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概五分鍾，一輛警用摩托停在了c座單元樓前。不久，一警車帶著一輛救護車駛進小區，引起了一陣轟動。人的好奇八卦心在這時終於發揮了作用，好幾十人聚起來，附近的單元樓也亮起了不少燈。小區的住戶以各種各樣的方式開始了圍觀。

    “這，同誌，這怎麽回事啊？發生什麽了？”

    “沒事，大家散開，沒事沒事。”

    “老齊，你過來！這搞什麽？什麽事？”

    “我，我不知道啊。”齊叔從門衛室出來，被微胖的保衛隊長喊住了，但這時連他自己也被嚇到了，一頭霧水，有點兒懵逼。

    “怎麽會不知道哈，是不是出人命了撒……”

    “像啊，你看救護車都來啦。”

    ……

    “好了好了大家，沒什麽好看的，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警察辦案，最頭疼的就是無知的民眾圍觀起哄。看起來還很年青的民警站在樓下的入口處，阻止外麵的人進入樓內的同時也耐心的勸導人群離開，隻是效果並不好，嚷了半天也沒人走，反而來了更多聞訊而來的人，一下就將附近塞滿了。

    從一樓上去，另有一個民警逐層跟跑出來的住戶解釋，一邊安撫著他們的情緒，告訴他們暫時不要離開家。差不多同一個時候，一個看起來三十歲的男人帶著一男一女兩個青年上到了四樓，見到了倒在門裏的男子。凜站在門口，點了點頭。

    “紀凜先生？”

    “嗯。”

    “是你報得警？”

    “對……”

    在凜回答的時候，年青的男民警從他身邊過去。‘唰’一下，坐在廳裏的沙發上的女孩緊張地站了起來。男民警刹住腳，看到女孩的樣子，愣了一下，兩隻手平舉：“我是警察，沒事……”看著女孩，他點了一下頭，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男人拂拂手：“先進去吧。”

    凜退了回去，倒走著站在大廳的沙發邊。女孩下意識地湊過來，站在他身後。當看見女民警進來，她警覺的表情才略微一緩。

    “真亂……”

    鞋架散了一地，還有零落的一堆東西。男人避開這些東西，讓兩人退到大廳相對離開犯罪現場的另一側：“呃我是楊元賓……”他拿出證件，在凜麵前打開證實了身份：“這是技術員小娥，那是……”指了指正在翻轉男子的青年：“警員肖冬。”

    凜掃了他的證件一眼，好像是一級警司。對於警銜這種東西，他並不是很理解，但看對方的陣仗，斷估也假不了，於是點頭：“我是紀凜，她是……”女孩在後麵顯得有點僵，凜隻好幫她介紹了：“雲筠，她是這裏的住戶，我是送……”

    肖冬拎起男子的頭：“是這家夥。”

    楊元賓回頭看：“誰？”

    “李箕。”

    “哦！”

    “你們認識？”凜的心裏一疙瘩。

    “怎麽會不認識？”叫做小娥的女警瞧著雲筠，聞聲撇嘴，哼道：“他的檔案在局裏都存好幾年了，就看什麽時候收線……”

    楊元賓一板臉：“給你個喇叭好不好？”

    “哦——”

    小娥乖乖閉上嘴，走前兩步，伸出手來：“這位女同誌……”雲筠下意識地往後一縮，幾乎貼到了凜的後背。凜有些尷尬，但還是解釋道：“那個，她……”指指地上半死不活的李箕，凜不知道該怎麽說了。楊元賓老辣，看見雲筠臉上的傷和神情動作，霎時明白了幾分，朝小娥打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放輕聲音安慰：“這位女同誌，我們是刑警隊的，沒事了……”

    “……”

    凜轉過頭，恰好雲筠看著他。對視了幾秒，凜點點頭，雲筠這才慢慢地鬆懈下來。小娥趁機過來，拉住了她的手，稍微用了點力，小聲說：“我們到裏麵去吧。”雲筠還是有點不情願，回頭看了看凜，見他沒有什麽表示，最終還是順從了。

