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揚州慢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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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裝作謹慎模樣,四下看了看,隻向陳釀道:

    “小郎君,他們該不會瞧出來了吧?”

    陳釀沒好氣地瞥她一眼,又斥道:

    “你個小童,還好意思問!若非你推本官……人,那手令豈能滑落?”

    七娘麵露難色,一味的屈身賠笑。

    雖是假意,她學得倒像。

    從前雖未有過這般行徑,隻是五郎身邊的順子,長日裏這副模樣。七娘見得多了,此時心中想著,自然信手拈來。

    她這個樣子,著實可笑又可愛。陳釀心頭早已暗笑過千百回,隻麵上依舊一副不耐煩的生氣模樣。

    他遂正色向七娘道:

    “但願你不會壞事!否則,連我也吃不了兜著走!”

    說罷,陳釀衣袂一甩,隻負手快步行去。七娘一臉慫樣,緊緊跟在後頭。

    方至一株大樹之下,隻見鄧容君母女一身粗布衣衫,端然而立。

    那少婦亦跟上去,在不遠的樹後藏身。她目光銳利,隻一刻不移地盯著他們。

    陳釀上前恭敬行過一禮,七娘亦附和著行禮。

    陳釀遂道:

    “才聽聞夫人來了,這等喬裝,確是委屈夫人與小娘子了。夫人既至,敢是大人亦到了?”

    鄧夫人如此前商量的一般,隻道:

    “小兒手頭上還有些事,教我母女先至此處落腳。待他整頓畢了,再一同渡河。”

    “說來,”鄧夫人又道,“你查得如何了?”

    陳釀又作一揖,道:

    “下官才去看過,與大人所料無二。隻是……”

    話及此處,他又瞪了七娘一眼:

    “這小子添了些亂。未免打草驚蛇,還請大人盡快趕來。”

    鄧夫人點了點頭:

    “我這就與人寫封書信,想來,三五日也就到了。”

    她方說罷,陳釀忽四下掃了一圈,隻壓低了聲音,道:

    “夫人,有甚麽話,咱們回去說罷。此處人多眼雜,恐隔牆有耳。”

    鄧夫人故作警覺狀,應道:

    “還是你謹慎。”

    說罷,四人便一同離去。

    那躲在樹後的少婦早已是一身冷汗。她雙腿嚇得發軟,隻倚在樹邊久久不能動彈。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教她看到了那折手令,聽到了這番話。

    她緩緩舒了口氣,心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們恐隔牆有耳,卻不知樹下亦有耳!

    少婦振了振精神,再不敢有所耽擱,直回了一處偏僻農舍。

    進得院中,隻見商人、秀才、中年婦人、並著二位船夫頭子,皆齊齊聚坐在一處。

    他們又是抖腿,又是擦汗,更有甚者,隻不停地來回踱步。一院的焦急氣氛,眾人皆等得很是不耐煩。

    見著少婦身影,二位船夫忙迎上來,直直便問:

    “怎樣?敢是官府的人?”

    少婦蹙了蹙眉,也不答話,隻向商人行去,道:

    “哥,八九不離十!”

    此話既出,座中之人無不慌神萬分。唯有商人,靜坐不動。

    他思索一陣,隻道:

    “那幾人來得突然,此前也未曾聞著風聲,我總覺有些蹊蹺。依你看,便無甚破綻麽?”

    還不待少婦應答,隻聽秀才急道:

    “蹊蹺?哥,久走夜路要撞鬼!官府做事,總比咱們謹慎!今日若非那小子跌了一下,隻怕日後,咱們連如何死的亦不知曉!”

    二位船夫亦附和起來:

    “我們早就說過見好就收,見好就收!誰知你們偏不知足,這下好了,惹來恁大禍事!”

    中年婦人雙手隻作合十狀,道:

    “阿彌陀佛,還好今日讓你見了那官衙文書!這是老天保佑,要咱們盡早準備。可知這些年的香與燭,是沒白燒的!”

    商人轉頭看向中年婦人,一時沉吟不語。

    默了半晌,他又向少婦道:

    “你將所見細細說來。”

    少婦自然依他所言,將適才偷聽到的,一字不落地複述。

    聽她言語,眾人更加坐立不安,皆催著商人想法子。

    秀才隻道:

    “哥,你不是也說麽,那手令之上,有開封府的印鑒,必是真的。眼下逃命之際,你怎的卻沒了主意?”

    二位船夫霎時一驚,再等不得,隻向商人質問道:

    “逃命?怎的還性命攸關了!不是說就算東窗事發,也不過一介欺詐小罪麽?關上幾年也就放出來了。怎麽,敢是你騙老子的!”

    見商人依舊不語,二人隻覺氣不打一處來,掄起鐵拳便要捶!

    少婦忙張開雙臂,擋在商人身前,高聲斥道:

    “官府還沒來人呢!咱們自己先亂了不成?”

    二位船夫見她是個女人,遂收了手,隻道:

    “咱們不管!甚麽也別說了,就此一拍兩散罷!金人還沒打過來,別先被朝廷弄死了!”

    說罷,二人卷起袖子,大步而去。

    商人拂開少婦,這才開口:

    “他們這一撤,明日必會恢複船價。”

    秀才心中著急,隻道:

    “我的哥!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船價呢?”

    他話才出口,霎時又愣了愣。

    隻見少婦瞥他一眼,道:

    “想明白了?既恢複了船價,眾人南渡,人證物證俱無。便是官府來人,又查甚麽來?”

    秀才這才舒了一口氣,慶幸著自己小命可保。

    商人遂向少婦道:

    “也罷!聽你所言,那人自稱‘下官’,行動又很是謹慎,還怕說漏了嘴,以‘本官人’掩飾‘本官’。如此細枝末節,麵麵俱到,十有八九是真的。況且,那折手令,總是做不得假。”

    他歎了口氣,又道:

    “船夫的錢已然分過,咱們也分一分,就此散了罷!”

    眾人自然樂得如此。分過錢,也都緊忙著四散奔逃。唯有那少婦留了下來,久久不願離去。

    隻聽她道:

    “哥!自幹這件事起,咱們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論你去何處,是生是死,我都跟定你了!”

    商人聞言,忽抬起頭看著她,隻猛一拍大腿:

    “好女子!既如此,與我一同北上罷!”

    “北上?”少婦不解,“北邊金人作祟,怎生敢去?”

    商人笑笑不答,隻說他自有辦法。少婦雖不明白,卻也不曾多問,隻將他當作依靠,自有一番信任。

    商人自是知曉,從前的開封府尹已然被俘北上。隻是如今出了這手令,也不知是新官上任,還是那小子有意行騙?

    隻是,不論真假,那些船夫是經不起嚇的。他們一掣肘,這盤棋也就崩了!

    商人暗自感歎,心下自有不杆。

    他又思及適才撞他之人。若真是行騙,這手段不輕不重,恰到好處,自然是極高明的。

    商人心中一抖,隻怕日後與那人,還有一番鬥智鬥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