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彼此的牽掛起到了作用，兩人真的碰麵了。

    當然，也不是純屬巧合。由於案件的偵查階段基本結束了，凜再一次來到公安局，然後在門口就見到了坐在大廳裏的雲筠。

    “嘿。”

    “啊？”

    正心不在焉地戳著手機，雲筠被忽然的聲響驚了驚，條件反射地往後仰。當見到凜，她很明顯地一震，愣了足足幾秒。

    周圍投過來的異樣目光讓凜有點不自在，往後指了指，就要走：“他們讓我來，我先過去……”

    “我！”

    雲筠彈了起來，手機‘啪’一聲掉在了地上。兩人的視線都俯下來，落在手機上，然後又抬起，彼此相對，霎時都像是卡殼了，說不出話。大廳裏，負責維持秩序的女警注意到了這邊，走了過來，並指指凜：“喂，你有什麽事嗎？”

    凜看看她，下意識地搖頭，有點尷尬：“沒，我……”

    “我們認識！”

    突然蹦出了一句話，雲筠有點急了，生怕那民警沒有聽清楚，大聲重申了一遍：“我們認識，認識，我們，我們是朋友！”女警看向凜，見他點頭，於是說了句‘請安靜一點’，又提醒雲筠的手機掉了，然後才走開。兩人回過頭，麵麵相覷。

    “我……”

    “你……”

    互相眨眨眼，隨即，兩人都笑出來，雲筠的臉都紅了。凜彎下腰撿起地上的手機，稍稍擦拭了一下，遞給她：“還疼麽？”

    啊？

    捏著手機，雲筠看起來有點緊張，聞聲微露疑惑。凜指指她的額頭。印象中，剛開始的時候貼的是紗布，現在已經換了創可貼，傷口應該不大，但還是有點發紅。雲筠摸了摸額門，麵頰緋紅地搖搖頭：“其實就碰破了皮，現在不疼了，有點癢。”

    凜‘哦’了聲，點點頭，沉默了半秒，又問：“你也做回訪嗎？”雲筠搖搖頭搖搖手：“不是，我早上來過了，等小娥下班。”

    哦。

    凜頜首，心裏有點奇怪，但也沒問，側側身說：“那，我先去那邊了。”

    “啊，好……”

    雲筠一愕，螓首有些遲緩地點了兩下：“好……”

    “再見。”

    “再，等，等下！”

    “啊？”

    凜站住了。雲筠握緊了手機，看著他：“我，那個，我想請你吃飯！”

    “吃飯？什麽時候？”

    “等，等會兒，晚上。”

    “嗯，好。”

    “啊那個，啊？好，好？”

    “啊，好，那我走的時候給你打電話吧？”凜笑笑：“反正我有你手機號碼。”

    “不用，不用。”

    雲筠的小腦瓜搖得像撥浪鼓：“我在這裏等你。”

    “你不是要等那個民警？”

    “她，她沒那麽快。”

    “哦，那……”

    凜指指裏麵。雲筠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嗯，你先去，先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嗯好，那等會見。”

    “嗯！不見不散！”

    雲筠看著凜走進去，麵色紅潤得要滴出水來，連握著手機的手都在抖。她覺得，這是自己有生以來最緊張的一次。

    怎麽辦？怎麽辦？現在自己看起來會不會太隨便了？要不要回去換個衣服？換個裙子吧？可是會不會覺得太誇張了？還是去補個妝？不行，沒帶，去買吧？真蠢，來不及了……腦子又不受控製地就開始胡思亂想，雲筠時不時瞄向那邊，心裏亂成一團麻。

    “你看什麽？”

    “啊！”

    兀然一驚，雲筠嚇得一跳。這誇張的反應讓小娥觸電一樣縮手，懵了一臉。難道自己的內力那麽深厚？碰一碰就內傷了？

    “你，你……”

    “你沒事吧？”

    看雲筠看到自己結結巴巴的樣子，小娥以為她怎麽了，驚愕之後又擔心了：“哪疼還是怎麽了？”雖說事發後已經過了幾天，可出於職業素養，小娥還是自然而然地對她的反常歸咎於受害後的負麵影響，關切地說：“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雲筠連連搖頭。

    “真沒事？”

    “嗯，沒事。”

    “那你發什麽呆？”

    小娥有點不放心，將信將疑地摸摸她的額頭，又朝她剛才直勾勾地看著的方向望去，卻看不到什麽。

    雲筠有點慌，連忙轉開話題：“沒有啊，等你啊，你那麽快下班啦？”

