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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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1點多,在小娥和另外一名巡警的陪同下,凜和雲筠坐車到了醫院。剛下車,小娥的手機就響了。在醫院門口等了一兩分鍾,小娥掛了電話,似笑非笑地朝凜挑眉:“你朋友有點本事啊,前腳剛到醫院,後腳我同事就打電話來問了。”
凜正給韓炳發信息告訴他今晚不回去宿舍,聞言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走吧!”
相比起小娥,那巡警的態度對小娥和雲筠還不錯,但對凜就不怎麽樣了,推了他一下。小娥皺皺眉,但不同單位又不好說什麽,徑自帶著雲筠進去了。凜倒是不怎麽在意,不動聲色就跟著走了——以他的性格,就算在意也不會表露出來。
原本事情就這樣按部就班地進行了,但十多分鍾後,又掀了點小波瀾。
起因是李壽帶著兩個倉庫的員工趕到了。凜坐在走廊裏等待檢查,接到電話後,他過來了,但那巡警的脾氣不太好,把幾人攔在走廊外。凜本想要過去,可那巡警一指,大聲喊著讓他回去坐著,而恰好這時候醫生來了,凜一時左右為難。李壽見他看起來沒什麽大事,剛過來時的風風火火就消停了大半,隔空喊道:“你先去檢查,我打個電話,有什麽等會再說。”
凜想到李壽在本地有點人脈,於是就跟著醫生去檢查了。雖然身上有點酸痛,但有沒事他心知肚明,就是權當體檢。不過,接下來檢查的時間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照了這個照那個,最後還要拍片,整個流程下來,竟然也用掉了四、五十分鍾。
出來的時候,12點也到了,但雲筠還在做檢查。因為不清楚受傷的情況,要等到什麽時候誰都不知道。希望沒事吧。凜心裏隻能這麽想。回到走廊,李壽正在一邊接手機,見到他,伸手示意等等。凜往走廊那邊看了看,那個巡警叉著腰站那,表情有點不好看,但瞥了這邊一眼,卻沒有說什麽。兩個員工站得要更遠一點,看樣子還是不被允許過來。
“沒事吧?我看看。”
李壽講完電話,過來瞧瞧凜。從外表上,除了臉上的一點瘀傷外,基本就看不出什麽。他的神色鬆了鬆:“都檢查過了?醫生怎麽說?”
“一點擦傷,沒事。”
“那就好,嚇得我,你要有個事,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你媽交待。”
“沒跟她說吧?”
忽然想起還有這茬,凜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李壽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知道怕啊?放心吧,你哥沒那麽笨,沒說呢。來,坐下講。”兩人到長凳上坐了,凜想起自己的自行車還在小區裏,問他:“車子騎回去了嗎?還有幾個件要拿回來。”
“他們說要取證,剛去的時候不讓動,剛阿保打電話來,說是可以走了,我讓他先放倉庫裏了。”
“哦。”
凜放下了心,看走廊那邊一眼,問:“剛才怎麽了?”
噗。
李壽往地上吐了口氣,盯了盯那巡警,哼道:“有什麽,個b崽子想撈點油水,媽的,也不看看老子是誰,剛打電話給老薑,現在屁都不敢放。”不解氣,他又罵道:“艸,真他媽好世道,是個人穿身皮就想撈,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卡司,不怕噎著!”
如果每個人都清如水明如鏡,還要監督幹嘛。凜心裏想著,裝作認同地點點頭。
“欸,說回正事,剛都聽說了……”李壽打了凜的肩膀一下,笑著說:“平時看不出來,你還會英雄救美啊,牛逼啊!”
麻煩事來了,凜苦笑。現在想想,其實該先報警,再設法拖延一下的,這樣既不影響救人,也不會讓自己惹上事——不是怕事,凜不懼那人尋仇之類的後續,就怕別的事多,煩人。當時沒時間考慮,現在回想一下,應該要更冷靜才對。見凜突然不做聲,李壽以為他現在後怕了,一拍他肩膀:“怎麽?現在怕了?怕個鳥啊!跟你講,要是換了你哥我,絕逼打的比你狠。想當年,媽的一群洗剪吹來網吧搞事,你壽哥我一個人拿把西瓜刀就堵門口,媽的,慫的他們一個個……”
雖然知道李壽是好意,但聽到他又開始吹牛逼,凜的臉色還是忍不住苦了起來。
“不過啊!”
侃了有十多分鍾,臨結束了,李壽用力抓住凜的肩,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說:“能不出頭就別出頭,你媽就你個兒子,我就你一個兄弟,真要出點什麽事,什麽見義勇為都是虛的,知道吧?下次要遇到這種事,報個警,吼兩聲就夠了,對得起社會了。”
嗯。
這次比較認同,凜聽教地點頭。
“還有……”
李壽還要說,另一邊小娥和雲筠出現了,他立即打住。凜看過去,發現雲筠的額頭上多了塊白色的紗布,有點發紅。整理過頭發,她的氣色看起來好了些,尤其是臉頰的紅腫,應該是處理過了,有明顯的消褪,雖然還是顯得鮮紅,但已經比起一個小時前好得多。她本來就看起來比較嬌弱,這時候受了傷,更顯得楚楚可憐了,讓人見了就不由得心軟。
見到凜,雲筠不安的視線稍稍安定了。小娥看李壽一眼,朝凜頜首:“走,回局裏去。”
“噢。”
“就她?”
