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中宵回到福字山，與阮方、山友枝和眾將士等，緊急聚集在一起，商量攻打-收複望九山之良策。

    這場軍事行動，本來就已經在眾將士的心中醞釀了很久，所以，大家很快就根據最新敵我情況，參照清蓮姑娘提供的敵賊兵力部署圖，定下了合適的基本方案方略。會議之後，各處即分頭並進，開始組織行動起來。

    嵇中宵當即命人混入湘軍在望九山主力——包營中，暗中散布謠言，聲稱朝廷已扣下餉銀，湘勇僅是為地主勢力範圍賣命的武裝，煽動那些心有動搖的人，加速其內部的決裂和渙散。

    又派了一支力量，潛伏在有為山北側，一旦對望九山發起進攻，至少要求他們阻止以肖則南、茅玉林等為首的敵賊大營來援。

    還安排人在當地老百姓中，大力宣傳義軍的起義意圖和目的，攻下望九山對他們的好處，爭取得到他們的擁護、支持和幫助。

    一切調遣妥當，布局統籌完成，萬事俱備，隻待一聲令下。

    這一仗，就定在立春這天淩晨。

    雲低天黑，伸手不見五指。這時節，人們送走了舊年，正站在自己的位置，準備著看壯觀的大地開春。雖然可以嗅到春風的氣息，但寒冷依然無處不在。寅時頭，阮圓還在睡夢中，就被望九廬外麵嘈雜的呼喊聲吵醒——起義軍發起攻勢了。

    他顧不得留戀溫暖的被窩，急忙找來披掛，穿戴上陣。

    襲擊來得太突然，湘軍兵勇忙亂中紛紛出錯，倉促應戰。許多士兵來不及穿衣，或胡亂抓了一件兵器，就在寒冷中上陣了，戰鬥力因此大打折扣。

    以英武堂的江湖義士為首的一路人馬組成主攻力量，在正麵衝鋒陷陣，而阮方的起義軍在兩邊進攻，呈策應包抄之勢。各種刀、茅、劈山炮，小炮，鳥槍，各顯其功。一切有備而來，雖因兵力懸殊，網開一麵，但誓欲將湘軍兵勇趕殺成倉皇絕望的潰旅窮寇。

    果不其然，敵賊的主力大營——包營中，當即有一股人員分裂倒戈，人數不少，在內部響應外麵的起義軍，裏外夾擊，激情殺人，湘軍損失慘重，幾乎已經潰不成軍。

    但戰鬥持續到卯時中時，起義軍看似勝利在望。嵇中宵正要號令起義軍直搗湘軍帥帳，忽然一陣騷動，湘軍在一番頹勢中掙紮頑抗之後，憑借兵力優勢，又重整旗鼓，開始了瘋狂的反撲。

    戰鬥進入了相互搏殺，刀光劍影，情狀慘烈的相持階段。

    屍橫遍野，疊股枕臂，搭建著一個靈肉分離的叢林。鮮血在溫熱的噴灑之後瞬間在寒風中凝固，將所有倒在世界這個時間這個點上的人，冷寂、篡改、定格得麵目全非。

    阮方感到起義軍有全軍覆沒的風險！

    正是萬分危急存亡之際！

    火把象會熄滅的遊魂一樣到處遊走，而起火的建築物則象****的絕望者一樣不斷崩塌，戰場愈是慘烈愈是悲壯。

    細心的人會看見，夜之中活動著無數活動的黑，或者說，無數活動的東西隱藏在黑之中。它們既借助黑而存在，又害怕被黑夜吞沒，化為烏有；既盼望光明來臨，又害怕在光明中消失。因此，它們能跨入某種啟開的夢之門而進入心靈，也能通過某種精神的力量通假成人。

    驀地，戰場上湧出了無數麵無表情的黑影，這些黑影仿佛聽命於誰似的，尋向湘軍兵勇一對一的廝殺起來。它們身手敏捷，精通打鬥，卻被打不見疼，被殺不見血，殺人不眨眼，冷酷無情，仿佛永不知疲倦似的驍勇拚殺著。

    不一會兒，湘軍兵勇就被殺得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四處哀嚎！

    如此吊詭！湘軍主帥大為迷惑，形勢急轉直下，再這樣下去，兵勇會趕盡殺絕的，於是傳令且戰且退，在戰場上大麵積潰退而逃。

    整個短兵相接過程大約持續了半柱香的功夫，戰局就已得到徹底的扭轉。眾人正密切關注著戰場上的動態，卻聽得一聲清脆的呼哨聲，穿過黎明前的黑暗，一轉瞬，所有的黑影都神秘地遁去，不見了蹤影！