    “唉呦，那你坐著等啊，站著做什麽。”

    小娥有點苦惱，拉著她往椅子上一放，沒好氣地道：“嚇死人啊，真是。沒下班呢，要加班，等會還要出去，不能一起回去啦。”

    哈？

    雲筠正苦惱著該要怎麽解釋，緊張之下，有點反應不及。

    “對不起咯，楊隊的臨時命令，晚上可能都回不去了，你先回去宿舍吧，晚點我讓同事給你打個包送過去，不用怕的，宿舍那邊都有人值班……”看雲筠一副呆呆的樣子，小娥覺得自己很殘忍，很抱歉地說：“要不，我喊個女同事陪你吧？”

    唔唔——

    雲筠的腦袋像是上了馬達，還自帶配音，搖個不停，表示不需要。

    “你真的沒事吧？”

    “沒有，真的沒事，你去吧，工作重要。”雲筠扶住她的手往裏麵推，非常堅強地說：“快點去吧，不要耽誤了工作。”

    小娥放不下心：“那……”

    “去吧，去吧，我沒事了，等會就回去。”

    “那你自己……”

    “小娥！”

    “欸！”

    小娥一下繃直了。大廳那邊有幾個民警往外走，帶頭的正是楊元賓，見到雲筠，他點頭示意，然後揮一下手：“車上等你！”

    “好，來了！”

    大聲回應著，小娥急忙叮囑雲筠：“我要走了，你真沒問題吧？”看她搖頭，也想不到那麽多了，匆忙說：“你要是害怕就給我發信息，我找人陪你，晚飯去飯堂吃也可以，我讓同事給你打飯，一定要吃飯啊，記住了沒有？我走啦，走啦，記住啊！”

    雲筠一直就點頭：“嗯！嗯！嗯！”

    小娥一時間想不到有什麽問題，也來不及細想了，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反反複複地囑咐她：“記得有事打電話，記住啊！”

    噢。

    雲筠乖寶寶一樣答應著，依依不舍地擺擺手：“拜拜。”

    小娥在大門口揮了揮手，隨後才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過了幾秒，雲筠揮別的小手突然握成小拳頭，轉身間忍不住雀躍地一揮。

    “yes!”

    “嗯？”

    凜疑惑著看著她。剛從裏麵出來，他就見到小娥跑走了，然後剛過來，又見到眼前的這個女孩興奮的樣子，讓他莫名其妙。

    “呃——”

    雲筠石化了幾秒，旋即瞬間垂下手，臉色紅得發光：“你，你來了。”

    “啊，那……”

    凜指指大門口，本來想問問那是什麽狀況，女孩卻慌亂地一點頭，搶先說：“嗯，我們走吧。”凜看她半秒，配合地點了下頭。雲筠垂著螓首，剛轉身，凜就早有所料一般笑笑，探身在椅背上一挑，將一頂巧致的帽子撥起，拿在了手裏。

    “帽子。”

    “喔，喔，謝謝！”雲筠的臉又熱了。

    “你要吃什麽？”

    “啊？我？隨……”

    突然想起聽說男生不喜歡女生說‘隨便’，雲筠一滯，霎時間又想不出怎麽答，頓時啞口了。以前，彼此的關係僅限於收送快遞，接觸不深，凜隻覺得她長得漂亮，聲音很特別，而現在，又覺得原來還有點呆萌，忍不住笑著幫她解圍：“邊走邊想唄。”

    嗯——

    雲筠赧然一笑。幾天來，這是她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

    “你坐車過來的嗎？”

    “沒有，走路過來的，我現在暫時住在小娥宿舍裏，就後麵那。”出了大廳，雲筠步伐輕盈地拾階而下，聞問往後一指。

    “那……”

    凜在台階下站住，有點無奈地示意自己的自行車就停放在車棚裏。由於是公路車，沒有尾架，拆了後麵的箱子後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根本載不了人……前麵的橫杠倒是勉強可以，但姑且不說舒不舒服，女孩子這樣坐，以兩人的關係也不適合。以前沒怎麽和女孩子來往，沒什麽感覺，這時候，凜倒是覺得挺尷尬的，尤其對方還是個很漂亮的女孩。

    雲筠歪歪頭：“要不，你走路吧？”

    “嗬？”

    “我騎車，你走路。”雲筠用兩隻手指做了個行走的動作，眉目俏皮地彎起來。凜愕了半響，接著哭笑不得地點點頭。

    “嗤，騙你啦！走路唄，又不遠。”

