轆轆的馬車聲敲打著青石板街麵，陽光下掠過輛線條雅致的馬車倒影，齊孟荊叔段申不益君臣三人乘坐馬車，駛過商丘街道，馬車後麵，百十名精銳甲士荷戟護衛。

    沿街店鋪冒著濃煙，無聲訴說著這座地獄之城的悲涼。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荊叔段申不益互看一眼，露出詫異表情，君上醒來後文采斐然，出口成章了。

    城內可能混入齊軍細作，派人仔細查看，發現有可疑之人，都給寡人抓起來！“

    諾！”

    即日起實行宵禁，天黑後不得擅自上街，違令者，殺！”

    諾！”

    順著齊孟目光朝外望去，殘破的街道上遍布死屍，店鋪被滾滾濃煙籠罩，一些宋人像沒頭蒼蠅似的來回跑動。

    唐鞅禍國殃民！宋人受苦了！”即便是鐵石心腸的齊孟，見到眼前景象，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寡人該唐賊千刀萬剮，一劍殺死，太便宜他了！“

    就在這時，申不益忽然用手指著前方道。

    王上請看！”

    馬車前方不遠街道邊，一個劍眉星目的漢子，身著單薄麻衣，腰掛寶劍，倒伏在街邊。齊孟注視此人，沉吟道：

    模樣近乎乞丐，卻要佩帶寶劍，此人身份可疑啊。”

    距離男人不遠，一條餓狗趴在城牆根，皮毛色澤光滑，體格健壯，朝男人張望。望見站在麵前的狗，男人空洞的兩眼放射出希望光芒，掙紮著站起來，狗嗅到危險，慌忙閃開。

    狗走遠幾步，又折返過來，露出鋒利犬牙，喉管發出低沉咆哮。一群暴民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大概是不忍錯過這場人狗大戰，駐足觀看。

    天下第一劍客蓋聶竟然淪落到這步田地，哈哈！”

    蓋聶，站起來，把狗殺了！老子給你吃的。”

    蓋聶，你劍不是很鋒利嗎？怎麽不出手啊！”

    蓋聶臉色蒼白，嘴唇浮腫，掙紮著莫向腰中寶劍。

    拔劍啊，蓋聶，快拔劍啊，”

    我賭蓋聶贏！”

    我賭狗贏，”

    來來來，下注！五個刀幣起！買定離手！”

    暴民暫時忘記了搶劫，稀裏嘩啦丟下一地刀幣。賭局開始，宋人嗜賭成性，在諸侯國中是出了名的。

    蓋聶？莫非就是那個蓋聶？”

    沒想到曆史上真正存在蓋聶這個人。

    此人乃是天下第一劍客，蓋聶，他的劍，比風還快，被他殺死的人甚至聽不到傷口劃破的聲音，此人為劍而生，生平除了殺人，什麽也不會，不過他不殺女人，不殺小孩，”

    不殺女人，不殺孩子，有點信仰，“

    齊孟沉吟片刻，轉身問申不益道：“既是天下第一，為何落得這般田地？”

    申不益連忙解釋說：“我王有所不知，我王昏迷之際，蓋聶殺了唐鞅親兵，被數百名甲兵滿城追殺，蓋聶手刃三十餘人，身負重傷！唐鞅下令，收留蓋聶者，處死，因此他才變成這樣，”

    曾經叱吒風雲的大劍客竟然和狗爭食！這世界太毀三觀了。

    砍死它！”

    咬死他！”

    暴民還在圍觀。

    蓋聶腳下不穩，寶劍跌落在地，身體摔倒，惡狗抓住機會，猛撲上前，鋒利的獠牙刺向他喉嚨。眾人屏息凝神，等待惡狗咬破喉管，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道。

    一道寒光閃過，惡狗腦門被利箭射穿，翻身倒地，片刻之間，已無氣息。

    齊孟站在馬車扶手前，手持硬弓，鬆開弓弦，怒視眾人。

    想要活命的，滾！”

