒痕跡的荒地了。
這家人今天的活兒很重,要把這塊荒地翻完耙平。因為沒有牛,所以隻能由兩個身強力壯的兒子在前頭拉,老漢扶犁。翻完之後,祖孫倆再坐到耙上,兩個青壯繼續拉。
瓦罐裏那能照得出來人影的稀飯,祖孫兩個吃,藍子裏的野菜餅則隻能供給下重力的青壯。
套上犁,還沒開始幹活,那裸露著胸脯的漢子突然望向南麵,微風中傳來的聲響讓他不安。
沒一陣,轟鳴的蹄聲由遠而近,成片的騎兵漫野而來!
雖然沒有跑,但兩個漢子還是下意識地將老幼護在身後,緊張地盯著如潮水般衝刷而過的鐵騎。顯然,這支騎兵不是衝著他們來的,馬不停蹄地奔向了薊城。
這麽多馬軍,要開仗是怎地?”老農見得多,不無擔憂地問道。
阿翁,地,還翻嗎?”
老農一臉愁苦,眼看青黃不接了,要不翻,且不說這一年吃什麽,官府的糧拿什麽交?思前想後,一口唾沫吐在掌心,搓了幾把,切齒道:“不管!幹活!”
無論任何時代,最苦的永遠是農民。雖說春日暖陽,可沒幹一陣,兩個青壯漢子已經全身濕透,額頭脖子上青筋直冒,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濺落土裏。
一塊土沒翻完,老農就感覺那犁不動了。小兒子停了下來,一屁股坐地裏喘息道:“阿翁,肚裏沒食……”
老農抬手就是一鞭子,打得兒子直抱頭,口裏卻仍嚷著:“打也沒力氣。”
氣極了,把褲腰帶一勒,兩排肋骨越發顯眼:“你不拉,老子來!”
阿翁,不對頭。”
有什麽不對!今天要不把這塊地……”
長子搖了搖頭,手指前方:“真要開仗了。”
先前騎兵蜂擁而過,已經駭了這家人一跳,但此時映入眼簾的景象才叫他心驚膽戰!這,這不是公孫將軍的部曲!這是奔著廣陽來的!
不好!快走!被拉夫就完了!”
可這地都快翻……”
還管什麽地,保命要緊!”
一家人手忙腳亂地收拾家什,偏那不中用的小子又失手把瓦罐打翻!若在平時,一頓結結實實的暴打是逃不了。
剛跑出沒半裏地,後頭就追上來了。
老農將眼一閉,停了下來,完了。
一個騎馬的軍官,四五個挎刀的軍漢,攆上來就吼:“跑什麽跑,又不吃人!”
祖孫四個都嚇得不敢說話,那馬背上的軍官掃幾眼,下令道:“兩個青壯帶走。”
一聽這話,老農當時就跪了:“行行好,給條活路!”
軍官一怔:“我又不讓他倆去送死,你慌什麽?”
老頭前幾年被黃巾賊拉過,太清楚這裏頭的門道了。一旦開戰,頂多扔條木槍給你,然後就趕著你往前頂,不讓箭射死也讓馬踩死!因此一個勁兒地磕頭。
少廢話!朱將軍討伐幽州,營裏要人幹活!麥飯白麵饃少不了你的,走!”
