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凜一早就將請假申請交了上去。

    “你想清楚了？”

    輔導員是個40多歲的男人，有點消瘦，人看起來有點陰沉。大致看過資料後，他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將資料壓在手下。

    “嗯，我妹妹現在很需要我。”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就算你請假回去，又能怎樣？”輔導員對大致的情況已經了解過，知道麵前的學生的妹妹現在還處於昏迷狀態，也因為如此，他給出了基於理性的看法：“還有，你這假一請，這個學期的獎學金就肯定沒了……”

    凜搖搖頭：“我父親已經不在，這個時候如果不能陪著她們，我這輩子都會後悔的。”

    唉。

    輔導員往後一靠，拿著申請表，撓了撓額門。“這樣吧……”考慮片刻，他往前靠了靠，拿起筆：“我先給你批7天……”

    “導師……”

    “聽我說嘛。先批一個禮拜，你看看在期末能不能趕回來，能趕回來最好，實在沒辦法再給我打個電話，我幫你延期。”

    輔導員問：“怎麽樣？”

    凜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嗯，那就這樣了，什麽時候回去？”

    “收拾好東西就走。”

    “那麽急？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有些事……最好順其自然。”在申請表上簽名，輔導員抬頭：“可以了，注意安全。”

    “好，謝謝導師。”

    “去吧。”

    輔導員揮揮手，眼裏透著悲憫。去年才一個車禍帶走兩個親人，今年又輪到妹妹，換著自己，恐怕也沒心情上學了。

    “怎麽樣？”

    外頭，韓炳一見凜出來，立馬湊過來：“有沒批？”

    “嗯。”

    “沒刁難你吧？”

    “沒啊。”

    “靠，這骷髏怪什麽時候那麽好說話了。”韓炳有點不信。

    ……

    凜苦笑。你們平時有事沒事的就找茬請假玩，人家能給你好臉色才怪吧？正常情況下，絕大部分老師都是負責任的。

    “那，你什麽時候回去？”

    “等會就走了。”

    “這麽快？”

    “嗯。”凜點頭，有些淡然。

    韓炳原本有些話想說，見此又忍住了。

    沉默著走了片刻，凜忽然又開口說話了，“工作室那邊，我沒時間管了，你和壽哥看著辦吧，我已經和他說好了……”

    “昨天他跟我說過了……”韓炳開了頭，卻不知怎麽往下說了。

    “那就好。”

    凜想了想，繼續講道：“雖然有點麻煩，不過，工作室這塊的前景還是不錯的，機會多，你要是真有興趣，可以考慮一下長做。現在都在發展電子競技行業，慢慢就變正當工作了，反正以後畢業做什麽都是做，自己管自己總比被別人管強。”

    嗯。

    韓炳點點頭。

    凜的情緒不高，又覺得自己又不是老師更不是誰爹媽，沒必要當別人都是白癡一樣事無巨細地說過不停，因此也就到此打住了。

    之後，倆人沒再說話，直到回到了宿舍。

    “紀凜……”

    “啊？”

    剛拿出行李箱準備收拾東西，凜扭頭一看，略略一愕。韓炳手裏拿著一部雖然看起來還是個整體，但屏幕已經完全碎了的手機。

    “我讓人看了，說修不好了……”

    ……

    凜接過來，有點複雜地看了幾秒，而後隨手放在桌子上，“謝了，不過沒關係了，這手機本來就有點壞的，遲早要換的。”

    “喔……”韓炳坐下來，又想什麽，指了指：“卡還在裏麵。”

    “嗯，哦對了！那天你的錢，我還沒給回你……”

    “不用啦，又不是很多。”

    “多少都是……”

    嗡。

    凜還沒說完，手機就震了。不過不是他的這部，是韓炳的。後者本就不想聊錢的話題，趁機就拿著手機往陽台走了。

    “喂，誰啊……”

    ……

    凜無奈，隻好收拾東西。但才過了十幾秒，前腳才剛踏出陽台門口的韓炳又走了回來。

    “找你的。”

    哈？

    凜看著他遞過來的手機，有點懵。

    “快啊，你女朋友！”

    “啊，哦……”凜來不及想為什麽雲筠會找到韓炳的電話，急忙接過來。

    “喂——”

    “紀凜！”

    “呃，對不起，我忘了帶小雨的手機……”

    “哼——”

    半小時後。

    雲筠生氣了，微紅的腮幫鼓鼓的，“——進來啊！”

    啊？

    凜愣了會，隨後才有點遲疑地走了進去。原本，他以為她會更遲一些才會聯係自己，或者，如果不再聯係，也能夠理解和接受。沒想到，卻一早就找來了，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而且……

    凜有些忐忑。

    其實有想過很多種情況，比如，在電話裏三言兩語說清楚；比如，約個地方，當麵說清楚；又比如，可以在遊戲裏……當雲筠讓他到小區來的時候，他也想象了，在小區門口或者在樓下見麵，談一談……唯獨沒想過，她會將自己叫進屋。

    “打你電話又關機……”

    “手機壞了呀……”

    “你不是帶著小雨的手機嘛？我剛剛打過去，你媽媽……”

    雲筠裸著腳丫，像貓一樣踩著毛毯走到大廳，還有點兒懊惱：“……阿姨，她問我是誰，我，我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忘帶了……”事實是凜覺得還能拿到自己的手機，沒料到已經摔成了渣。

    “咦，我明明放在這……”雲筠趴下來，在茶幾下麵摸了摸沒摸到什麽，又像小狗一樣爬到沙發邊，埋頭往裏麵看。

    “你找什麽？”凜的目光無意間落到她敞開的衣領裏，連忙撇開。

    “哎，找到啦！”

