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透射過來的最後一絲陽光，不偏不倚的照在他的臉上，給他原本瀟灑而冷酷的麵龐，增添一分說不出的孤寂。

    他的確是高手，不論在遊戲世界，或者是異界世界，他都是的，如果說世界上有誰能配得上寂寞高手這個稱號，那麽他當之無愧。

    現在，這樣一個高手，就那麽站在我們所有人眼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懸停半空，有誰能夠踏步虛空？

    我到異界半年來，見過真正能夠踏步虛空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托拜厄斯，另一個是阿斯卡倫，他們都是正邪雙方的最高領袖，實力已經達到可怕的天階，即便沒有達到，也是大地階巔峰，隻有那種程度的高手，才能夠輕鬆的踏步虛空。

    那麽他為什麽能夠踏步虛空，是不是因為他達到了跟聯盟領袖相當的實力？

    那是一種何等恐怖的實力？

    大地階，還是天階？

    不僅是我認出了他，真實聯盟所有人都認出了他，因為他的個人風格太顯眼了，無論何時都顯得冷酷而瀟灑，世上隻有這麽一個他，隻有這麽一個南宮燕。

    南宮燕！

    就像多年前遊戲玩家們呼喊他的名字時，這三個字仿佛本身帶著一種魔力，讓好人崇敬萬分，讓壞人魂飛喪膽。

    在遊戲裏，他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可是卻敗給了我。

    在異界世界，他依舊算得上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這一次，到底是我敗還是他敗？

    所以，見分曉的時刻到了。

    我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他來得如此突然，還是免不了讓人吃一驚，努力把心情平複下來。

    我看著他，問：“此時，此地？”

    南宮燕淡淡的回答道：“彼時，彼地。”

    在場五六百人，他隻盯著我，接著道：“我說三個月，就是三個月，九十天，今天才第八十九天，我來給你提個醒，明天就是你我決戰的日子。”

    我又問：“什麽時候？”

    南宮燕道：“明日上午，瓦拉大平原中部，天空擂台。”

    瓦拉大平原，就是我們所站的這塊寬廣之地。

    跟幾年前在新月村的決戰一樣，還是上午，還是寬廣之地，還是天空擂台，所有的一切都非常接近，他是不是想以此來證明，他才是天下第一高手？

    南宮燕打量著我，忽然笑道：“李小凡，我說的沒錯吧，這一天到來的時候，你的實力必定已是巔峰。”

    我也笑笑，道：“算你僥幸猜對，我現在的確是巔峰實力。”

    修煉圓滿的真實之戒，加上重鑄成功的降魔之劍，如果異界世界和遊戲世界能夠互通，那麽現在的我，肯定能夠打兩個遊戲裏的我。

    我現在能量杯雖是小地階，但配合其他技能，所施展出來的威力，絕不僅僅隻是小地階，還會更高。

    南宮燕說的一點沒錯，現在的我，的確是顛峰時期的我。

    我問他：“你呢，你的實力程度如何？”

    南宮燕回答道：“我也是巔峰時期，現在，以及明天上午的時候，我們兩個都是顛峰時期，實力最強大的一段時候，但過了明天上午，結果就不一樣了。”

    我眼眸虛眯，問：“明天上午，我們之間必有一個人會死？”

    南宮燕道：“也許是殘廢，我們雙方都施展全力，不論誰輸誰贏，你應該能猜到輸家的下場。”

    他說這話，表示明天的決戰將是生死格鬥，兩個巔峰高手之間盡全力的戰鬥，很難保證點到為止，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更何況，看他的語氣和說法，即便可以點到為止，他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過了一會，我忽然道：“我一直有一個疑惑。”

    南宮燕抱臂胸前，道：“你說。”

    我徐徐道：“從我來到異界那天開始，你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因為我在遊戲裏奪取了他天下第一高手的稱謂，所以他在異界裏仇視我，並且即興冒充我，讓白婉去愛他，但既然是仇視，他為什麽還要幫助我？

    據南宮燕的說法，他是一個比我們早來異界數年的人，在這裏學會了各種生存方法，所以實力比我們後來的人都要強大。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永恒森林，那時我和小靈在一起，他不僅幫我逼退了挑事的緋顏，而且還告訴我降魔殘片就在那些邪惡魔頭身上，這樣我才能夠準確的找到目標，並在如此短暫的半年內，將降魔之劍重鑄成功。

    南宮燕不笑了，臉上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肅然神情，道：“既然如此……”