    荊叔段一馬當先，揮舞長劍就要衝進人群。在他身後，黑壓壓的甲兵手執長戟，隻等國君一聲令下，就把暴民全部殺死。

    暴民望見齊孟，連忙尖叫。

    齊孟來了！齊孟來了！“

    顧不得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刀幣，爭先落荒而逃。

    我王好箭法！一箭就把那惡狗射死了！”荊叔段由衷稱讚道。

    蓋聶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傳說中的劍神蓋聶，竟然是這種模樣，寡人今天算是長了見識了，”齊孟唏噓不已。眾甲士如臨大敵，手舉藤牌緊緊護住宋君。

    人群散去，隻剩下蓋聶還在啃狗肉，齊孟眉頭緊皺。

    你就是蓋聶？”

    蓋聶隻顧吃狗肉，頭也不抬。

    齊孟眉頭皺緊，回頭望向荊叔段。

    認錯人沒有？”

    回稟王上，不會有錯。”荊叔段說罷，轉身怒視蓋聶道：”大膽狂徒，竟敢對我王無禮！見到我王，還不拜見！”

    荊叔段正要發作，被齊孟喝住，他上前一步，黑壓壓的精銳甲兵連忙跟上齊孟，貼身護衛。

    齊孟望向身負重傷的蓋聶，雲淡風輕道：“寡人看你骨骼驚奇，適合做刺客，不如就跟寡人學殺人吧！“

    蓋聶麵無表情，渾身哆嗦，看樣子傷口已經感染，正在發低燒。

    齊孟嘿然一笑，轉身望向身邊甲兵道：”你們幾個，將他押回宮去！好好看著，待寡人回來，再給他療傷！”

    諾！”

    眾甲兵一擁而上，蓋聶隻顧啃狗肉，完全無視蜂擁上前的甲兵。

    我要殺了你，為主公報仇！暴君！我要殺了你！”

    蓋聶被五六個甲兵死死按住，嘴裏發出歇斯底裏的慘叫。

    主公？”齊孟疑惑不解望向左右，荊叔段馬上解釋道：“他把王上當成秦王了，大概是神誌不清了。”

    蓋聶的主公，將他撫養成人的楚國黔中郡守，被秦軍殘忍殺死！蓋聶發誓刺秦，”

    刺秦跑到宋國來做什麽？”齊孟滿臉疑惑。

    荊叔段支支吾吾，顯然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齊孟嘿然一笑，望向已經被五花大綁的蓋聶。

    放你安心待在宋國，刺秦，會有機會的！將他看好，要是死了，寡人就將你們車裂！“

    諾！”甲兵轟然應道。

    齊孟轉身瞅了旁邊呆若木雞的荊叔段，催促道：“快去北門，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半個時辰後，馬車來到商丘北門，在心腹甲兵簇擁下，在數以千計的商旅黔首注視下，宋君齊孟登上城樓。守門甲兵見宋君親自前來，連忙抱拳施禮，齊孟微微頷首，望向甲兵，沉聲道：

    唐鞅逆賊已被寡人剿滅，他手下門客也被寡人斬盡殺絕，這幾日，你們嚴守城門，穩定商丘，寡人心中寬慰，等擊退齊軍，寡人必定重賞！”

    百十名守城甲兵聽齊孟這樣說，心中憂慮已去了大半，連忙跪下回禮道：“誓死效忠君上，保衛商丘！”

    目睹宋君到來，城下人群出現陣陣騷動，商旅中膽大者對著齊孟指指點點。

    齊孟俯視城下，黑壓壓的腦袋連成一片，各種馬車牛車將道路擠的水泄不通，目測城門附近至少有三四千人。

    為何這麽多人？都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荊叔段連忙道：“回稟王上，商旅來自諸侯各國，人數過萬，唐鞅作亂期間逃走了大半，現在就剩下這些了。”

