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願得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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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洞內,嵇中宵把得到山友枝消息的事,告訴了白姑娘和清蓮。由於事發突然變故太多,清蓮姑娘也尚沒有她失散的侍女春福的下落,同意暫時放棄前往川蜀,從長計議,跟他們一同前往營救山友枝。
於是三人乘著月色,連夜將老爺爺下葬於百草園中,入土為安。白姑娘悲痛尤甚,人幾近崩潰;嵇中宵回憶和老爺爺相處的短暫時光,也深具感恩之情;而老爺爺之死,緣起於自己,這使清蓮姑娘深感內疚,傷心不已。三人跪在老爺爺墳前拜別,誓將為之報仇雪恨,不負老爺爺之期望。嵇中宵還特意焚香奠酒,行拜師之禮,悲傷而莊重地完成這場一直沒有機會舉行的師徒傳承之儀。
然後抹幹眼淚,各人喬裝打扮一番,趁天未亮,趕往山友枝原所落腳之處。
其實,山友枝也一直在尋找嵇中宵。
和嵇中宵在神農架森林中一起遭遇老虎的時候,他並不感到畏懼,自信憑自己的功夫是完全可以戰勝它的。但當時所在的懸崖上麵,地形起伏大,又布滿了太多又濕又滑的苔蘚。在這樣的地勢與老虎搏鬥,用力過大或過小都會出錯。
自己就犯了這樣的錯。沒有保護好自己的朋友,他一直懊悔而自責不已。
滑落下懸崖時,他記得被懸崖上一棵大樹的長樹枝掛了一下,然後將他的臉麵掃得生痛,過後才知道掃滿了血痕。他閉著眼睛重重的摔到了穀底,就什麽也不知道了,醒來時,就躺在了一堆綢緞被褥之中。
後來才知道這個地方叫木魚村。這一家的主人姓卓名牟尼,祖上原是一個京官,積累了深厚的名望和人脈,置下不少的田產,加上經營綢緞典當錢莊等買賣,可謂人丁興旺,富甲一方。到了卓牟尼這一代,家道中落,衰敗低調了許多。然雖盛況不複當日,倒也還算殷實之家。
卓牟尼信佛,為人厚道,樂善好施。已喪偶,但育有一子一千金。這千金正當芳齡,出落得是姿容嬌美,儀態有方,精通音律,曉暢書畫。但為人我行我素,利落果斷,頗有個性。每每以男兒自況,常常打扮成公子少爺,習男兒之課。卻又喜歡自比先人卓文君,因此自號卓聞君,特別鍾意於文君《白頭吟》中的兩句詩:
願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離。
這一天卓聞君正率幾個丫環家丁上山打獵。返回時,在會仙穀看見一個男子昏了過去,估計是從懸崖上跌落下來的。於是吩咐家丁丫環將男子抬回家中,又是請郎中,又是訪跌打損傷的偏方,細心護理,精心療治。救人善舉,頗得鄉裏稱讚傳揚。
這個被救的男子正是山友枝。
三天過去了,他感覺頭還昏沉沉的。三天中,服侍他的是一個家丁和一個丫環,誠懇而樸實,就像對待自家人一樣。卓聞君一開始就很著急,不知道他傷得重不重,什麽時候會醒過來,帶回來的第一個晚上幾乎徹夜未眠地守著。等到山友枝醒過來後,緊繃在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笑逐顏開。幾天來,和山友枝相談甚歡,一番稱兄道弟的,聊得頗為投緣。聽說山友枝跌下山崖時還有朋友在上麵,還特意打發家丁尋找過,雖然無果,足見其待人之至誠。
七天過去了,山友枝已感覺不到自己還有病在哪裏。
身體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但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天剛蒙蒙亮的早上,這鄉間的雞鳴聲就此起彼伏,催著人起床了。好久沒有練功的山友枝也偷偷地起了個大早,在東廂房東邊的小樹林練習了一下拳腳。正準備回來洗漱一番,路過東廂房,看到一二個丫環正在為一個姑娘梳頭理鬢。那散開的黑亮長發如瀑布一樣傾瀉著。山友枝忍不住看了一眼,大感驚奇,那姑娘不是別人,正是和他稱兄道弟、互生好感的卓聞君。