    他把目光從我身上挪開，轉到真實聯盟其他人身上，緩緩道：“各位，近來還好吧？”

    唐玉成、陳小紅、孫俊傑、葉塵等，全部人都在望著他，聽著。

    唐玉成點了點頭，道：“勉強過得可以，畢竟我們已經走到這裏了，距離最終目標，僅有一步之遙。”

    南宮燕對真實聯盟一向很客氣，臉上略帶歉意，道：“我和你們同來自地球，我跟你們一樣想盡快回家，但是今天，我有一件不得不處理的事情，稍微耽誤你們一點進程。”

    他說的這件事，自然是跟我的決鬥。

    現在，我已經算是真實聯盟裏的一線高手了，對付阿斯卡倫在即，自然不可缺席，但南宮燕就在明天跟我決鬥，生死決鬥，這意味著我可能到不了幽冥城，就命喪於此。

    唐玉成沉吟著，皺著眉頭道：“你和李小凡，非決鬥不可？”

    南宮燕的態度非常堅決，道：“非決鬥不可。”

    唐玉成又問：“沒有其他辦法？”

    南宮燕就道：“沒有其他辦法。”

    唐玉成再次詢問：“也就是說到了明天，你們兩個人中隻能活下來一個？”

    南宮燕凜然道：“隻能活下來一個！”

    唐玉成沉默了，片刻道：“阿斯卡倫實力之強，你我都再清楚不過，如今大戰在即，不論是你還是李小凡，我們共同的家園都是地球，不論最後誰活下來了，輸的那個，都是我們巨大的損失。”

    他輕歎道：“南宮燕，李小凡，我更希望看到你們聯手對付阿斯卡倫，那樣勝算肯定提高不少，而不是看著你們自相殘殺。”

    唐玉成之所以能當聯盟領袖，就是因為他隨時隨地，可以說出一大堆話來鼓舞人心，樹立自信，這點在團隊中非常重要。

    最後一抹夕陽照過來，遮住了南宮燕臉上的表情，隻聽他淡淡道：“這不是自相殘殺，這是我和李小凡的宿命之戰，不論是誰，都有宿命，而這場決鬥，就是我和李小凡的宿命，命中注定，無法逃避，無法躲開。”

    誰能躲得掉宿命？

    葉塵往前邁了一步，勸道：“南宮燕，現在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了，李小凡並不是阿斯卡倫的走狗，即便如此，你們還是要決鬥？”

    南宮燕忽然冷冷道：“這場戰鬥無關乎阿斯卡倫，這隻是我南宮燕和李小凡，約定好三個月期限的決戰，現在三個月期限就在明天，我們當中有一個人的死期，也在明天。”

    葉塵問：“為什麽？”

    唐玉成也道：“既然無關乎阿斯卡倫，我們也看到了李小凡並非阿斯卡倫的走狗，那你為什麽要跟李小凡決鬥？”

    最後的夕陽落下，逐漸淒迷的夜色當中，南宮燕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莊嚴，隻聽他道：“如果一定要我說，那我隻能說，為了尊嚴，天下第一劍的尊嚴。”

    眾人均沉默，所有人都記得幾年前在遊戲世界天空擂台的那場切磋，所有人也都明白了。

    南宮燕臉上有一抹沉痛，道：“曾經在遊戲世界，也有人稱呼我為天下第一劍，可是後來，這個稱號就轉移到李小凡頭上去了，我要讓他們所有人明白，我才是天下第一劍，李小凡，他不是！”

    他最後三個字是用吼的，仇恨中夾帶著堅決，仿佛我真的不是。

    可是我是，即便我承認我不是，其他人也都會告訴我，你就是天下第一劍。

    因為我在那場戰鬥中打敗了南宮燕，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南宮燕的高手光環，已經完全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陳小紅目中帶著懇求，道：“南宮燕，我不知道你們心裏想的是什麽，但我知道，現狀就是我們全都被困在異界，隻有打敗阿斯卡倫才能找到回家的路，你和李小凡互相聯手，我們戰勝阿斯卡倫的機會就大得多，比起你那所謂的尊嚴，讓我們這麽多同胞盡快回家，不是更重要？”

    南宮燕閉上眼睛，道：“陳小紅，你不必勸我，對我來說，尊嚴比什麽都重要，甚至比我的性命還要重要。”