    商旅們來宋國做生意，丟了貨物，回去也沒有活路。國家法令不會輕饒，比如在秦國，倘若商人無故丟失貨物，輕則斷手斷腳，重則車裂。

    商人們堵在城門甬道，不讓甲兵關閉城門，也不讓百姓出城仗著齊孟保護商旅命令，更有幾個胡須花白的魏國布商索性將脖子伸到甲兵刀下，高聲叫囂。

    奶奶的，你砍啊，反正老子布匹都被你們搶光了，回去也活成了！”

    宋人就是這樣做生意的，老子回去給楚國商人說，以後再不來商丘賣糧食了！”

    楚國糧商高聲叫罵，他運到宋國販賣的十幾車糧食被唐鞅搶的幹幹淨淨。

    齊孟眉頭微皺，“出城要道都封鎖了嗎？”

    王上，都封鎖了。”

    好！”

    齊孟忽然提高嗓音，麵朝洶湧而來的商旅們大聲喊道。

    諸位，靜一靜，靜一靜！”

    他的聲音瞬間被沸騰的叫聲淹沒，荊叔段使了個眼色，旁邊數十名精銳甲士一同齊喊。

    靜一靜！靜一靜！”

    吵吵嚷嚷的商旅們被城樓上喊聲震住，抬頭望來，隻見在城樓垛口後麵，在眾甲兵簇擁下，一個身材極為魁梧，全身披著藤甲，手執長劍的戰將正朝這邊看來，此人便是宋君齊孟。

    眾人紛紛安靜下來，默然望向那名戰將。

    齊孟推開擋在麵前的黑壓壓的藤牌護盾，站在最前麵，高聲叫道，

    寡人剛剛得到消息！齊國大將軍黔夫率五萬大軍，已經抵達宋國北部邊邑，齊王下令，大軍攻下商丘。雞犬不留！”

    城牆下麵忽然死一般寂靜，隨即傳來更大喧鬧聲，數千人滿臉驚恐，爭先恐後向城門擠去。

    靜一靜！靜一靜！”蜂擁逃命的百姓站在原地不動，再次將目光投向齊孟。

    出路都已經封死，出了商丘，南邊是楚國，北方是齊軍！諸位能逃到哪裏？去荒野喂狼？”

    眾人頓時炸了鍋，沒想到齊孟竟如此凶殘，眼看見宋國要亡了，竟然拉上這麽多人陪葬。

    宋齊交戰，與我們何幹？為何要為難我們！”

    快開城門，放我們出去！”

    齊孟舉手示意荊叔段讓下麵人安靜，荊叔段猛一揮手，城頭甲兵張弓搭箭，瞄準吵吵嚷嚷的人群。

    人群刹那間就安靜下來，齊孟扯著嗓子高聲叫道。

    諸位！諸位，不要吵鬧！諸位來宋國做生意，隻為求財，眼下唐鞅逆賊將你們貨物都搶走了，你們回去也是個死吧！”

    話剛落音，眾人議論紛紛，齊孟這話算是說到了他們心坎上。

    既然回去是死，不如留在宋國！”

    商旅們抬頭望著齊孟，聽他繼續說下去。

    逆賊唐鞅已經被誅，寡人下令，唐鞅搶劫的貨物全部還給你們，各位受到的損失，寡人也一並償還。”

    商旅們聽見這話，立即躁動起來。

    真的假的？”

    靜一靜！靜一靜，聽君上說話！

    荊叔段厲聲高呼。

    當然，貨物不是白給的，“齊孟停頓片刻，城下頓時傳來嘈雜的唏噓聲。

    ”倘若諸位能助寡人守住商丘，你們運來貨物，寡人按三倍價格購買！”

    三倍價格？”

    將貨物原封不動還給自己已屬難得，現在還要三倍價格購買，這怎麽可能？

    夾雜在人群中的宋國百姓感覺到眼前談論的所有事情都和自己無關，正紛紛準備離開。

    黔首永遠都是處在社會最底層的角色。

    卻聽城樓之上傳來宋君齊孟洪亮的呐喊聲，

    至於宋國百姓，能協助寡人守城者，每人每日可得一千刀幣，一石糧食！諸位，你們就不想追隨寡人，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