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11點多了。

    “回來啦。”

    “啊，謝謝阿叔。”

    “唔。”

    等凜進去了，看門的大爺開始關門。近一年來，他對凜的出沒時間很了解，知道他打零工，所以也好說話，能留門就留門，不能留的，隻要方便也給開個門。除了心善，還套用他偶爾感歎的話，這年頭，這樣勤快能吃苦的年輕人不多了。

    自行車停在宿舍樓下，引來偶爾飄過來的幾縷異樣的目光。凜神情自若地鎖好車，噔噔噔上樓。

    雖然晚點了，但是學生黨尤其是男生基本都是夜貓子，玩遊戲玩手機打牌什麽的，基本不到關燈不會停。這也是常態，除非氛圍好的頂級學校，不然，你真要在大學好好學習，反而會顯得比較另類。凜成績好，每晚還出去打零工，就更顯特別了。

    上了三樓，凜熟絡地推開第二間房的門。

    “回來啦。”

    “吃不？”

    果然，宿舍裏的兩個家夥都精神的很，一個對著電腦，一個正在吃杯麵，打著招呼卻連正眼都沒看他。相處了快兩年，彼此都熟了，凜倒是見怪不怪，‘啊’了聲搖頭，脫了護膝掛在門口，看一眼宿友在玩的遊戲，徑直走出去陽台。雖然宿舍空間不算大，不過格局還好，陽台也比較開闊，連著廁所，洗曬衣服很方便。凜隨手扯下已經晾幹的衣服，進去洗澡了。

    “刷完沒？”

    “完了，再刷一個？”

    “好，刷精英3。”

    “隨便。”

    “我刷上麵你走下麵。”

    “哦。”

    等凜洗好出來，吃麵的吃完了，兩人商量著又開了一個副本。凜坐在裏麵的下鋪，看著兩人玩，心裏卻想著剛才李壽的話。他不笨，相反，因為心裏明白的很，所以也懂得李壽的話裏還有別的意思。你手裏有錢，總會有人惦記著，關係一般的好推托，但是關係好的，比如親戚，真要遇到什麽事了你不幫，難免會落下話柄。因此，把錢怎麽樣用出去，投資也好，揮霍掉也好，反正不在手裏了，理由就很好找，自然沒有問題了。李壽的意思，我投資出去了，到時賺了錢，大家親戚我能幫肯定幫，這是好話，但是，也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要是我賺不了錢，那也沒辦法，我已經盡力了——總之，我告訴了你，錢我是投出去了，手裏一時半會沒有，至於以後賺不賺錢，那也是我說了算。

    呼——

    凜抬頭望天花。這都是自己臆測，他不想以此揣度李壽的真實想法，再且，退一步說，即使他的想法真如自己所想，那也是人之常情。畢竟是有家有室的人，有老有小要顧養，真要傾其所有，反而說不過去。作為一個親戚、好友，在患難時刻能伸手拉一把就盡親義了，不能指望人家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要。不管李壽怎麽想，凜自己也知道不能再麻煩他了。

    實際上，凜並沒有在這事上多想，反而李壽有句話說得對——拿死工資不行。這年頭，十萬八萬，你肯埋頭苦幹不難找，但要上升到百萬八十萬的程度，就不是一般的打工，至少不是短時間的打工可以掙到的。李壽可以盡人事聽天命，有退路可走，但凜不行，他沒有路可以退，對他來說，目的隻有一個，無論前麵的路怎麽樣，他都必須走過去，哪怕爬。

    工作室嗎？

    誠然，苦力活難掙大錢，但也有好處，那就是起點不高，幾乎誰都可以做，而且隻要你肯熬，至少能有基本的生活保障。送了大半年的快遞，凜倒是覺得，如果是打零工，社會工作的收入有時候確實不如在網上找錢快。現在這時代，果然還得吃腦子。從這方麵來說，李壽的想法其實沒有錯，不過，如果他真的開工作室，那自己也不能跟著他，那還是和打工沒區別。

    錢……

    凜看著蒼白的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然後還是回過頭，打開電腦。

    “你要上啊？”

    “你們玩。”

    凜搖了搖頭。從他進門就一直對著電腦的叫韓炳，吃完麵加入刷副本的是劉峒，兩人都是和他一起住快兩年的宿友了。由於玩的同一個遊戲，三人關係不錯。因為遊戲裏組隊需求是五個號，自從凜開始打工很少上號後，基本就是韓炳在玩他的號。韓炳算半個職業玩家，平時沒事就自己五開刷錢刷道具賣，一天四、五小時，一個月也能找個千來塊錢。劉峒算是純玩家，他家境不錯，玩遊戲花錢圖樂，雖然現在少了，但當初買個號也花了小一萬。因為懶得刷經驗升級，也不在乎遊戲裏得的那點東西，所以理所當然就把韓炳當成了代練，把號丟給他，自己平時上上課泡泡妞，偶爾有空才上去消遣消遣。

    打開網頁，點開遊戲的交易平台，登錄。凜點出一列的清單，看著，猶豫了下。東西是他玩遊戲的時候積累的虛擬物品，十多個，都是裝備和寵物，價格由幾百到三千多不等，加起來估約也有上萬。上下滑動著頁麵，他的心裏也在上下遊離。

    以後就是vr遊戲的天下了……

    這句話，李壽也是對的。凜唉了一聲，最終還是狠了狠心，把所有物品下架，開始逐個逐個的改價，然後重新上架。

    “在幹嘛？”

    劉峒從後麵探頭看一眼，接著就跳了起來：“我去，高法鏈子800塊，你瘋啦！”

    “看號。”