    等兩女進了房間，楊元賓笑道：“你老婆還是女朋友？很漂亮啊。”

    “我不認識她。”

    “啊？”

    “我……”

    凜窒了下，如實道：“我是送快遞的，隻是剛好在這裏……”

    楊元賓看著他，確認道：“你不認識她？”

    “呃……”

    如果說完全不認識吧，彼此通過收送快件也見過好多次了。凜想到這裏，又有點不確定：“算……是吧？”

    “什麽意……”

    “賓哥，要拉下去嗎？”肖冬抬起頭。

    “死了嗎？”

    “哦那沒有。”

    “快死了？”

    “不會。”

    “那不管他！”

    “哦。”

    “樓上樓下走走，走訪一下……”想了下，楊元賓補充道：“能不吵別人休息就別吵了，明天再來。”

    “好。”

    肖冬應了聲，利索地出門去了。楊元賓這才回過頭來，繼續對凜說：“剛才你說什麽？女事主是受害者吧？你不認識她？”凜‘啊’地點下頭。楊元賓伸手示意他坐，自顧掏出一本小記事本，一麵打開，一麵問：“那，你和女事主是什麽關係？”

    “關係？”

    凜想了半天才想出了較為貼切的措詞：“她是我的客戶……”

    “哦，你是快遞員？有帶證件嗎……”

    接下來，楊元賓又問了幾個問題。這次大多是核實身份信息之類的問題，凜都如實回答了。隨後，屋子裏響起雲筠的抽泣聲。楊元賓停頓了下，對凜說：“你知不知道瞞報案情是違法的？如果不是我們剛好帶了女同事，還不好辦……”

    凜抿抿嘴，實話說：“我覺得，對她名聲不好……”

    “我們是有製度的，不會泄露案情……”

    楊元賓很嚴肅地說完，然後又拍拍凜的肩膀：“我個人理解你的做法，不過，下次就要注意了。繼續吧。你還是學生啊？聽到屋裏有聲音判斷女事主被侵害？你不是說不認識女事主嗎？根據什麽判斷的？你怎麽知道這個人就是犯罪嫌疑人……”

    “不知道，不過，我給她打過電話……”

    凜不徐不疾地回答著，有條不紊。楊元賓留意著他的表情變動，心裏暗暗吃驚。這個人的鎮靜，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而且，通過他的描述，可以看出他對於細節的觀察甚至要比一個經驗豐富的刑警還要出色。看到蘋果就起疑，聽到呼救會打電話先試探，再用快遞騙開門，發現疑似的案情後，果斷就出擊……這家夥，無論是智商還是魄力，都非常人能比。如果不是壞人，不做刑警真是浪費了。心裏頭閃過一些想法，楊元賓繼續詢問了幾個問題，並且不露聲色地一一記錄了下來。

    “楊隊。”

    過了約摸二十分鍾，小娥從房間裏出來，招招手。楊元賓示意凜稍等，起身走了過去。小娥朝房間裏指了指，低聲說了幾句話。楊元賓不時點頭，不經意地瞄了凜一眼。片刻，小娥又進了房間，楊元賓走回來，凜站起，被他順勢扶住了肩膀：“剛才小娥檢查了，女事主受了傷，讓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好點，我們也好取證，不過她不太願意配合，要不，你過去勸勸她？”

    “我？”

    “嗯，小娥問過了，這女孩不肯說家人的狀況，也不肯聯係熟人。女孩子遇到這種事，不知道該怎麽辦很正常的，她現在比較相信你，要是你勸一下，她可能會聽。”楊元賓經驗豐富，心裏對案情的始末已經大致有了底，對凜和氣了許多：“你就送佛送到西吧？放心，等事情搞清楚了，不會讓你負責任的，要是不方便，我們可以出麵給你做個證明……”

