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是孤兒。”

    整理一下思緒，凜娓娓道：“大概是10年前吧？我爸出差去扶貧，碰到一家福利院失火，幾十個孩子……嗯，隻有十多個被救了下來。當時我爸也參與了救災，小雨就是他救出來的。後來，福利院重建，我爸見她可憐，就帶了回來。”

    “其實，開始沒打算收養，不過，那時候不是沒開二孩麽？我爸是公職，更不能生。剛好，我爺爺奶奶也想要個孫女。雖然不是親生的，不過倆老人家一見到她就喜歡的不得了，尤其是我奶奶，才相處幾天就比對我這個親孫子還要疼她了，嗬……”

    凜說著說著，不自覺就想起初初與妹妹見麵時的場景，心酸地笑笑：“我爸看這樣，就和我媽商量了一下，然後就收養了她。”

    “所以……”雲筠有些懂了：“你姑媽才不喜歡她……”

    “也不是因為這個。”

    “嗯？”

    “我姑媽是醫生，也隻有一個兒子，所以那時候，其實也蠻喜歡小雨的……吧？”現在回頭看，凜也有點不清不楚了。

    “那為什麽……”雲筠放下筆，有點迷惑。

    ……

    凜似是不想說了，沉默一下。

    雲筠看出一絲端倪，乖巧地轉換話題：“沒關係啦，既然這樣，我們就不算你姑媽那一份……”

    “可能……”

    忽地，凜又開口了。這次，他的語氣有點低沉：“……是因為那幾次意外吧？還有房子的事……”

    雲筠一臉不解。

    凜想了想，還是說出了一個聽起來讓現代人覺得有點可笑的理由：“我姑媽她，覺得小雨有些……不詳，嗯，就是不吉利。”

    啊？

    雲筠有些錯愕，“不，什麽？什麽意思？”

    呼——

    凜苦笑，說：“——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封建迷信的不詳，給別人帶壞運氣的，說難聽點的就是，她覺得小雨是掃把星。”

    雲筠不禁口呆。

    凜也有點無奈：“事實就是這樣，不過，也確實發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

    “你也信？”雲筠睜大眼。

    “當然不是，隻是，姑媽她就不這麽看……”

    “我暈，小雨那麽小能做什麽？”在雲筠看來，什麽掃把星，根本就是那個姑媽在找理由刁難小雨嘛？不明擺著的嘛？

    “她不這麽想。尤其是我表哥，每次和小雨玩，都容易磕磕碰碰……”

    “這有什麽？小孩子……”

    “頭破血流的那種。”凜幽幽道。

    ……

    雲筠的表情一愣，有點小可愛。

    嗬。

    凜幹笑一聲：“總之就是很容易受傷，最嚴重的一次，從二樓摔下來……那之後，姑媽就很少讓表哥來我家，後來就索性送出國留學了。”

    “那，那也不能說明什麽啊！”雲筠表示不服：“怎麽不說她兒子搗蛋？”

    “幾年前，小雨考過了古箏9級，我爺爺太高興，心髒病發作，就去世了……”

    “這是意外……”

    “去年，我爸開車和我奶奶去接她放學，回來的時候，出車禍了。現場很慘烈，唯獨她一個人沒有事，交警都說是奇跡……”

    “……”

    “嘁——”

    凜看到女孩的神情，禁不住失笑，卻有點苦澀。搖搖頭，他的口吻突然有點譏誚：“這都什麽年代了，誰會信那種東西啊？如果真的有，那我和我媽怎麽過的好好的？都是借口，給一個掩飾私心的借口而已，不然，怎麽能心安理得？”

    雲筠想起剛才的話，心裏一動：“房子？”

    “嗯，我爺爺去世之後，奶奶怕自己也走了，小雨不是親生的沒人照顧，就想把原本留給我姑媽的那棟房子轉到小雨名下……”

    喔！

    瞬間，雲筠明白了。

    “從那時候開始，隻要談起房子，總會吵一吵，再後來，她就不來我家了……說實話，房子不值多少，我們也沒打算要，我爸媽勸過奶奶好多次，當時小雨又還小不懂事，壓根就不會考慮，但姑媽一口就認定奶奶偏心，我們全家在背後搞鬼……唉，總之就是關係越來越差就是了。去年車禍，我爸是醉駕，負全責，要賠一百多萬，還差幾十萬，我媽找她商量，一分錢沒給不說，後來連我爸的葬禮都沒來。實在沒辦法，我媽隻好把這邊的房子賣了才湊夠的錢……唉……”

    凜一聲歎息：“……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說這些沒意思。我隻是想說，從她那裏借到錢的機會很渺茫，不用抱太大期望。”

    哼。

    雲筠一臉不開心：“那咱也不求她！”

    凜苦澀地抿抿嘴：“不夠錢啊，這些錢連當訂金都還不夠。你現在明白為什麽我媽媽和我表哥他們都想在國內做手術了吧？”