    “哦，等……****，八紅速攻3000！”看不下去了，劉峒從位子上蹦下來，跳到凜後麵，湊到屏幕前：“靠靠靠，爆傷刀啊，五百塊！賣白菜啊，你在幹嘛啊？等下等下，你等下……”趕緊按住凜的手，劉峒瞪著他：“幹嘛了？急錢用啊？”

    凜搖頭，淡定道：“我不玩了。”

    啊？

    劉峒一怔。正要控製兩台電腦的韓炳停了下，隨後沒有繼續，而是轉過椅子，有點意外地看向凜。劉峒反應過來，有點不信：“真的？”凜點點頭，接著改價、上架。兩人對視了一眼，霎時間有些語塞了。通過這一年多兩年的相處，大家的性格脾氣彼此多少都知道點的，因而，他倆很懂的，這宿友不是一個喜歡拿正經說的事來開玩笑的人，偶爾‘頓悟’或者來個‘賢者模式’之後，就心血來潮地決定好好努力而卸裝遊戲或者斷網刪除賬號雲雲的，絕不是他的風格。

    既然凜說不玩，應該就真的棄坑了。倆人看著他把東西全部重新上了架，心情有些複雜。

    “那你號呢？要登記嗎？”

    “你接著玩吧。”

    “你都不玩了，留著號幹嘛？我自己夠號開。”

    韓炳手裏有七、八個號，除了凜和劉峒的號之外，其餘的都是他自己的，雖然號的質量要比兩人各自打造的號要差的多，換了的話，刷任務的效率會受到不少影響，但是他在沒接兩人的號之前都是這麽過來的，倒是沒有太大問題。凜把東西上架完了，想了下，搖頭說：“號留著吧，你不打架，把裏麵pk裝備寵賣掉就可以了，剩下的也不值幾個錢……”

    “好幾千啊哥，還不值錢……”

    劉峒看著交易頁麵上掛著的東西，眨巴著眼，那感覺像是在賣自家的東西一樣心疼，念叨道：“雙屬性爆防的男凱啊，才600啊，不如賣給我算了好吧？反正我缺裝備寶寶，下了直接丟給我吧，等會給你轉錢，不要扣手續費便宜這破遊戲。”

    “怕以後賣不掉。”

    “怎麽會？那麽便宜，以後不玩了還能賣……”

    “你就是不玩這個吧？”

    韓炳突然問：“玩別的？”

    凜搖頭，實話實說：“看中一個新遊戲，還沒決定好。”

    “傳說？”

    “呃。”

    韓炳能猜出來讓凜有點訝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那個首款vr？”

    “你也知道啊。”

    “怎麽可能不知道，過年賣廣告賣到現在了，下個月開測？”劉峒說著，醒悟了過來，將信將疑：“你怕這遊戲影響啊？不會吧。”

    韓炳轉著轉椅：“真不好說。”

    凜神色平靜。劉峒的懷疑，其實和大部分當下遊戲玩家的想法大抵相似。按照現在遊戲的尿性，大型的網遊在剛出的時候打各種廣告是慣例，牛逼的代理啊，當紅的明星啊，噱頭不斷，吹的天上有地下無，可一旦放出來，基本都是那個鳥樣。這已經是互聯網發展起來後，網遊界的通病，缺乏創新、誠意，一味抄襲，純為圈錢，坑得玩家都麻木了。

    “我聽說年初的時候才封測，現在還在內測吧？什麽時候可以進去？”

    “六月。”

    “我還以為暑假啊。”

    “第一批的配件一千萬套，全世界發售，算是公測吧，完了剛好就趕上暑假，那時候才正式運營。”韓炳坐著轉了一圈。

    劉峒滿臉狐疑：“你怎麽那麽清楚？”

    噌。

    韓炳一腳刹車，看著兩個宿友，憨笑道：“因為我已經訂了一個。”

    哈？

    劉峒誇張地張大嘴巴。凜也感到意外，不過心念一轉，倒又覺得在情理當中了。韓炳是個老實人，回頭動了動鼠標：“我就想，現在東西那麽難賣，累死累活刷不了幾個錢，不如就換掉了。那個遊戲新出來，玩的人應該不會少，先試試看吧，要是不行，我也不玩了，回來學學阿凜，當個黑商，比五開刷好啊，又不是發家致富，賺點零花錢就夠了。”

    “你們倆是合好的吧？”

    “我還沒決定呢。”

    “那你們不玩，我一個人也沒意思啊……”

    噔。

    正在聊著，網頁上彈出一個小窗口，顯示賣掉了什麽。三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轉移了，凜隨手點開一看，原來是剛上架還不到十分鍾的一個3000塊的寶寶被秒了。信息裏顯示扣了300塊的手續費，剩下的2700塊經過三天的審核期後就到賬。

    劉峒嘀咕道：“媽的，誰的手那麽快……”

    韓炳的關注點卻在另一點上：“手續費真黑。”

    凜倒是淡定的很，作為一旦決定好了就不會後悔的類型，他看完信息後就順手刪了。劉峒還惦記著價錢，心疼地問：“虧了多少？”

    “虧？”

    韓炳表情變得有點古怪。

    劉峒看到凜不置可否的樣子，突然想起了這家夥之前是幹嘛的，於是試探性地問：“這寶寶你多少錢買的？”凜回想了一下，輕描淡寫地道：“好像一千多吧……”表情僵住，劉峒啞巴了好半響，最後，嘴皮子扯了扯，罵道：“靠！你個奸商！”

    呼——

    凜笑了下。聽李壽說了一翻，他也覺得，既然要做，確實還是從自己熟手的方麵下手會比較容易。那就試著做回老本行——

    遊戲商人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