老農哪裏肯信?白麵饃?有這好事?他不停地求饒,可官兵根本不聽,押著他兩個兒子就走了。
薊縣城頭,一身戎裝的公孫瓚立在戰旗下,注視著遠處的騎兵。麵無表情,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關靖在他背後,視線已經延伸到郊外,敵軍鋪天蓋地而來!朱廣兵力之盛超出了他的想像!現在去琢磨朱廣哪弄來的人馬已經沒有意義,重要的是撐到單經從上穀回師。
城牆上,守卒正作著緊張地戰前準備,一捆捆箭矢,一塊塊碎石都按命令送到指定地點。幾處齒垛相間處,甚至還配置了弩車。
朱廣來了。”關靖輕聲道。
果然,洶湧的人潮中,一麵戰旗分外顯目,上麵那碩大的“朱”字便在城頭上也看得清清楚楚。
人生際遇誰說得準,當年小小的範陽尉,如今居然也兵臨城下了。”公孫瓚冷笑道。任誰都聽得出來他語氣中的不屑和不忿。如果不是兵力分散在外,他決不願意像現在這樣在城中被動防守。
尤其讓他生氣的是,朱廣的騎兵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耀武揚威。雲中放羊娃難道不曉得誰是玩騎兵起的家?“白馬義從”的字號連胡人也畏懼三分!
且讓他得意一時,單經一到,朱廣就該哭了。”關靖本是想打趣幾句,但話說到後頭,眼見冀州軍蜂擁而來包圍城池,怎麽也笑不出來。
但,朱廣也笑不出來,包括他背後的幕僚戰將。
因為呈現在他們麵前的,不僅僅是一座守衛森嚴的城池。
在薊城西北方向那座山下,還紮起了一座營寨。
從前在劉虞幕府作從事的時候,他去過那座山,景色不錯,甚至他都懷疑那山會不會就是後來成為名勝的“北京香山”,盡管還沒有楓樹。
可現在,他才發現這座山有多討人嫌。
背山紮營,互為依托,你若攻城,則營中來救,你若拔寨,則城中來援,這是要把冀州軍拖死的節奏!
保守估計,如果不出意外,上穀駐軍還有不到四天的時間就會抵達薊城!天曉得公孫瓚是不是還召回了右北平的部隊!別說不可能,他在猝然遇襲的情況下哪還顧得上丘力居?
一旦幽州軍匯合到薊城,且不論戰鬥誰勝誰負,朱廣的敗局卻是注定了!因為,隻要河北軍隊陷在這裏,不能速戰速決,那麽後方隨時都有可能遭到攻擊!
看得出來,迫於時間,幽州軍來不及作周密的布置。這營壘紮得草率,若集中全力不難攻破,有辦法的。”張遼朗聲說道。
朱廣回頭看他一眼,臉上竟有笑容。他知道小夥伴這是在給他打氣。“公孫瓚是在賭我會進攻哪一頭。”朱廣笑道。“遠,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把精兵布置在城裏還是城外?”
二百零七變數
剛剛搭起了大帳裏,朱廣和他麾下一眾武都坐在馬紮上,緊急商討軍情。全集局麵不容樂觀,在座所有人都清楚。
張遼在經過深思熟慮以後,回答了他的問題:“將軍,末將以為,公孫瓚明顯是要依靠城池營寨防守,拖延時間,以待上穀駐軍返回。要確保達成此目的,他多半會將精兵布置在城外。”
他的話得到了中郎將高順的認同,趙雲張郃等人也附和。因為守城對部隊的要求不高,朱廣當年守範陽,主要就是依靠壯丁。順便提一句,那些壯丁已經追隨他來到薊縣。
很明顯,朱將軍自己也是這麽想的,正要發話時卻見賈詡捋須搖頭。
張遼看在眼裏:“長史有不同意見?”
賈詡看他一眼,又搖了搖頭:“不太確定,但我想,公孫瓚在幽州成名已久,胡人漢人都畏懼他,因為什麽?”