    雲筠對走光渾然不覺，自顧自地摸了幾下，忽然眸子一亮。凜看過去，卻見她從沙發底下拿出了一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黑色盒子。呼！將盒子上的灰塵吹走，女孩又拍了兩下，這才滿意。抬首回眸，她一蹙眉：“站在那裏做什麽？進來呀！”

    嗬？

    凜遲疑了一下，卻沒動。摁著惶亂的心跳，他開門見山，直入主題：“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知道還站著？”

    “這樣說就行了……”

    “那我不說了。”雲筠坐在地毯上，將盒子放在腿間，恬淡地看著他。

    ……

    僵持半響，凜終究是抵不住，歎了一聲。

    “嘿，快進來——”

    雲筠得勝地笑了，指揮一樣指指茶幾的對麵：“——呐，坐那邊，快點。”不等凜屁股坐實，她迫不及待地一伸手：“卡呢？”

    “什麽卡？”

    “不是讓你把手機帶過來嗎？沒帶？”

    “帶了，你，真的認識修手機的朋友？”凜還有點奇怪。在電話裏，她說找人看看能不能修，當時沒多想，這時才覺得不對。

    “拿來！拿來！”

    “我宿友已經找人試過了，修不好了……”磨蹭了一會，凜拿她沒辦法，唯有將樣子有點慘的手機拿了出來。

    “修得好！”

    雲筠往茶幾上一趴，手快地一把奪了過去。不等凜反應，她又轉過去，“不許偷看啊，我給你修好，很快的，很快啦……”

    凜看著她的背，抿了抿唇。

    “噔噔——”

    不一會兒，女孩又轉了過來，兩隻手拿著展示一部全新的黑色手機，一臉自豪：“——修好啦！”

    ……

    凜的表情似是早料到了，有些平靜。

    雲筠的笑容斂在了嘴角。數秒後，她把手機輕輕地放在茶幾上，慢慢地將之推到了中間。

    凜不僅記得這部手機，還印象深刻。以前不能，現在更不能。他緩緩搖兩下頭，依然是一樣的回答，“我說過，我不能收……”

    “如果我說……”

    雲筠輕輕說：“……這是分手禮物呢？”

    凜一頓。

    雲筠靜坐著，看著他。

    “嗬——”

    良久，凜失笑了。偏了偏臉，他忍住雙眼的熱氣和鼻尖的酸楚，用力地盡量裝著灑脫地搖了搖頭，扶著茶幾要站起來。

    “嘻——”

    突地，女孩笑場了，“——你哭啦？”

    ……

    凜站了一半，單膝還跪著，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你，什麽意思？”

    “你——”雲筠偏著身子，惡作劇般瞄他：“——哭了？”

    “沒有。”

    “我看到了咯……”

    “沒有！”

    凜徒地站起來，看著她，有些惱羞成怒：“很好玩是嗎？你到底想怎樣！”

    雲筠昂首，一點不懼：“這是懲罰！”

    凜一愣。

    雲筠站起來，走前去，微微仰起俏臉貼近，“昨天你說了一通就跑，我都沒機會。我現在就告訴你，不是隻有你在乎小雨的！”

    凜往後彎彎腰。貼得太近，甚至連她眼裏的倒影都一清二楚。當吐息撲在臉上，他一時間連大腦都出現了短暫的卡殼。

    哼！

    女孩撇開臉。

    呼——

    凜一喘，感覺終於可以呼吸了。

    “不過我同意你的觀點……”

    雲筠又坐了回去，抬起俏臉，表情變得罕見的認真：“現在，最重要的是小雨，所以呢，我們還是……分手一段時間吧！”

    凜看著她，完全懵了。

    “從現在開始——”

    不知從哪拿出一個小本本和一支筆，女孩‘啪’地拍在茶幾上：“——把個人私事放在一邊，我們隻討論和小雨相關的事。”

    凜的腦子已經一片混沌。

    “幹嘛？坐啊。”

    “……”

    “首先，我們……”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凜隻看著她，想從她臉上捕捉到哪怕一丁點的痕跡——他現在完全琢磨不了她的心思了。

    “那你又知不知道——”

    雲筠回視，目光中竟透出了幾分冷厲：“——你現在每耽誤一分鍾，小雨可能就多一分的危險？你真的有將她放在第一位？”

    我……

    凜霎時竟無言以對。

    雲筠的眉尖揚起：“如果你昨晚說的都是真的，那麽，隻要是為了小雨，我怎麽想就那麽重要？還是說，其實你隻是嘴巴上說說？”

    凜張著口，卻蹦不出半個字。他看出來了，她是認真的。

    雲筠打開小本本，沒半分玩笑的成分：“300萬對吧？好，我們先看看現在有多少，你那裏有100多萬？多萬是多少？”

    “暫時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呢？你自己有多少錢都不知道？”雲筠有點不悅。

    “都是東拚西湊的，不過有些是比較確定的，例如房子，應該能抵押50萬，還有我媽那裏，大概40多萬，我手頭上也還有一點錢，有小20萬吧，另外……”或許是被帶了節奏，或許是被雲筠一席話鎮住，總之凜也隻能跟著繼續了。

    “等等等等……50萬，40多萬，20萬，算60萬好了，這就一百一十……”一邊低聲念著，女孩一邊在本子上寫下來。

    “這些錢，如果沒有意外是肯定有的，還有些不確定的……”

    整理好情緒，凜繼續說：“少的先不算，多的，我表哥那應該能借到二、三十萬吧？除此之外，就隻有我姑媽了，不過希望不是很大……”

    “為什麽？”

    “我……”凜看看她，猶豫一下，還是如實說了：“沒說過吧？其實小雨她……不是我親妹妹。”

    呃？

    雲筠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