    嗯~~~

    筆頭頂著下巴，雲筠看著‘賬本’，沉吟著若有所思。

    凜有些無力：“以前我爸還在的時候，或許還有辦法，他在單位工作，大大小小也是個官，人際關係多，可惜人走茶涼……”

    雲筠略奇怪：“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小雨的心髒有問題？”

    凜搖了搖頭：“不知道，福利院那邊的資料被燒光了，後來補辦的資料很簡單，也沒提，而且一直都好好的，誰也想不到。”

    噯——

    雲筠一手撐著腮幫，一手用筆撓著頭發。

    壓在心底的秘密說了出來，凜的情緒平伏了許多，漸漸恢複了冷靜。看到女孩這樣，他淡淡地笑了：“這個你就不用管了，我會想辦法的，我和我媽商量過了，親朋好友那裏多少會有的，加起來小200萬沒問題，出去手術的預約錢就夠了……”

    “其實不是差很多……”

    “嗯？”

    “你看……”雲筠點著本子上的數字，一個個算：“這裏加起來110萬，你表哥和親戚什麽的，算40萬吧？就有150萬——”

    數學不錯……

    凜無力呻吟。這叫差不是很多？

    雲筠自顧自地自言自語：“——我這裏還有20多萬，這個房子，現在能賣80萬吧？扣掉手續費和貸款，還有大概50萬……”

    凜聽得愣了。

    “加起來就是70萬，70萬加上150萬……”

    “你在說什麽？”凜覺得聽錯了。

    嗯？

    雲筠抬起臉，先是有點呆，然後又低下頭看了兩眼，“不對嘛？50，40，20，110沒錯啊，還有40，再加20，這裏60……”

    凜打斷她：“什麽房子？這個房子？”

    “對呀！”雲筠很理所當然：“有問題嗎？”

    “這房子……”凜瞠目：“你買了？”

    “啊，我本來沒打算買啦，可是租房子的時候，那個房東說要移民要賣，很便宜，才58萬。我問過，這邊的房子，每平米都要1萬多的，70多平米，本來要70多萬啊，我不是存了點錢嘛，又不會投資，就買咯……”雲筠看他表情，小心翼翼地補充說：“我問過小娥的，她也說支持的，我才買了的，她肯定不會騙我的，現在好像都升價了的……”

    可不是簡單的升價。

    凜的嘴角抽搐。58萬買的，按照半年前的行情，確實是很便宜了，但那還是半年前。自從城市規劃方案正式出台後，作為鐵路網的中轉站，這邊的地皮的價值早就起飛了。而以目前的房價算，這間房子何止80萬？100萬也隨便賣啊！

    不過……

    凜的關注點並不在此。他盯著女孩，想從她眼裏看出哪怕隻有一點的破綻。

    雲筠微怯：“不，不對嗎？”

    “你說要賣了這個房子？”凜努力保持鎮靜，心卻亂了。

    “啊，不行嗎？真的，不騙你的，我有房產證，你看……”雲筠俯下身，在茶幾下麵翻了兩下：“嘢？明明放在這裏噠……”

    砰。

    凜拍了一下茶幾。

    雲筠一抖，連忙歸位，正襟危坐。

    “啊——”

    凜捂捂臉，陷入了一種淩亂的狀態，“——你，不要玩我了好不好？你要賣房子？做什麽？你是說你要賣了這個房子，湊錢治小雨嗎？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知不知道多少錢？啊，你什麽意思？開玩笑嗎？真的不好玩，告訴你，別開玩笑……”

    “那要是有了這些錢就能治好小雨呢？”

    雲筠冷不丁地中斷了他的已經有點神經質的言語，眸光很平靜：“你要嗎？”

    凜一震。

    雲筠又問：“你會要嗎？”

    我……

    凜想回答，喉嚨卻像卡住了。

    雲筠理所當然地說：“那不就簡單了？小雨需要，你需要，我願意，有問題嗎？如果你真的過不去，可以當我借給你的，再過不去，也可以寫個借條，再再不行，你可以給利息呀，再再再不行，你可以拿東西抵押咯，比如身份證啊，畢業證啊，嗯……”她歪著頭想想，一本正經地說：“照片啊視頻啊什麽的也可以，果照哦，噗——”說到這，終於憋不住笑了。

    凜卻一點笑意都沒有。此刻，他隻覺頭緒一團糟亂。

    雲筠收住笑：“反正呢，我已經決定了，你要就要，不要，我也會給小雨，我說了，她就是我妹妹，和你沒什麽關係……”

    “我們……”凜忽然開口。

    “嗯？”

    “我們——”

    凜不知怎麽地，就好像完全沒有經過大腦一樣，幾乎沒有任何的阻滯，很自然、很順暢地就說了出來：“——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