當下心裏有如鹿撞,不禁噗噗亂跳。慌慌張張的回到自己養傷的房間,斜躺在床上,心神還是不寧,既為卓聞君不畏世俗的大膽行為驚奇,又為自己的魯莽惶恐不已。眼前閃過與卓聞君相處的每一個溫馨畫麵,說過的每一句誠心而不設防的話語,不成想竟是一個姑娘家,不禁心潮起伏臉熱起來。這時,有下人敲門而入,送來湯藥和早點,山友枝連忙翻身朝裏側躺,繼續裝睡。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外邊一陣喧嘩,緊接著是卓聞君的聲音:“友枝兄醒來了沒有?服湯藥了?早點吃了麽?”未及下人丫環回答,人已經闖進房間裏來了。
頭戴花邊小涼帽,一身的長袍馬褂,灑脫,俊秀,大方。
山友枝一麵在床上做著艱難起身狀,一麵以壓低了的平緩聲音應酬著。卓聞君忙叫他不要動,如果身體很為難,躺著最好。
“還有哪些地方不舒服的?友枝兄盡管說,我今天打發人去請更好的郎中來。”說著順便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不用這麽麻煩了,隻是頭有點暈,腰還有些痛,腰板挺不起來罷了,估計繼續吃些藥、靜養就好了。勞賢弟費心了。”
“不必客氣,能下地走走就好了,那樣多活動活動,就康複得快點。也就能和我們今天一樣,一起去山上打獵了。”
“是的是的。”山友枝邊說邊起身,一幅既能又很艱難的樣子,就要試走。卓聞君想要阻攔時,山友枝已走了一二步並象疼得要摔倒似的。
卓聞君疾步過去將他一把扶住,山友枝就勢倒入她的懷中。
一陣讓人顫栗的眩暈襲遍全身。
“還是好些了再說。來哦,先躺下”她邊說邊招呼著將他移到床上,就此掩飾一份別人容易察覺的尷尬。
“嗯,哦”。
山友枝卻閉目不語。臉上顯露出滿足的表情。
房間裏的氣氛正有那麽一瞬間的微妙安靜。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急忙忙的闖了進來,大喊姐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什麽事這麽慌慌張張的!卓武?這麽多傷,你這是怎麽了。”略泛紅潮的臉陡然收斂,卓聞君理了理發鬢問道。
“姐姐,有人打我。”叫卓武的小聲說著,略顯懵懂膽怯,用手指了指外麵。外麵一片喧鬧,有人高聲地吵吵嚷嚷。
卓聞君和眾人魚貫而出。隻見以一個彪形大漢為首的幾個油滑地痞樣的人,在叫囂著,要卓武滾出去,要麽被他們打一頓,要麽賠禮道歉,賠償稻穀二十石。還打爛院子裏一個盛水的大缸作為恐嚇。
一問情由,原來卓武和一幫同齡人,打傷了當地一個頗有權勢的豪紳的公子,這個豪紳的公子,平時就遊手好閑,到處尋釁滋事,仗勢欺人。
卓老爺卓牟尼也出麵了,向這幾個人陪笑著,但他們不但不買賬,反而有恃無恐,一邊推搡一邊羞辱著卓老爺:
“如果卓老爺能當眾跪下,賠禮道歉,隻要賠償稻穀十石。”
卓聞君怒不可遏地上前理論。
“嗬,又來一個好看的小白臉,要唱戲麽?恐怕是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吧想唱哪一出?你大爺我今天可有這雅興!這裏有一張大戲台啊,開始啊,來,我送你上去啊!”彪形大漢聲調越說越高,到最後幾乎是咆哮著,指著一張擱滿了雜物的大八仙桌,張開兩隻魔爪欲來抓卓聞君。
一些家丁之類的拿著家夥撲了上去,都被打得趴下了。卓武折回屋內拿出一杆梭鏢欲上前拚命,正站在門邊看著這一切的山友枝連忙將他攔下。
一個飛躍,落在彪形大漢的麵前。
“嗬,看來還學了點花拳繡腿嘛!來啊往這兒打,大爺這裏正癢癢。”彪形大漢拍著自己的胸脯氣盛地說。
山友枝也不說話。當胸就給了一拳。
彪形大漢連退了三步,看來被打懵了,頭晃蕩了幾下,眨了幾下眼睛,才重又擺開決鬥的架勢。
“哪些地方癢癢,盡管說。”山友枝發話後,每說一個地方,彪形大漢身子的這個地方就會接受一記重拳,連發的出拳,打得彪形大漢屁滾尿流,跪在地上直求饒,幾個跟隨他一起來的同夥,見頭兒都被打成這樣,嚇得目瞪口呆,膽顫心驚,慌不擇路而逃。走了很遠,還不忘恨恨地回頭放話:
“等著瞧。”
眾人為山友枝的身手喝彩,為他沒掉了那些人的囂張氣焰叫好。尤其卓武,興奮不已,對山友枝的本事佩服得是五體投地。隻有卓老爺喜憂參半,默默的回到屋裏去了。
隻有卓聞君是看得雲山霧海的。
剛剛走路都還會摔倒的山友枝,一下變成了身手敏捷,武藝不簡單的武林高手,這是怎麽一回事?她為他的及時出手相助而感激,也對他瞞著她裝病摔倒頗為惱怒,白了山友枝一眼,撂下了簡短而有意思的一句然後悻悻而去——
“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