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遊4

字數:4083   加入書籤

A+A-




    金玲行入堂中,見五郎與七娘跟冤家似的。一個氣呼呼的,一個則哭得梨花帶雨。

    她隻看著五郎與七娘,道:

    動靜這般大,大老爺也知曉了!想來是嫌罰的書不夠,小郎君與小娘子此番鬧得可開心?”

    五郎衣袖一甩,冷哼一聲。七娘隻噘著嘴不說話。

    喲!咱家五郎脾氣不小啊!”金玲冷言道,“隻是你們有什麽話,都去大老爺跟前回;有什麽脾氣,也皆去大老爺跟前發。衝著我這般,有什麽意思?”

    七娘白她一眼。金玲又道:

    大夫人罰的書,你們且先寫著。大老爺說了,小郎君與小娘子隻管鬧,要驚動全家才好!大老爺還說,待天亮便去他那裏,也給你們評評理。”

    那二位這才知事情鬧大了,卻又拉不下臉麵互相賠不是,隻僵持著不說話。

    方才承德堂還亂作一團,此時竟鴉雀無聲,清淨得很。

    周嬤嬤怕他們再鬧,也不敢睡,隻在一旁坐著陪七娘。金玲亦是有這層顧慮,便督促著二人默書,不敢懈怠。

    這樣的時辰過得極慢,著實難挨。好容易挨至天亮,二人又怕起來。

    雖說大老爺謝詵素來最疼七娘,往日比這鬧得厲害的也是有的,可孩童膽子小,事到臨頭多少有些怕。

    尤其五郎,自小頑劣,從前和王紹玉一同闖過多少禍,怕是連他自己也記不得。

    他這些年自是沒少挨父親的打,隻是謝詵公務越發繁忙,並不能時時管教,是許久不曾打他了。此番又牽扯上七娘,也不知又要遭什麽“酷刑”!

    二人方才的神氣早不在了,這會子一個個耷拉著頭,硬著頭皮往謝詵處去。

    謝詵與朱夫人已然坐在暖閣。謝詵換好朱紅朝服,卻未著襥頭,是趕著上朝的模樣。

    朱夫人一臉憂心,本以為昨夜罰過便是了,誰知兩個孩子竟鬧起來。

    別處也罷了,偏是承德堂那樣的地方,若驚了列祖列宗,便是她朱夫人也擔待不起。

    她又偷瞧丈夫幾眼,隻見謝詵悠然飲茶,還向朱夫人道:

    夫人的茶技,是愈發好了。”

    他越是如此,朱夫人便越擔憂,從前發火之時,心中反倒踏實,如今卻猜不透了。

    隻見金玲與周嬤嬤領著五郎、七娘進來,那二人皆是狼狽。五郎的袍子墨跡斑斑,七娘也哭得滿臉淚痕。

    謝詵瞧了一眼,蹙眉道:

    兩位祖宗,不鬧了?從承德堂請出您二位果是不易啊!”

    金玲和周嬤嬤早已退下,留下五郎與七娘現在屋內,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謝詵倒不急著發火,他先問了昨日七娘出府的事,又問了夜裏二人吵鬧的事。

    他們皆據實答了,唯將墜花樓與卞大娘子隱去,二人心中明白,這是如何也不敢說的。

    謝詵捋了捋胡須,上下打量五郎,隻道:

    抄了一夜《論語》,懂什麽叫‘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麽?”

    從前不懂,昨夜懂了。”五郎雖說這話,態度卻恭敬謙和。

    謝詵有些忍俊不禁,他背過身,偷笑一下,又道:

    那還同七娘計較?”

    分明是……”

    嗯?”謝詵瞪眼打斷五郎。

    五郎忙會意,已說了不同女子計較,這會子卻又分辯做什麽!

    他隻訕訕道:

    是,父親。是潤兒不懂事。”

    你長七娘兩歲,該注意自己的言行。你二人年歲相當,平日裏,比其他兄弟姊妹也更好些,焉知七娘那些驕縱的性子,不是跟你學的?”

    是,潤兒受教。”五郎道。

    至於七娘……”謝詵看了看她,隻見她可憐兮兮的,又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情,著實刁蠻了些。

    雖說年紀尚小,又是女孩子,也總該明些事理。日後嫁人,才得宜室宜家,不辱門楣。”謝詵接著道,“是該請位正經的先生管管她。”

    朱夫人一聽這事,便直直搖頭:

    老爺也知道,咱家小娘子皆受教於張夫人,誰知七娘懶怠,總想著玩樂。張夫人是何等的閨塾先生?人家也不願教導了。聽聞有幾回,七娘的功課還是八娘做的。如今哪裏還有更好的女先生?”

    為人師者,因材施教。閨塾的女先生能教些什麽?七娘若能明理,請位鴻儒也不是不可。隻是那些老人家迂腐,我怕七娘也是不願,此事需從長計議。隻一點,七娘的先生不必有多大名氣,得是治她的藥才好!”

    謝詵說罷,隻看著七娘。七娘心中自是不快,好不容易張夫人不管她了,卻又要換一位新先生。日後哪還能出府玩樂?

    昨日還同卞大娘子約好,上元節要同觀花燈,如此一來,豈不又有做不完的功課?她隻隱隱歎氣,覺得好生無趣。

    朱夫人聽了,卻覺著不妥。她向謝詵道:

    七娘也不小了,還是女先生教導穩妥些。”

    謝詵點頭道:

    夫人所說也有道理。隻是,哪位女先生教得了她?夫人若不放心,我尋個熟識的先生便是了,隻當作長輩,也是無妨。”

    老爺心中有打算,我自是聽你。”大夫人溫和而順從。

    那我便上朝去,夫人辛苦了,快回去歇下罷。”謝詵道。

    老爺快去,馬車已候了許久。”大夫人隻催促著。

    五郎心中暗笑,難得父親沒罰他板子,過會子找王紹玉喝酒慶祝去。

    誰知謝詵才行至門邊,忽頓住了,隻自語道:

    似乎忘了什麽?”

    屋中三人皆不言語,心已提到喉嚨。

    謝詵一拍腦門,猛嚇人一跳,原是書案上起草的折子落下了。待他走後,五郎才鬆一口氣。

    卻聽順子在門外道:

    五郎,大老爺昨夜備了板子,說你私帶七娘出府的事還是要有告誡,讓你自己去院子裏領罰!”

    什麽!”五郎訝異得緊。大夫人與七娘也隻能給他滿臉的同情,再無其它。

    大老爺瞧著雖好說話,時時一張笑臉,可卻是笑裏藏刀,罰起人來自是說一不二的。故而,他叫領罰也隻得乖乖去,從未有人敢違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