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阮郎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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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蕖又掩麵咳了一聲,方道:

    “才不是送過一回麽?”

    李蔻接過食盒,遂笑道:

    “定是來了新的菜式,二郎君掛心著娘子,這才一回複一回的送。”

    謝蕖搖搖頭,又向簾外的小丫頭道:

    “你隻同他說,教他好生陪著父親。我這裏自是安心靜養,吃過飯也吃過藥,倒不必費這些功夫。”

    小丫頭行禮應聲,遂回話去。

    見她走遠,李蔻方向謝蕖笑道:

    “我看啊,這二郎君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娘子可真是好福氣啊!”

    謝蕖半抬眼眸,一時又緊了緊身上的披衣,隻微斥道:

    “你一向謹慎,怎的說出這等不尊重的話!可別再說了!”

    李蔻一愣,有些不解。分明是奉承她來,卻又生哪門子的氣呢?

    謝蕖看她一眼,隻搖頭道:

    “家中被貶黃州,到底與我謝氏息息相關,父母嘴上不說,心中一向膈應著!今日本是恭賀父親高升,紹言卻一心記掛著我,教父母如何想呢?”

    謝蕖如此一說,李蔻方反應過來。

    她將謝蕖扶穩,垂眸道:

    “還是娘子周全。隻是,你這般行事,未免太委屈了些。”

    謝蕖半倚著枕屏,拿手帕拭了拭額間冷汗,隻道:

    “人在屋簷下,哪得不低頭?你還當我是從前的謝六娘麽!”

    這話聽著,驀地教人傷感。李蔻本是謝府的家生子,隨謝蕖陪嫁而來,這些話,自是感同身受。

    如今謝府不再,謝蕖在王家便似顆無根之草。沒了娘家的支撐,到底避不開任人擺布的命。

    雖說王紹言一片深情,未曾相負。可偌大的王家,何時輪到他做主了!

    謝蕖輕歎一聲,又道:

    “因著三弟長日打聽七妹妹,母親已有遷怒。阿蔻,咱們不得不更謹慎些!從前的任性,是人見人愛的真性情;眼下若再任性,便是不知禮數了!”

    李蔻握上他的手,點頭道:

    “娘子說的是。隻是,夫妻之情亦要藏著掖著,到底太難為娘子了!”

    說話間,謝蕖因著體虛,已在閉目養神。忽聞得窗外滴答之聲,她又緩緩睜開眼。

    隻聽她道:

    “阿蔻,窗外是何聲響?你去,與我推窗一看。”

    李蔻連連應聲,萬事由她。

    剛推開一個縫,李蔻探頭瞧了瞧,又緊忙閉上窗。

    她回頭道:

    “娘子,飄雨了。”

    “黃梅時節了。”謝蕖喃喃道,“可還有月色?”

    李蔻又看一回,方回頭道:

    “月色朦朧,細雨霏霏。”

    謝蕖點點頭,又吩咐道:

    “既是下雨,想來宴席也該散了。你去替紹言送把傘吧!”

    還不待李蔻應聲,謝蕖又忙道:

    “罷了!還是別去了。”

    若母親見著,隻怕誤會她催紹言回房。可不送,萬一小廝皆沒準備,豈不白白遭受一番風雨?

    猶疑一陣,隻聽她喚道:

    “阿蔻,還是去吧!”

    這一來一回,反複無常,弄得李蔻暈頭轉向。

    她看著謝蕖,道:

    “娘子,到底去還是不去?”

    “去!”謝蕖道,聲音染了些病弱之態,“多帶幾把,想來父母兄嫂,亦不曾有備。”

    謝蕖想著,多送幾把傘去,才不像為著一己之私,也勉強解得王夫人猜忌之心。

    李蔻一手撐傘,一手抱著五六把傘,行來局促,倒見出些可憐樣。

    謝蕖方才的猶豫,她也猜得幾分,隻心下暗歎一回,兀自傷懷。

    方至宴上。近著亭子,隻見四周已圍上遮雨的簟席。那時節,依舊聞著推杯笑語,絲竹之聲,卻不像是要散的樣子。

    李蔻漸行漸緩,這才停下了腳步。

    既是未散,她驀地送傘而去,免不得挨一通罵。這也罷了,隻怕累及娘子,卻不好了。

    一時間,李蔻滿臉為難模樣,踟躕不前。

    正待離去,卻聽亭上有人喚:

    “鬼鬼祟祟,誰在那處?”

    李蔻聞聲,猛僵直了身子。那聲音嚴肅而壓抑,不是王夫人是誰!

    她到底是世家出來的丫頭,縱然心下打鼓,依舊撞著膽子上前行禮,絲毫不亂。

    王夫人冷眼看著她,見是送傘而至,心頭已添上一分不悅。

    李蔻懷抱雨傘,俯身一福,道:

    “給老爺道榮升之喜,給夫人道喜。”

    這丫頭倒是會說話!嘴甜賣乖,卻教人生不起氣來!

    還不待王夫人問話,王紹言卻半含斥責道:

    “你怎上此處來了?你家娘子身子尚虛,離不得人啊!”

    紹言記掛著謝蕖,本就心不在此,眼下見李蔻來,一顆心早已飛回去了!

    他滿臉憂色畢露,與四下喜慶的景,倒有些格格不入。

    李蔻偷瞧了王夫人一眼,心下一緊,隻回道:

    “娘子見屋外飄雨,想著老爺夫人未必備了傘,故而教我送來。”

    紹言有些急色,道:

    “她自己還病著,卻又操這份心來!你快回去守著她!”

    說罷,他依舊覺著不妥,又道:

    “罷了,我與你一同回去。”

    此話既出,李蔻嚇得大驚失色。還不及阻止,紹言已站起身來,就要與父母告辭。

    王老爺與王夫人早黑了臉,隻冷眼看著他不說話。

    大郎紹宣見此,忙強拉了紹言坐下,道:

    “謝娘子自有丫頭們服侍,你回去作甚!莫添亂!”

    他一麵說,一麵直朝紹言使眼色。

    紹言方才關心則亂,卻也不是傻子。此時明白過來,隻留下傘,忙遣了李蔻回去,又賠笑著與父親敬酒。

    王夫人看他一眼,半打趣道:

    “你倒會賣乖!”

    紹言嘿嘿笑了兩聲,又舉了酒盞與王夫人勸酒:

    “那丫頭忒不懂事!想來,蕖娘是掛心二老身體,才讓送傘來,又豈敢存著別的心思?”

    王夫人接過酒盞,瞥他一眼,半笑道:

    “不讓你三弟尋她妹妹,她便急了?她是什麽心思我不知,你是什麽心思,母親一清二楚!成日隻會護著你媳婦,便是父母也忘了,兄弟也忘了!”

    她雖是玩笑,可言語撚酸,聽得紹言很不是滋味。

    他亦作玩笑狀,隻道:

    “母親這話,可不是折煞兒子麽?百善孝為先,兒子自罰三杯,母親可解氣了?”

    王夫人被他逗得又好氣又好笑,接過酒盞,遂也不與兒子計較。

    紹玉坐在角落,兀自淺酌。

    他舉目四顧,自來黃州,家中便從未如此熱鬧過。隻是就著熱鬧的景,心中卻越發空落起來。

    酒過三巡,眾人俱是微醺姿態。

    紹玉趁人不查,緩緩退了出去。到底,於他心中,亦有別的掛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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