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齊天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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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蒙蒙泛白,七娘裹在被窩裏,蹙了蹙眉,才緩緩睜眼。

    昨夜吃了許多酒,眼下還有些頭疼。

    她支起身來,半倚著枕屏,神思不清,隻癡愣愣地望著前方。

    浣花才在案頭理文稿,見七娘醒了,方道:

    “小娘子這就醒了,怎不多睡一會子?”

    七娘揉了揉太陽穴:

    “昨夜之事竟有些記不得了,恁害頭疼來!我如何回來的?”

    浣花見她糊塗樣子,很是可愛,遂掩麵一笑:

    “小娘子還說呢!昨夜吃得半醉,還是陳先生背了你回來。”

    七娘聞言,驀地一驚,轉而又羞惱地回過身去。

    隻聽她低聲嘟噥:

    “每回醉酒皆被他瞧見,真是頂丟人的事!”

    說話間,浣花早已讓小丫頭打了洗臉水來。

    她遞上毛巾,一麵好奇道:

    “小娘子說什麽?”

    七娘一愣,方道:

    “沒什麽。我要起身了,昨夜要謄抄的文章還不曾動,當真是醉酒誤事!”

    浣花隻當她是一時興致,閑來寫著玩,不想竟認真起來。

    七娘攏了個隨意簡單的發髻,肩頭掛了嫣色披帛,遂爬在案頭用功。

    窗間花影投來,和著絲絲香氣,熏得人更添一分醉態。

    隻聽窗外有人道:

    “酒還不曾醒透,卻又作甚文章來?”

    七娘聞聲回頭,果是陳釀!

    他一身竹青長衫子,半扶著低矮窗欞,花影之下,越發顯得溫柔而可親。

    七娘一時看呆了,許久說不出話。

    “怎麽?”隻聽陳釀打趣道,“還醉著呢?連我也不認得了?”

    七娘半含羞怯地垂下頭,又挑眼玩笑道:

    “不認得了。”

    陳釀猝不及防,又氣又笑,險些將早晨喝的水嗆出來。

    他故作正色道:

    “不記得我?那昨夜誰背你回來的?”

    七娘語塞,隻輕咬著唇偷笑。

    陳釀看著她,滿意地點點頭:

    “昨夜背著,卻比從前胖了些。”

    在趙府這些日子,安穩舒適,七娘也養得更好。況且她一日日長大,個頭高了,自然也就胖了。

    可大宋素來以瘦為美,聞著此話,七娘卻心生不悅。

    她隻噘嘴道:

    “哪裏胖了?釀哥哥教我學的第一首詩便是《關雎》,蓼蓼如今及笄了,是窈窕淑女,才不胖呢!”

    陳釀這才知她會錯了意,憋笑道:

    “好!你才多大,還窈窕淑女呢!”

    二人說說笑笑,倒忘了浣花還在。

    隻聽她道:

    “陳先生先進屋吧!做什麽站著說話?”

    陳釀這才反應過來,二人隔窗談天,看上去著實有些奇怪。

    他方道:

    “就不進來了,本是順路來看看她,這會子還往府衙去。”

    “又去府衙啊?”七娘還欲拉了陳釀一同校對,卻又落空了。

    陳釀點點頭:

    “柳花渡的事又有些眉目,不得不去一趟。夜裏再回來陪你校對。”

    柳花渡之事,往大了說,是關乎國運。七娘身為世家之後,自也掛心。

    她雖略有失落,卻依舊應聲,不胡鬧纏著他。

    時至晚飯十分,也不見陳釀回來。倒是李清照著人來請她用飯。

    李清照的屋子不見什麽脂粉俗氣,更似個書齋。連飯堂之中,還置著個大書架呢!

    她拉了七娘坐,笑道:

    “你趙伯伯讓人帶了話,他與你先生在府衙用飯,教咱們不必等著。”

    七娘心道:這會子還在府衙,想是有大進展了。

    李清照又道:

    “咱們娘倆一處,倒比與他們有話說。”

    七娘衝李清照笑了笑,心卻已隨陳釀飛到了府衙。

    “說來,也不知你愛吃什麽。”李清照遞了雙銀筷與她,“我讓廚娘照著汴京的口味做的,也不知第不地道?”

    說罷,她又夾了一筷子雞絲伴芹菜給七娘:

    “快嚐嚐!”

    七娘看著自己的碗,微微發愣。

    自南逃以來,她何曾嚐過故鄉的味道?便是到了江寧,日子好過些,也總是客居滋味。

    李清照這頓飯,著實有心了。

    七娘鄭重地舉筷,細細品嚐。

    因著食材之故,總不會一模一樣,卻也學得有七八分。故鄉滋味縈繞舌尖,直教人恍然夢中。

    一時間,又思及北上的家人,驀地添了淒苦飄零之感。

    “李嬸嬸,”七娘道,“多謝你費心。這是七娘南渡以來,最愛吃的一頓!”

    才說罷,七娘又不停吃起來。

    李清照有些心疼,輕撫她的長發:

    “你慢些,要是喜歡,日日教廚娘做就是了。便是吃一輩子,又有何妨?”

    一輩子?

    七娘忽愣然抬起頭。

    默了一瞬,她遂放下碗筷,隻道:

    “李嬸嬸說笑的吧?待釀哥哥處理完柳花渡一案,七娘便要隨他回揚州了。”

    七娘又笑道:

    “我饞了些,還真有些舍不得!”

    李清照又替她夾了塊糖水芙蓉糕,道:

    “既舍不得,又回揚州作甚?李嬸嬸這裏,還差你一口吃的不成?”

    七娘一時不明白她的意思。

    李清照笑了笑,那是屬於長輩的慈愛。

    她自袖中掏出一枚玄玉墜子,鏤刻精致,瞧著像是古物。

    她遂向七娘道:

    “這個送你了。”

    七娘不知何意,也不敢伸手去接。

    一旁的浣花見著,著實一驚。她從前伺候李清照許久,自然知這枚玄玉。

    她方俯身至七娘耳邊,笑道:

    “小娘子好大體麵!這可是夫人的陪嫁之物,小娘子還不謝過?”

    七娘一聽,更不敢拿了。

    她驚惶地起身,行過一禮,道:

    “李嬸嬸,七娘無功不受祿,哪裏當得如此饋贈?”

    李清照麵色含笑,又拉七娘至身旁坐下,微嗔道:

    “平日瞧你是個聰明的,怎麽還不明白?”

    見七娘依舊木然,浣花方打邊鼓道:

    “小娘子,我家夫人膝下無子,正缺個小娘子這般百伶百俐的女孩兒呢!”

    這是要認親了?!

    七娘一時反應不及,也不知該作何想。

    李清照將她審視一番。這孩子,別是被嚇著了!

    她緩了緩神情,方勸道:

    “可是嚇著你了?你別怕,不是教你做背棄祖宗的事。我與你趙伯伯皆是書香出身,怎會那等下作?”

    李清照又道:

    “你父親與趙伯伯本是至交。如今戰亂連連,你一個女孩子流落在外,我們如何放心?若是沒遇著,也便罷了。既已相認,又如何能棄你不顧?這也是對你父母家族有一番交代啊!”

    七娘將她的話囫圇聽過,卻慌神得很。

    若與趙府認了親,日後釀哥哥回揚州,自不會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