    眾人四處看去，隻見東方露出一縷熹微的曙光！

    贏得鬼雄相助，嵇中宵、山友枝和阮方等都驚奇驚歎不已，但為最終取得勝利而歡呼著。

    -

    清蓮姑娘卻在紅樓中悶悶度日，焦灼地等待著。自從嵇中宵夜闖紅樓之後，辛祛病在這裏增加了不少崗哨，將她看管得更緊了。

    而楊三變每日遠遠地圍著她轉悠，根本找不到任何靠近的機會，更是望洋興歎，徒呼奈何。

    這一夜，紅樓內，清蓮姑娘守著一方小小的窗，任冷風拂過臉龐，看著外麵黑沉沉的天，想著師父，想著嵇中宵、山友枝等豪情仗義的朋友，眼睛不禁濕潤潤的。遂又彈了一會琴，但感覺撥不出自己想要的那種韻味，就放棄了。燈火默默，悄悄清夜，竟寂寞得斜躺在藤椅上睡著了。

    朦朦朧朧中她開啟了夢之門。

    夢中，她手拿金如意，一路巡行。卻見楊三變在一個地方轉著圓圈，他朝她打著招呼，並指了指一處所在，看起來像個塊壘，邀她進去，說是家，卻明明感覺是在野外。夢境就是如此詭異。她本來不想進去，認為自己是來采夢的。

    進去一看，這是一片花地，花徑很亂，在其中走過，卻聞不到任何芬芳。

    她有些懊惱，看看四下無人，更感到莫名的恐慌，想要退出來。

    她知道這其實是楊三變的夢。這樣的夢是虛度的夢，雖不會致命，但會讓人一輩子糾纏於此，看似千絲萬縷，其實一無所有，生命在空轉中耗得油枯燈燼。

    正想要將這個夢采取、收縮，然後刺破，卻被楊三變一把擋住。於是手執金如意，得心應手地和他打了起來。

    楊三變怒道：“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絕代佳人，溫婉善良，不想傷害你。”

    “想不到你還會些武功，深藏不露。”

    “會些武功也就罷了，竟然還喜歡幹涉人家。”

    “幹涉人家也就罷了，竟然還想毀了我的好夢！”

    清蓮姑娘嚴詞以對道：“什麽好夢，害人一生的夢，我不刺破它，你就一生走不出這個夢境。”

    楊三變：“神靈都不管的事，你充什麽好人？”

    “我就喜歡我們花間派，因此才拜倒在花間派門下。我也心甘情願，一輩子在花間消磨我的生命歲月。”

    清蓮姑娘：“執迷不悟。刺破這迷夢，這是我們采夢人的天職所在！”

    楊三變：“你休想幹預我！”

    二人直打得夢境都不那麽寂靜了。

    楊三變大叫道：“我花間派有一招絕殺技，是我門我派最出神入化修為境界最高的武學絕技。”

    “叫：無數楊花過無影。”

    “我還從沒有用過這招。今次，我要用它將你打醒。讓你見識我的為人風格。”

    清蓮姑娘：“這正是你癡迷不悟的。什麽武學絕技，它不過是你在心中安放的一個惡罷了，什麽從來沒用過，它不過是你壓抑在內心中的惡罷了。什麽無數楊花過無影，它不過是你留戀於花間的一個幻象，人生中看似有無數的花飄過，卻輕得無比，不留影痕，不聞芬香。”

    楊三變：“各人人生各人過，要你管？”

    清蓮姑娘：“我碰上了，就管定了。”

    楊三變：“好，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隻見楊三變移步於花間，拿出紅牙檀板，卻一手拿著個酒葫蘆，在塊壘上兀自灌溉起來。一會兒就開始哼唱著一種詞調。清蓮姑娘隻聽得中間二句：

    ······

    何處有井水，

    一掬潤微詞。

    ······

    然後身如站樁，左右翻飛，山下其手，神似卷龍。

    刹那間，氣流被急劇攪動起來，天風海嘯，如滾如沸，接著，視界內真似有無數的楊花飛過，美得看似如此的悠悠無力，其實卻淩厲有力地向清蓮姑娘呼嘯飛來。

    清蓮姑娘大駭。她知道自己本來就是不會武功的，隻不過是在開啟夢之門後，憑借師父的神力開啟，才有一些堪用的功夫。但麵對楊三變展示的這樣高深的武術招式，就顯得力不從心了。

    於是急忙退出，後退了數十步，將金如意擲出。隨著嘭的一聲，楊三變的空夢刺破了。

    楊三變象泄氣地癱坐在地上，像一朵被風吹不起來的楊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