“嗯。”
李壽偷偷問凜,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突然變得義憤填膺,聲音像裝了個擴音器:“臥槽!那王八蛋!別讓我見到他!人渣!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凜忍不住調侃:“壽哥,對得起社會就行了……”
“打得他媽都不認得他!”
李壽罵完了,壓低聲,大義凜然地教育道:“還要對得起良心!”
“……”
凜竟無言以對。
前麵,小娥已經帶著雲筠出去了。那個巡警的態度也是變得快,說話很溫和,還問了傷情,當得知可能造成輕微傷後,氣憤之情溢於言表。李壽在後麵看著,低聲罵了聲‘散蛋’。在醫院門口,那個叫肖冬的民警開著警車在等了,凜跟著兩女上了車。李壽屬於無關人事,不能一起走,好在他自己開的車,也不會麻煩,就是看那巡警很不順眼……對方看他也差不多,不過雙方遠沒到要撕破臉皮的地步,互相瞪了眼,一個掉頭走去停車場,一個騎著摩托加大油門,不歡而散。
到晚上12點多快1點,在警局,凜又見到了那個叫李箕的人。當時正在配合肖冬做筆錄,然後就見到他被押著出來,應該是上廁所。這幾個小時過去,酒精和毒品的影響差不多了,他看起來基本清醒,壓著頭,四處張望。雲筠在房間裏,他看不見,但在廳裏的凜他看見了,大概是認出了,惡狠狠地盯著,目光充滿了怨恨和陰毒。那表情,配合他頭上簡單包紮後還滿是血的造型,確實挺嚇人。不過,效果卻不佳。因為凜在他還沒發現自己時就已經挪開了視線,完全沒有看見。這也就算了,還沒等他走上多少步,‘卟’地一下,後腦就挨了押著他的民警的一記掌刮,接著被用力一推:“看什麽看,走!”
哼——
肖冬看著掙紮的李箕又挨了兩個同事幾下後被押走,冷笑一聲:“你不用怕他,這種角色我見到了,進監房蹲個三五年就老實了。”
“三五年?”凜有點意外。
“差不多,他要有錢,找個律師還能打少點,沒辦法。”把筆丟在桌上,肖冬有點憤憤:“這家夥,在我們這多的是案底,傷人、吸毒都抓了好幾次,本來就打算找個機會逮他了,想不到讓他作死撿了個輕的,早知道就先找證據抓他販毒,好歹能關個十年二十年!”
“……”
有早知道這世界就太平了。凜嘀咕了一下。如果真的隻判了三兩年,那的確要提防一下,畢竟死豬不怕開水燙,那樣的人,要是急紅了眼,真和瘋狗差不多。唉,果然是麻煩事多。雖說當今社會科技發達,破案率極高,被報複的概率微乎其微,但隻要是還有親朋好友在,難免就會有所顧慮。凜終於多少能夠理解,為什麽許多人麵對犯罪時不願仗義出手了。
當然,凜不後悔。
誠然,這社會功利、人情,有時候為了生存,連原則都可以退讓,但那並不代表就沒下限,沒底線。學會以更聰明更高效的方式處事,也不代表就是明哲保身。這就和有人溺水,不會遊泳的人選擇報警和想辦法施救而不是貿然下水一個道理。如果再來一次,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處理的更冷靜、沉著,或許可以,或許還是會因為頭腦發熱而重蹈覆轍,不得而知,他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自己絕不會袖手不管。這與道德高尚什麽的無關,實際上,凜比大部分人還要理智,因為他知道,有時候現實真會把人逼急。但是,無論如何,不人道的惡行都絕對無法容忍。不講人道,那還是人?
如果凜是法官,對於李箕這樣的人,直接槍斃都省審了,可惜他不是,所以呢,許多事情也由不得他定,也所以呢,他懶得去多想。在肖冬的幫助下做完筆錄,已經一點多。問了下情況,得知雲筠是被害人,沒那麽快,而且,應該暫時不會回小區的住處。想想,到這個時候她的心情應該可以平伏下來了,凜決定先回去。臨走時,他特別跟肖冬說明,請警方不要通知學校方麵,後者雖然有點意外,但爽快的答應了,並親自送他出去,一直到看著他上了李壽的車後才返回。
“唉,回家睡覺。”
“去倉庫就行了。”
“啊?”
“車子在倉庫,明天就不用兩邊跑了。”
這樣說著,事實上凜不想給李壽添麻煩。而且,當地有習俗,在外麵惹到了事,會有晦氣,進家門前要先烤烤火、用桃葉水柚子水之類的東西辟辟邪。李壽可能不太在乎,但凜知道李壽的老婆比較信這個。再說,三更半夜吵著人家休息也不好。
李壽想了半秒,點點頭:“也行,反正有宿舍,你早上可以多睡一會。”
“嗯。壽哥,謝了。”
“嘁——”
李壽笑了笑:“別想那麽多,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就什麽事都沒啦。”
“……”
凜看著車窗外閃過的明暗交替的街景,抿了抿嘴,唇線平直。
深夜,雲筠做完了筆錄。從肖冬那裏得知了凜已經離開的消息,她愣愣地在警局門口站了許久,直到被換了便裝的小娥拉走。雖然犯罪嫌疑人被當場抓獲了,但因為對小區那邊還有陰影,所以警方還是決定由小娥陪伴雲筠在宿舍暫住一晚。
世界一如既往的寧靜,但對許多人來說,今夜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