趙子龍插了一句:“白馬將軍不止在燕境,便連河北也赫赫有名,蓋其緣由,無非四個字,驍勇善戰。”
賈詡又搖頭:“不止?鄒丹至今拒降,依我看來,他並非一心求死,不過是不願和公孫瓚為敵而已。”
這與兵力布置有關係麽?”陳忠疑惑不解。
有。”賈和正色道。“公孫瓚之所以得將士之心,是因為他愛護部卒。既然如此,他就不太可能把自己的親軍放在城外。所以我估計,西山下紮營的,應該是他去年收編的黃巾降卒。”
眾將都不以為然,一張方臉的徐晃悶著琢磨半晌表態道:“卑職認為長史之言在理,我軍突至,公孫瓚倉促之間不太可能將自己的精銳放在城外冒險。退一步講,即便我軍拔掉了西山下的營寨,對他而言,也不至於傷筋動骨。”
眾人爭執不下,高順打量朱廣,見他似乎也有些猶豫,提醒道:“將軍,時間有限,早作決斷。”
朱廣不語。
大戰在即,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左右勝負,以他現在的處境,不容有失。一子錯,滿盤輸。部下們也從他的沉默中感受到了壓力,帳中一時安靜下來。
拔西山營寨。”軍令一下,眾將不管持何種意見都不重要了。“我自引大軍圍城,困住公孫瓚。高順率徐晃張郃進攻營壘,除陷陣營外,我再撥三千步卒,務求一擊成功!”
高順領命,他的“陷陣營”訓練半年有餘,為的就是今日!
怎麽?儁乂有話要說?”朱廣忽問道。
張郃略一猶豫,道出原委:“若有飛石助戰,事半功倍。”
沒問題,我調十座給你們。”語至此處,話鋒一轉:“但我也把醜話說在前頭,此戰許勝不許敗!倘有差池……”
末將提頭來見!”高順一語驚滿帳!連朱廣也給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本是想說“軍法無情”,哪知高子嚴自己竟絲毫不留餘地!
不管他是出於自信,還是為鼓舞士氣,朱廣都承他的情。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高順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當下安排已畢,眾將離帳之前,賈詡嚴肅地說道:“諸位,目前我軍處境大家心裏都清楚。勝,則解除後顧之憂,敗,則無後退之地!望中郎及諸校尉戮力向前,勿忘本分!”
諾!”整齊地一聲吼,眾將自去整頓部伍器械,準備開戰!
偌大個中軍帳為之一空,朱廣這才呼出一口氣,徐徐起身。
將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朱廣到他身邊坐下,輕聲道:“我倒不擔心這個,反而是許都……”
提起這個,賈詡麵上也為之一暗,想必此時,袁紹已經收到消息了。如果他當機立斷,派出重兵渡河北進,那麽留守鄴城的部隊能否擋住,事先作出的安排能起多大作用,都是未知之數。
主公,如果袁本初要集結大軍北犯,那麽他需要時間。且有黃河阻攔,我軍留守部隊又扼住渡口,他想過河也不是朝夕之間能夠辦到。隻要此間順利,即便他出兵,我軍也應該能夠及時回師南下。”略頓一下,及時補充一句:“隻要渡過了這一關,主公麵臨的局勢,就明朗了。”
就在朱廣賈詡商談局勢之時,公孫瓚正在他的衙署裏吃午飯。
誠如他的敵人所言,白馬將軍驍勇善戰,愛護士卒,具備一個良將應該具備的所有質。唯獨有一樣可能會引起爭議。
他出生於貴族家庭,雖然常年戎馬倥傯,搏殺疆場,但他的貴族習性卻沒丟。素來喜好錦衣華服,美酒佳肴。
比如這頓午飯,他一人就獨享七菜兩湯,兩個侍女分列左右,不時往他碗中添菜。在大軍壓境的情況下,人家還吃得津津有味,全然沒把城外的事放在心上。
他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盞時正好看到關靖往裏來,但走到門口又停住了。
吩咐侍女添副碗筷後,他喚道:“進來。”
作為他的心腹,關靖沒少享受與主公同席飲食的待遇,但今天他完全沒有食欲。至席前站定,稟報道:“主公,看來朱廣是有目標了。”
坐下一起吃點,你這忙大半天,肯定還沒吃飯。”公孫瓚渾不在意。
關靖如言落座,幾番想開口,卻見主公吃喝如常,他便一直悶著。終於,連公孫瓚也吃不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