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孤館深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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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一時有些想不明白。或許,是皂隸誤傳?更或許,是這掌櫃以此為憑,要質疑手爐的真假,好借此壓價!

    她隻當自己看穿了掌櫃,遂沒好氣地問道:

    “想來,當時的場麵定然混亂至極,哪裏能管得一個小娘子的死活?聽聞他家小娘子極多,若說誤傳,也未可知!”

    掌櫃正欲解釋一番,七娘怕他憂心耍詐,又忙直言道:

    “我既拿來典當,這東西必然是真的。你若不信,我隻尋別家便是。何至於這般問東問西,囉囉嗦嗦的!”

    原是七娘不知當鋪的規矩。

    當鋪做的,雖是正經生意,卻難免被銷贓的小賊盯上,尤其是盜墓賊!

    故而,有經驗的掌櫃,在收物件時,必定問清來曆,省得日後惹上麻煩。

    況且,七娘典當之物,雖不算極貴重,卻頗有來曆。掌櫃倒不得不事無巨細,皆相問一番了。

    掌櫃見她頭一回典當,遂也不與計較,隻好言相勸:

    “小郎君莫急,這東西我是要的。隻是為著穩妥,多問一問,你別急!”

    七娘又怎能不急呢?

    陳釀不讓她出門的,若他回狀元樓見不著人,豈不該著急了?到那時,免不得又是一番訓斥教導!

    七娘遂道:

    “你也看了許多時候了,可看清了?”

    掌櫃抬眼看了看七娘,賠笑道:

    “看清了,看清了!不過,於此來曆,還望小郎君實言相告。”

    七娘聞著這話,一時慌了神。

    隻見她神情閃爍,敷衍道:

    “便是路上收的,又有甚好問?至於賣此物之人,隻說是自他家小娘子手裏收的!我也不曾細問。”

    掌櫃點了點頭,歎道:

    “看來,確是無從考證了。不過小郎君,隻怕那人也未與你講實話來。許是下人偷了主家之物,誆騙於你。”

    七娘愣了愣,這位郝掌櫃隻猜是下人偷的,卻不信七娘尚在人世。

    他怎的那般肯定,七娘是死了呢?

    她心下奇怪,隻問道:

    “郝掌櫃,你又憑何說,那位謝七娘子已不在人世?”

    郝掌櫃遂道:

    “小郎君有所不知,我雖是一介商賈,卻也是愛附庸風雅的。謝大人謝詵的字,我尤其喜歡,藏了不少。自然,對他家之事也頗是在意。”

    他吃了一口茶,又道:

    “算來,他家未出閣的小娘子,唯謝七娘一人。別人不敢說,她因是如果太學的大才女,是金人點名要的。況且,金人擄走宗室、世家之人時,皆登記造冊,宋金各存一份。據記載,她確是節烈而亡,又哪裏能出錯呢?”

    七娘聽罷,扶著茶盞的手忽猛地一顫。茶盞霎時打翻,直燙得七娘驚站而起!

    她一時血脈直衝頭頂,粗喘著氣,時快時慢,慌亂無章。

    宋金各執一份的記載,是要載入史冊的,定然慎之又慎,不會出錯。

    七娘既不在,那節烈而亡之人,又是誰呢?

    掌櫃的見她神態異常,站將不穩,忙伸手去扶,隻試探道:

    “小郎君,你怎的了?可是我說錯話?”

    七娘腦中隻覺轟然一片,攪作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她雙手緊緊拽著衣袖,掌心早掐出深深淺淺的指甲印,卻依舊無法平息心緒。

    掌櫃又喚了聲:

    “小郎君,你不會要反悔吧?這手爐……你等等,我這就讓人拿交子去!”

    七娘聞著“手爐”二字,忽驚得回神。她看看手爐,又看看掌櫃,才想起自己今日所為何來!

    七娘深吸一口氣,腦中還存留著最後一絲理智。

    她添了一分防備神色,質問道:

    “掌櫃所言之事,本是官家秘聞。你一介商賈,又如何知曉?”

    掌櫃下意識地朝簾幕後看了看。那人依舊研究著字畫,似乎簾外之事皆不與他相幹。

    掌櫃方道:

    “我本是做當鋪生意的,還能在官府沒點路子?那些官老爺收字收畫的,可不還需我張羅麽!”

    這般解釋,確也說得過去。

    況且,郝掌櫃早已言及,他極愛父親的字畫。他對謝府之事多有打聽,也在情理之中。

    正此時,店小二已麻利地送來了一張交子。

    掌櫃接過,隻賠笑者遞到七娘眼前,道:

    “小郎君,你看看,這個價如何?”

    七娘垂眼看去,其上之數為一百貫。

    郝掌櫃又拿出十貫零錢與七娘,道:

    “知道小郎君是無奈之下才來典當。交子你且收好,這十貫錢,還夠幾日開銷。也算我的一心番百貫,雖值不回手爐本來的價值,隻是一路行來,磕磕碰碰,難免賣相不好。郝掌櫃出得此價,已是仗義了。

    七娘雙手接過,又回頭看了看那個手爐,心中忽覺不舍。

    到底,這東西跟了自己許多年。一旦拋離,也不知日後還尋不尋得回。

    七娘轉回頭,暗自歎了一口氣。

    她將交子與散錢分開,仔細收入袖中,又朝郝掌櫃行過一禮,方才出了當鋪。

    見七娘走遠,掌櫃忙捧了手爐,往簾幕之內去。

    “大人,”隻聽他恭敬道,“您給掌掌眼?”

    那位被喚作“大人”的,約莫四十有餘。他一身錦絲長袍,頗得名士之風。

    隻見他伏在案頭,一心盡在書畫之上,自作一番賞玩。

    案上之字筆法蒼健,頗具功力,落款正是“謝詵”二字。款上還加蓋一枚私章,幾枚閑章。

    那大人聞得郝掌櫃喚,遂直起身子,隻將目光投向那隻新收的手爐。

    他接過細細把玩,神態自有一番癡然,道:

    “看其品相,確是謝府之物無疑。”

    說罷,他又歎息了一聲。徒留得這些東西,人卻都不在了。

    隻聽他問:

    “來人是誰?”

    掌櫃放道:

    “是位落魄的小郎君,說是逃難途中收的,看著也不像是謝府後人。”

    那大人笑了笑,隻道:

    “逃難途中?你信麽?”

    掌櫃亦搖頭笑笑,雖不言語,二人心下自是了然。

    出得當鋪,七娘卻直直提不起精神。

    街市哄鬧一片,七娘隻作充耳不聞。她心心念念的,還是那個節烈赴死的小娘子。

    那是誰呢?究竟是誰,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其實,七娘在初初聽到時,心中便已有了答案。隻是,她害怕去想,她不敢麵對!

    自家的姊妹,皆已嫁與別家。而家中的女子,俱是已婚之婦。

    謝府之中,唯一還有小娘子模樣的,身子弱到能當場氣絕的……

    除許道萍,再無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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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大家~沐清在這裏承認個錯誤~~應天府指代南京,是明朝的說法,而宋朝叫江寧,特此糾正~~前麵的我已改~~十分抱歉~~雖是小說,但求在可控範圍內不胡謅,不誤人子弟,再次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