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見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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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郎在床上躺了幾日,歸根結底,那幾板子也不該全打五郎的。

    七娘心中過意不去,日日都來陪他。好吃的,好玩的,也隻管往五郎這裏送,還一味地賣乖說好話。

    五郎雖是養傷,幾日下來,好吃好喝地伺候,人卻胖了幾斤。

    王紹玉前些日子不敢來,怕被問起起帶七娘出府之事,更加添亂。

    這日,他估摸著此事已過了,便巴巴地往謝府來。紹玉換了件月白菱花直裰,外邊罩著銀狐裘襖子,翡翠簪子橫插頭上,儼然一位玉麵郎君。

    他雖是年幼,卻自有一番風流姿態。

    五郎院裏的臘梅極好,遠遠便聞著香味飄然。紹玉隨手折了一枝,便往五郎暖閣去。

    本以為五郎挨了板子,是副狼狽模樣。誰知一進屋,卻見他哼著小曲,悠然自得,一麵還吃著時令果子,好不快活!

    幾日不見,竟愈發自在了!”紹玉喚道,手裏拿著花枝把玩。

    五郎見他便道:

    每回來都要折花,等哪日園子禿了,看七娘不尋你算賬!”

    算什麽賬?本是折與七娘的。她人呢?”紹玉笑道。

    喏。”五郎朝書案處努了努嘴。

    隻見七娘著一件鵝黃刺繡短襖,挽個家常的宜春髻子,淡妝素抹,麵若桃李,端坐在書案前抄書。

    她難得這樣安靜,從前見慣了她驕縱的樣子,如今這般溫婉可愛,倒叫人多生幾分憐惜。

    紹玉默默走近,把花枝閣在她麵前。

    七娘卻隻拂開,輕聲道:

    三郎別鬧。”

    紹玉一臉莫名其妙,怎麽七娘也能靜心念書了?

    五郎笑道:

    母親罰了《論語》,七娘幫我寫呢!左右是一同闖的禍,我挨了板子,是寫不得了。好在咱家蓼蓼好手好腿,能替五哥分憂。”

    紹玉白了他一眼,向七娘道:

    七娘,別理他!我幫你寫。”

    七娘隻道:

    誰幫他來?”

    紹玉仔細一看,原是一闋《南鄉子》,其上寫著“觀雪梅寄卞大娘子”:

    大雪掩寒塘,人影淒淒燭影長。

    不待舊時雙燕子,惶惶,閑步徘徊又幾行。

    尋問紙鴛鴦,那處風流似卞娘?

    蜜蠟滴成連理樹,殘香,我與梅花兩斷腸。

    紹玉指著五郎大笑,原是五郎自做多情。

    七娘兀自理了理詞稿,向紹玉道:

    你這枝梅花甚好,替我一同帶給卞大娘子去,便說是五郎送的。”

    紹玉接過,對著梅花與詞稿端詳了一陣,隻笑道:

    這是什麽緣故?”

    那日在承德堂,我弄髒了卞大娘子送他的袍子。人家禮雖輕,可情誼重,我左右也得賠份情誼不是?”七娘看著五郎。

    五郎也忒小氣了!”紹玉笑道。

    五郎也覺過意不去,隻賠禮道:

    好妹妹,早知你有這份心,我還同你鬧什麽?你大人大量,都是五哥不好,你可萬萬別和我計較。”

    七娘笑道:

    得了吧!一提起卞大娘子,你便是這副熊樣子!”

    三人正笑著,卻見簾外進來一素衣少婦。

    她不施脂粉,隻描了雙眉,梳個墮倭髻,髻上正插一把象牙金箔篦子,再無其他,素綾襖子與暗花羅留仙裙亦淺淡得緊。

    丫頭打了簾子請她進來,又忙上了茶,瞧著,她在謝府是極受尊重的。

    隻聽七娘與五郎齊齊喚了聲“大嫂”。

    紹玉恭敬作揖道:

    儀鸞宗姬。”

    來人原是儀鸞宗姬,趙梓姝。她少時嫁與謝家大郎,性情極是和順,頗得公婆喜歡。

    隻是自大郎戰亡,她傷心許久,哭壞了身子,如今寡居謝府已許多年了。

    照理說,身為宗姬,身份貴重,早該由皇帝另指一門親事了。偏她情願寡居謝府。

    為著此事,從前還傳了不少閑話。皆說謝府留宗姬守寡,是自私輕狂。

    七娘記得,自大哥去後,大嫂也不愛脂粉,也不喜熱鬧了,便一直是這副寡淡的模樣。

    偏在汴京謝府這樣的繁華之處,顯得愈發清貴難得了。

    儀鸞宗姬莞爾一笑,行了萬福,隻道:

    王小郎君也在。家中不必拘謹,同他們一般,喚我大嫂便是。莫不是你在王家也喚你嫂子‘儀平宗姬’?”

    大嫂,是我拘束了。”紹玉笑道,“我家大嫂昨日還提起您,說過些日子來瞧您。”

    她瞧了瞧五郎,哪裏有養病的樣子?她隻道:

    五郎的傷如何了?原是我前日病了,並不知曉,昨日遇見二郎,才聽他說起。”

    五哥皮糙肉厚的,大嫂誠不必擔憂。”七娘笑道,“倒是大嫂,可大好了?”

    七娘說話有趣,儀鸞宗姬亦掩麵輕笑:

    已無礙了。見著五郎還能玩鬧,我也放心了。隻是七娘不大聽話,聽二郎說,父親要給你請位正經先生。”

    七娘一下子便沒了興致,隻撅嘴別過頭去。

    正此時,卻聽王紹玉向她道:

    外邊的人如何能教你?我來給你做先生,如何?”

    七娘與驚,忽拍手笑起來:

    雖是荒唐,我也樂意的!”

    五郎也笑起來:

    如此,我便給七娘做書童去!”

    儀鸞宗姬搖搖頭,隻笑道:

    如今玩笑愈發不正經了!你們三位若日日湊在一處,讀什麽書,咱家還不翻了天?此番之事,怕是王小郎君也有份吧?”

    大嫂別取笑我了!”紹玉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幾人說笑一陣子,見五郎身子無礙,儀鸞宗姬便回房了。待她去後,七娘忙至紹玉身旁,上下打量。

    她輕聲道:

    給卞大娘子的詞,你藏哪裏去了?幸未被大嫂瞧見。”

    紹玉得意一笑,從五郎枕下抽了出來。

    五郎可驚呆了,瞪著眼直道:

    三郎何時放的?我竟不知!”

    七娘接過詞稿,往五郎頭上猛敲一記,得意笑道:

    你若能見得,大嫂豈不也知曉了!”

    五郎忙護住頭顱,隻道:

    說話便說話,敲我做甚!”

    罷了罷了!”紹玉笑道,拿過詞稿,“我送信去!若討得卞大娘子開心,七娘敲你幾記,又算個什麽?”

    那是!那是!”五郎隻不住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