    凜看看時間，猶豫了一陣，還是點了點頭。兩人來到臥室前，雲筠坐在床沿，小娥站在她身邊，正在勸解，但顯然效果不佳。凜在門口站住，裏麵雲筠就望了過來。稍微回過了魂，她欲言又止，顯得很無助。說到底，凜和她的關係別說親密，連熟悉都談不上。冷靜下來後，不知道他的態度，她就遲疑了，生怕被拒絕。凜略略遲疑，之後說：“去醫院看一下吧？”

    兩隻手捏著，雲筠低頭不做聲。

    凜撓撓頭：“我跟你一起去，等你家人來了再說。”雲筠先是抬起臉，旋即又垂下螓首，聲音小若蚊吟：“我，我沒有家人。”

    啊？

    凜張開口，立刻被楊元賓在後麵撞了一下，唯有硬著頭皮說：“那，我那個……”楊元賓實在看不下去了，拉開他：“他也要去醫院，做完檢查就算沒事還要回來做個筆錄。沒有關係，他一時半會走不了的，你就放心吧，趕緊的，走！”

    “我……”

    “走吧，車子就在下麵。”

    不給雲筠思考的機會，小娥半拖半拽地把她拉了起來。雲筠還是在看凜，當見到他默認了的樣子，這才配合著走出了房間。楊元賓搖頭呼出一口氣，叮囑小娥說：“我跟阿冬留下再看看，你叫個樓下的同事一起去，晚點再回局裏匯合。”

    “好。”

    小娥扶著雲筠正要走，凜的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幾人停下來，凜看看楊元賓，後者擺擺手，示意沒關係。

    “喂，壽哥。”

    “怎麽還沒回來啊？”

    “呃那個……”

    凜接了手機，對麵傳來李壽的聲音，他想了下，有點遲疑：“出了點事……”

    “啊？什麽事？車壞了？”

    “沒有，那個，壽哥，你喊個人來新城小區這把我車子騎回去行嘛？我要晚點才能回去。”

    “幹嘛，把你扣了？誰？告訴我，我看看哪個敢在我地頭搞事……”

    “不是，我……”

    “什麽不是？幹嘛了？不敢說啊？是不是有人嚇你？別怕，你現在在哪？我馬上過去！”

    “不是，我現在要去醫院……”

    “醫院！臥槽，你被打了？在哪，在哪，媽的我現在就喊人過去！”

    “不是，警察來了，沒事了，我去醫院看看就回，沒事的，就是得晚點回去，沒事，真的沒事壽哥，你就把我車子騎回去就行，裏麵還有幾個件，啊，要是不急，明天我再拿回去也行，沒事啊，警察在呢，沒被打，那個，是我打人了……”

    解釋了半天，說到最後一句，李壽在電話那頭終於停了停。幾秒後，他問：“你打人了？”某種程度上，凜覺得也沒錯，於是‘嗯’了聲。李壽立馬就說：“沒事！我有幾個朋友在所裏的，不用怕，你現在先去醫院，等著，我現在就來！”

    “不是，真不用來了……”

    凜費了半天勁勸說，李壽還是聽不進去，掛斷了。凜露出個無奈的表情，隨後朝暗地裏關注著的雲筠偏偏頭：“走吧。”

    “嗯。”

    眼睛亮了亮，雲筠順從地點點頭。小娥露出個異樣的表情，瞟了凜一眼。經過門口的時候，雲筠有點害怕，縮著從旁邊過去，小娥臉一黑，抬了抬腳，鞋跟在那個李箕的麵上狠狠踩了下。後者雖然還處於半昏沉狀態，但還是痛得蜷了蜷。

    楊元賓在裏麵看得清楚，往前指：“喂，你……”

    “走啦！”

    小娥趕緊拉著雲筠溜了，凜淡定地跟了下去。楊元賓的手對著空氣指了半天，最後還是堅持著無力地把話說完了——

    “我們是有製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