    “我騎車，你走路。”凜推著車子過來，一臉認真。

    “哼，小心我放氣！”

    “謔，怪不得我車子經常漏氣！”

    “你這是誣陷，公安局就在後麵哦，小心我告你”背著手，雲筠倒著走，身子微微往前傾，皺著鼻翼威脅：“我可是有人的！”

    凜一本正經地說：“那我就點一把火。”

    “啊？”

    “不知道什麽哏了吧？”

    “……”

    雲筠睜著眼睛，一臉茫然。凜憋住笑，表情嚴肅：“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你的。”

    哈！

    跳起來，雲筠一拳打過去。凜一側肩閃開了，踏著腳板，蹬了下地，乘著自行車向前滑。雲筠一臉通紅，嗔一聲‘別跑’窮追不舍。

    路邊的行人紛紛側目，不過也不以為怪，畢竟這年頭，情侶當街打情罵俏又不是稀奇事，隻是，偶爾有幾個年青的男性見到雲筠，總會不由自主地多瞧上幾眼，然後又會看看前麵的凜，心裏或多或少會有些不爽，哀歎世上的好白菜又少了一棵。

    哧——

    大概是來自周圍的詛咒之力起了效，凜猛打了個噴嚏，旋即下地停住。緊追在後的雲筠急忙刹腳，險些撞了上來。凜回過頭，小幅度地朝前麵頜首：“這裏怎麽樣？”雲筠連忙收起還舉著的小粉拳，紅著臉側身往前看，然後見到了馬路對麵的一家中式麵食快餐店。雖然相對於晚餐吃什麽，更在意的是所走的路程的長短，但她還是溫順地點點頭。

    走過馬路，凜在餐廳外鎖好車，與女孩並肩進了餐廳。

    “歡迎光臨，裏麵請，請問是兩位嗎？”

    “嗯。”

    凜左右環視。正好是晚餐的時間，座位已經坐了六、七成，他略微找了下，找到了靠近窗邊的兩人座。雲筠自然不會有意見，坐下後，拿著餐牌，偷瞄著對麵，偶爾又瞄一瞄站在桌子邊的年輕的女服務員，總覺得她對凜太過殷勤了。於是等到對方禮貌地詢問自己要吃點什麽的時候，雲筠飛快地點了兩下，趕緊把餐牌還了回去，想著讓她快點走開。

    凜覺察到了女孩的一樣，不明就裏地問：“你不喜歡吃麵食？”

    “啊？不是，喜歡。”

    “如果不喜歡就換地方，現在還來得及。”

    “沒，沒有沒有，我吃什麽都可以。”雲筠搖著頭，表示自己不挑食，很好養。

    “那就好。”

    ……

    片刻的冷場，雲筠垂著首，絞著衣角，有點急了。說啊，說話啊，說點什麽啊，直播的時候那麽能說，你倒是說話啊臭嘴巴……突然，她抬起臉蛋，衝口就問：“你，你玩遊戲嗎？”然後，她就看到凜一麵愕然，頓時，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凜有點好笑：“玩，你也玩？”

    “嗯，嗯嗯。”

    雲筠要哭了，這是什麽蠢問題啊。這個答案，凜倒是不奇怪，因為經常給她送過去的那些快遞裏麵偶爾就會穿插一些有關於遊戲的東西，比如最後的那一次，就是傳說的遊戲配套硬件。而且，上次無意中看到她房間裏的那些場景就和普通女孩子的房間不太一樣。想到這裏，他倒是有點好奇了，斟酌了一下，覺得不會太冒犯，於是問：“你是遊戲主……”話剛開口，突然‘嗡’地一聲，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連忙打住，說了聲‘不好意思’，掏出手機也不避嫌，直接接了。

    “喂，喔，壽哥……”

    “……”

    豎起耳朵，雲筠一邊假意不在意，一邊偷聽兼暗暗瞟著凜的表情反應。幾秒後，她的眸光一定，微微怔了怔。

    “嗯，好，那晚點見。”

    凜掛了通話，抬頭卻見雲筠正看著自己這邊，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禁回頭往後看了看，卻什麽都看不到：“怎麽了？”

    “啊？沒有……”

    “你好，打擾一下。”

    正想問，服務員端著盤子卻過來了，凜隻好作罷。等服務員放下東西離開，雲筠已經沒事人一樣了，他也就不多想了。接下來，或許是吃不語，或許是兩人本就沒有太多共同的話題，彼此間卻是安靜了許多，直到離開，再沒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