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如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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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啪,噠”

    骰子在木盅子裏飛快的翻滾起落,帶起一片清脆的撞擊聲,卻在喧鬧聲中悄然沉去。

    一隻白皙纖潤的手猛的按在盅子上,指甲鮮紅的豆蔻在昏黃的油燈下顯得有些妖異。剛剛還在嘈雜的賭客一瞬間寂靜下來,穿著一層近乎透明的薄紗的女子緩緩掃視過團成一圈的賭客,勾過眉的俏麗雙眼眼角上揚。裸露的雙肩和胳膊上膚色瑩白的令人目眩,四個藍晶兩兩成對卡在纖細的皖腕止,叮咚作響。

    女子捂著嘴哧哧的笑了起來,嫣紅的唇膏中分明混了金粉,讓她整個人透出一股奢靡的豔。可在油燈下若是貼近了看,眉角處卻有幾分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的細小皺紋,她早已不是正當年的絕色了。

    “各位客人,可否下穩了?”好開口,語調慵懶卻勾人心神,“下穩就離手吧,這骰子在盅裏出赤出墨都是天定,贏了錢自是鴻運當頭,至於輸了的,嗬嗬,看我這話說的,能來賭的都是豪客,又有誰輸不起呢?”

    這是晉陽城北的“鴻運坊”。黑虎幫治下最大最來錢的場子,也是黑虎幫明麵上的大本營,劉虎劉爺一天中倒有一半時間都在這兒待著,常馬莊的打手就不下四十,都是敢撥刀的所謂好漢。

    劉虎今年54,早過了年富力強的時候,又加之年輕時吃喝嫖賭掏空了身子,現在稍微重一點的刀子都舉不動,更別說別的幫派首領一樣上街帶著手下和別人爭勇鬥狠了。

    一般情況下,這種人在以武力為尊的地下世界早就混不下去了,識相的自己退休還能保個全屍。至於不識相的,過不了幾天就得葬身魚腹了。而劉虎卻在在三大幫之一的頭領位子上坐的穩若泰山,這又是為什麽呢。我們或許可以從他教訓自己兒子劉百川的話中窺得一二。

    “動動你那個豬腦子,老子我英明一世,怎麽有你這麽個蠢貨兒子,你老子我能坐到這個位置,靠得從來不是刀子拳頭,是腦子,腦子知道嗎?他們沒有人比我聰明,沒人比我更能撈錢來事占便宜,所以我才能坐得久,坐得穩,知道嗎?”

    他是否真的聰明,我們不好評論,但他的的確確有超越時代的過人眼光和商業頭腦。

    他所占據的城北雖然賭客娼寮紮堆,卻並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高消費場所,來這裏的往往都是碼頭勞力,光棍農民和身上閑錢不多的遊商小販,層次隻能說中下,油水不多。

    但不得不說劉虎的眼光有獨到之處,他占據了城北之後,明白自己的實力不足,不能真的和手下天天叫嚷的一樣去進攻那些油水大的地方,那純粹是找死之道。他城北油水是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屠戶幫和苦力幫的人絕不介意聯手摁死他隻率先壞規矩的老鼠,然後瓜分他的地盤。

    所以他決定,從自身入手,整頓城北內部,從而吸引遊客,提升收入。

    他下令賭場全部重新裝潢,分隔成數個區域,最大的廳擺滿小賭桌,負責窮鬼平民,一文銅錢都能下注開賭。

    後麵一點的區域用布簾隔開,形成小包間,一間房一張桌,想玩什麽隨意,注金卻至少按兩起。

    最後則安排幾個獨立小院作為“豪華包房”,有免費的瓜果茶水,還有專門跑腿的小廝和陪侍客人的姑娘,沒有千兩的身價是進不了門的。客人們進門前就有眼尖的夥計們候著,看他的衣著舉止預估身家,引進不同的包房,客人自是舒心不少,花錢也更放得開了。

    他還半是利誘半是脅迫的讓妓院和賭場“聯動”,將除了大廳外的所有莊家都換成了**,而且還是那些即將過氣盛名不再的前頭牌,前花魁。一來省銀子,二來則是這些女子在紅塵中廝混的時間更久,更會哄著客人們花錢,更放得開。