    當然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性命有保證，所以他才會更加注重尊嚴。

    沒有人能勸得了他……也沒有人能勸得了我！

    我盯著南宮燕，道：“我答應你，明日上午十點，瓦拉大平原中部見。”

    南宮燕懸停在夜霧中，點了點頭，道：“好，我就等你。為了這場決鬥，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時間，在異界提升你的實力，現在你已是巔峰實力，我也是巔峰實力，這場公平的決戰，將決定誰才是真正的高手。”

    他說得一點沒錯，他的確給了我足夠的時間，讓我在異界提升實力，我以前一直不明白這點，現在終於明白了。

    南宮燕也並不是徹底卑鄙的小人，他至少在與我決出誰是高手之前，讓我的實力重新達到巔峰，保證公平。

    世界上公平中包含著不公平，不公平中包含著公平，在這場決鬥上，南宮燕算是做得很公平了。

    如此看來，遊戲世界天空擂台那場決鬥給他的打擊，的確是徹底而深刻的，想要平息徹底而深刻的打擊，就必須用最公平的方式決戰。

    南宮燕非這樣做不可。

    我一直以為，曾經在遊戲世界裏，沒有人會比我更看重高手這個稱號，可是我錯了，南宮燕就是這樣一個人，對他來說，尊嚴和稱號是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也許，所有的遊戲高手都是這樣，不然他們也成不了遊戲高手了。

    時過境遷，曾經經曆過一場精神分裂症的我，已經看淡了遊戲裏的各種榮耀和恥辱，現在就算有人說我不是遊戲高手，我也不會有任何憤怒和氣惱的心情，雖然我的確是遊戲高手。

    但南宮燕不一樣，他正值壯年，二十多歲，跟同齡每個人一樣，對魔獸大陸這款遊戲愛不釋手，對裏麵的榮耀和稱號也看得很重，而且他是把遊戲玩到了巔峰程度的人，對遊戲自然有普通玩家所不能理解的見解。

    曾經我也是遊戲高手，所以我非常清楚這點。

    南宮燕走時跟來時一樣，身形一掠，隻看見夜色中一道黑影，然後他就突然消失了。

    南宮燕走後，唐玉成、陳小紅均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我，忍不住道：“李小凡，為什麽你答應得那麽果斷？”

    我歎了口氣，道：“我了解曾經的自己，我也了解南宮燕，我不可能推得掉這場決戰，索性就答應下來了。”

    陳小紅急了，道：“可是，如果你有什麽閃失……”

    我打斷道：“如果我有什麽閃失，相信南宮燕會跟你們一起對抗阿斯卡倫的，我和他之間，終究隻有一個人能跟你們一起麵對阿斯卡倫。”

    大家都知道南宮燕現實身體的變故，他的精神已經在這裏留存了好幾年，現實身體恐怕早就埋葬了，雖然他不能跟我們一樣回家，但請他幫忙對付阿斯卡倫，相信應該是可行的。

    畢竟，南宮燕並不算是卑鄙小人。

    我話說到這裏，再勸已經沒有意義了，唐玉成最後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是了，這是你們的決鬥宿命，逃不開，也躲不掉，那麽明天動身進攻幽暗山脈之前，我會看完你們的決鬥，你……好自為之。”

    然後，他就進帳篷休息了，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回到自己的帳篷，不太明亮的月亮慢慢升上天空。

    白婉一雙美眸注視著我，半晌道：“你答應得那麽果斷……為了尊嚴和榮耀，真的連命都不要了？”

    我將手覆在她的肩上，心平氣和的道：“這場決戰，在三個月前就已定下，現在還有什麽好說的，大不了明天小心點，再說我也並非完全沒有勝算，降魔之劍加上七種星辰之力，比起三個月前，我的實力已經算是質的飛躍。”

    白婉默默流下淚來，哽咽道：“可是，南宮燕能跟阿斯卡倫、托拜厄斯一樣，踏空行走，我擔心他的實力已經達到了天階……”

    我苦笑道：“別這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再怎麽說南宮燕也是個人，隻要是人，總有弱點，我在遊戲世界能擊敗他，在異界世界同樣能獲得勝利。”

    白婉哭著點頭，身體靠了過來，將頭埋入我的懷裏。

    夜色淒迷，月光暗淡。

    能不能見得著後天的太陽，還是個未知數，人在這種絕望壓力的籠罩下，總是格外珍惜身邊的時間和人。

    但是，一旦格外珍惜某段時光，那段時光就會變得飛快，好像故意不讓你抓住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