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孤館深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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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釀一時愣住,霎時不知作何反應。

    從前七娘也有任性之時,比之更甚的,更不講理的,亦不在話下。

    隻是,自汴京城破,她一路與陳釀相伴,也知他的不易。便是心中再忍不得,再嫌這嫌那,也隻埋在心裏,不曾任性胡鬧。

    豈知她此時見了狀元樓,卻又作出這等模樣?縱使要為陳釀日後科舉搏個好意頭,也總不該如此鑽牛角尖!

    陳釀遂上前拉起她的手腕,隻好言勸道:

    “蓼蓼,住下便中狀元,這不過是商戶的說辭。那樣多的住客,可見人人都中狀元了?”

    七娘依舊站如鬆,絲毫也不動,隻道:

    “釀哥哥與他們不同!你是有狀元之才的!”

    陳釀行至她麵前,低頭看著她,又道:

    “可那不與住店相關!我知你一心為我,可咱們的盤纏著實不多了,這兩日還需盡快再湊些。至於狀元樓,你若願住,日後咱們再來一回也就是了。”

    若在往日,話及此處,陳釀說得有情有理,便是七娘再是不願,也隻得依了。

    偏偏此番,她隻不依不饒地立著,重複著方才的話:

    “我就要住狀元樓!”

    陳釀見勸將不動,一時有些氣惱,隻道:

    “蓼蓼,你再這般,我可要生氣了!”

    聞得此語,七娘方才抬眼看了看他。

    她心中覺著好笑,生氣?莫說發火惱怒,陳釀連半句重話亦不曾同她說過,又哪裏會生氣來?

    七娘吃準了他的脾氣,依舊不由陳釀拉扯。

    她輕哼一聲,直往牌樓裏行去。

    “祁郎!”陳釀喝了一聲,見她不理自己,又喝道,“謝蓼!”

    七娘仍然不為所動。

    陳釀三兩步追上前去,一把握上她的手腕,言語中有些薄怒:

    “謝蓼!你今日莫名其妙地鬧什麽?”

    七娘一麵往裏走,一麵不服道:

    “我哪裏鬧了?好不容易到了應天府,沒有身後的戰火,沒有遍野的餓殍。為何我們還要住那些地方?釀哥哥,我不想,我受不了!你究竟明不明白?”

    陳釀心頭直窩火。還隻道連日以來,她總算懂事了許多,是個大孩子了。

    不想,剛至應天府,七娘任性驕矜的本性,卻又暴露了出來!

    陳釀一個跨步,隻堵在她麵前,正色道:

    “你再不聽話,我可動粗了!”

    七娘一怔,猛地頓住腳步。她抬眼望向陳釀,眼圈霎時紅了。淚珠滾滾,止不住地盈盈而落,顯得委屈又可憐。

    她瞪著陳釀,似是質問:

    “你說過‘無妨’的!”

    又是這個“無妨”!

    陳釀無奈搖搖頭,見她這副模樣,方才的氣惱忽地退卻,心也軟了半分。

    “抱歉,”他道,“我不該嚇你。隻是,我們眼下的境況,你也不是不知。今日住了這狀元樓,又拿什麽回揚州呢?”

    七娘本不想理他,見他言語,還是忍不住回了話,隻道:

    “我隻知船到橋頭自然直。況且,應天府猶如第二個汴京城,賺錢的法子遍地都是,盤纏慢慢賺也就是了!”

    她這話說得來勢洶洶,倒逼得陳釀不由得苦笑。

    賺錢的法子,說得倒輕巧!此處人生地不熟的,又逢戰亂之際,豈是那樣容易的?

    此前陳釀與她輕鬆說來,不過是為了寬她的心。這會子,倒成了她的說辭。

    可見,有的事,是不能隨意胡說的!誰知什麽時候,便給自己備了個坑呢!

    陳釀遂苦笑著打趣道:

    “莫不是,你已有賺錢的法子了?”

    七娘聞言,心下一慌!

    她胡亂抹了把眼淚,敷衍道:

    “我能有什麽法子?”

    罷了,她又瞪陳釀一眼,依舊任性道:

    “我不管!我就要住!”

    還不待陳釀阻止,卻是狀元樓的掌櫃笑嘻嘻地迎了上來。

    見七娘麵帶淚痕,他隻賠笑作揖道:

    “小郎君這是怎麽了?怎的在我家牌樓前哭了起來?”

    七娘見著掌櫃,隻當是盼來了及時雨。

    她也不與陳釀留麵子,隻抬手直指他,告狀似的同掌櫃道:

    “他不讓我住狀元樓!”

    掌櫃順著她的手臂看向陳釀。隻見那是個氣度俊逸的書生,他神情略帶無奈,似乎還有些麵善。

    掌櫃上下打量陳釀一番,又轉頭看向七娘。

    正哭的這個,倒是娘裏娘氣的,還這等好哭!直同小娘子無二!

    掌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二位小郎君能這樣鬧,是什麽關係,他隻覺自己心知肚明!

    雖說荒唐了些,可古往今來,哪朝沒有這樣的事?

    況且,他每日迎來送往,怎樣的人沒見過?莫說這是二位小郎君,就是二位小娘子,他也見慣不怪了!

    掌櫃嘿嘿笑了兩聲,隻向陳釀道:

    “我說,讀書人,住這處也是為你好啊!”

    說罷,他又湊至陳釀耳邊,低聲道:

    “這小郎君啊,是要哄的!他要住,你就讓他住嘛!為這事也能鬧,日後如何長久?”

    陳釀聽他言語,隻覺有些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

    掌櫃見他一臉木然,還以為他是礙於麵子,不好承認自己的癖好。

    掌櫃又了然地笑了笑,隻道:

    “這有什麽!大叔懂的。”

    聞得此語,陳釀忙蹙起眉頭。這個掌櫃,也太不正經了!

    七娘見二人神情極為豐富,又極為奇怪,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堅持裏,提了提聲音,直望向陳釀:

    “我就要住這裏!”

    陳釀被掌櫃看得心下直發毛。他看了看七娘,二人再這般爭下去,確是太不像了,隻怕引人駐足圍觀。

    陳釀無奈地歎了一聲,隻朝七娘擺了擺手:

    “去吧去吧!”

    七娘見他鬆口,方舒了一口氣,轉而破涕為笑。

    她倒也不記仇,方才還怒目而視,這會子已然挽上陳釀的手臂。

    隻聽她甜甜道:

    “釀哥哥真好!”

    陳釀瞥她一眼,又朝她眉心輕敲一記:

    “別高興太早,隻許住一晚!過會子回屋,咱們還需再將盤纏合計合計。”

    七娘此時倒是聽話地點了點頭。一晚就好,她隻需他同意這一晚。

    明日,他們會有充足的盤纏的。

    七娘心中高興,一時興起,又道:

    “我與釀哥哥住一間,好不好?”

    陳釀一怔:

    “這是什麽話!”

    這個七娘,不會真將自己當作小郎君了吧!

    七娘方笑道:

    “一路行來,我夜夜與釀哥哥一起的。驟然分了房,我有些怕。況且,你不是也會記掛著,睡不安穩麽?”

    想來,他確是不放心她一人獨住。好在,此處雙人間皆有屏風遮擋,也勉強算個兩全之法。

    掌櫃替他們開過房,又親自送他們上樓。臨走時,又作出那副很是了然的神情,直看得陳釀滿臉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