    這樣一來,盡管一開始**們因為手法不夠嫻熟造成了不少麻煩,卻的確使得客人們蜂擁而至。劉虎肯定沒去過澳、門、賭、場,但顯而易見,美女比糙漢更受待見。

    而且他的手段還不止於此,他讓飯館酒樓的夥計就近長駐賭場,賭客不用挪屁股就能吃上剛出鍋的熱飯。

    碼頭上也有精幹的小廝長駐,看到有外地豪商,立馬上前接引服侍。即便對方不來,也實實在在的給對方留下一個還算深刻的好印象。大部份都會在辦完事後來此一觀。

    沐塵第一次來這地方的時候差點沒被嚇死。這活脫脫一個現代娛樂城的雛形啊,還是古風的。這營銷,策劃,設計都和現代人的手段相差無幾了,要不是和他打過幾次照麵,又讓人出言試探過,沐塵絕對要把他當穿越看待,這眼光實在太超前了。

    就這樣,劉虎成功的把一盤散沙作大作強,也使得黑虎幫真正擁有了與其他兩大幫派平起平坐的資本。

    “隻可惜啊,注定要為塵哥做嫁衣了”扮作家仆的關寧一身青衣緊跟在扮作淮南遊商的一名鬼蝠伍長後,壓低腦袋,臉上浮起了幾分不懷好意的笑。

    鬼蝠們本就是類似間諜一樣的偵察部隊,對畫妝偽裝這種事情自是得心應手,加之下唐的口音與淮南口音相差無幾,並沒有任何人察覺。

    此時,這名伍長一麵笑咪咪和女莊家眉目傳情,隨手扔了兩片金葉子在“小”上,毫不在意的神色讓女莊家臉上的笑容更濃。一麵頭也不回,借著下注時的喧鬧雜亂悄聲吩咐跟在身後的關寧

    “去四下看看,把那些頭目都盯死了,讓你的小夥子都機靈點,會殺人也得會逃路。少主有令,這次對黑虎幫的行動我們是不會出手的。除了那個倭人天醒,剩下的目標都得你們自己應付。”

    關寧麵色不改,低聲應了諾,趁著開盅的瞬間快步走了出去,並不理會身後連成一片的衰嚎與歡呼。

    走出包房,喧鬧嘈雜如浪般湧來,向看門的打手點點頭,關寧便踏進了擁擠的前廳。

    傍晚時分正是人多的時間,聲浪仿佛震得屋頂都在震顫。放眼望去無處不是人,悶熱的空氣中混雜淡淡的汗味和嗆鼻的劣製香粉的味道,十餘盞桐油燈已經被點起,昏黃的燈光忽明忽暗,映著人們猙獰而又扭曲的臉。

    沒有人願意來賭場輸錢,可賭場不是善堂,不會讓你拿了錢就走。再怎麽玩莊家都是不敗的。

    可這些人怎麽就不明白呢?關寧歎了口氣,繼續在擁擠的人群中艱難的跋涉著,他撞開輸光了最後一文錢的苦力,推走號啕大哭的窮書生,又將從懷裏掏出地契的男人擠到一旁。終於擠到了大廳左麵一張不起眼的牌九案子旁,吳家兄弟正在這裏候著。

    吳家兄弟是碼頭區一家小飯館的少東家,國為和屠戶幫來往密切,又都是十六七歲的熱血少年,沐塵早在剛穿越時就把他們忽悠進了風雷社,算是可以信任的斑底。

    吳掌櫃一門心思撲在賺錢上,小時候給兄弟倆起名字的時候也是吳大吳二這樣隨意敷衍了事。兄弟倆也算是對得起這個名字,身形樣貌極為普通,屬於那種扔到大街上分秒泯然眾人的等級,這兩個跟著練武練出一身的腱子肉,換上身肩膀磨損嚴重的粗布衣衫,就把碼頭苦力的形象演的唯妙唯肖。

    吳大見了關寧,把手中撰著的一枚金背錢一扔,裝出一幅懊惱的樣子,慢吞吞的湊了過來,壓低聲音,有幾分難掩的激動“寧哥,今天咱們撞上大運了。劉虎的老家西鄉村和另一個村子的村民因為爭水源抄了家夥,劉虎的幾個本家侄子都差點沒給人弄死。劉虎下午剛剛接到消息,立馬去找了錢進回鄉“主持公道”去了。除了王狗子和季鷹被他帶走了之外,剩下的大小頭目都被他勒令看家,連劉百川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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