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訴衷情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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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花!”七娘麵色氣惱,“過來!”

    浣花聞聲,心下一抖。這女祖宗如此厲色,又是鬧哪一出啊?

    “小……小娘子……”浣花語氣有些抖。

    七娘三兩步行至妝台前,對鏡正色道:

    “替我梳妝!”

    浣花一愣,隨即又吐了一口氣。原來是梳妝啊!瞧把自己嚇得!

    一時間,長發盤繞,挽成個家常的單環髻,又配了個細眉桃花妝。

    左右看來,盡是少女嬌色。

    七娘又換了件藕色短衫,係妃色留仙裙。兀自整理一番,遂要出門。

    “走吧!”她邊走邊道。

    浣花忙追上去:

    “這是要去何處啊?”

    “隔壁!”七娘半撅著嘴,似有薄怒,隻微提起裙子趨步而出。

    浣花這才反應過來,原是要去質問陳先生啊!

    不過,浣花雖無心管二人之事,可她心下也有些奇怪。

    聽上夜的丫頭講,陳釀分明來過,卻為何又走了?

    思索一陣,卻又想不通來。

    才至陳釀院門,看門的丫頭見著七娘,隻上前行禮道:

    “謝小娘子來了。可是尋陳先生的?”

    七娘心下有些急躁,白她一眼。不尋釀哥哥,莫不是尋你麽?

    那丫頭也很知趣,笑道:

    “可不巧了,陳先生才出門去。”

    七娘狐疑地看那丫頭一眼,該不會陳釀知自己生氣,故意回避吧?

    她也不管,徑直往裏闖去,一麵道:

    “我進去等!”

    丫頭們麵麵相覷,知這是位惹不得的祖宗!

    七娘是徑直到了陳釀內室,丫頭們自不敢攔。

    陳先生每每寵溺也便罷了,到底存著份師徒之誼。可如今,大人與夫人是打算認她做義女的,哪裏敢不盡心伺候,時時遷就著?

    她們又是端茶送水,又是上點心賠微笑,半柱香的時日不到,已來去許多回。

    七娘坐在陳釀案前,就如同從前在謝府一般,慣了的鳩占鵲巢。

    她擺弄著他的筆墨,又看看他近日的文章,不覺時日過去,脖子倒有些酸。

    七娘按著後頸,抬頭扭了扭。

    忽而,隻見陳釀床頭似有什麽東西。

    她定睛看去,像是個食盒!

    還頗有些眼熟!

    七娘緩步行去,一麵試探著看。

    那本非活物,著實不必如此小心翼翼。隻是,這般窺探,到底不大光明,她遂有些躡手躡腳。

    行至床邊,她猛地一驚。

    竟是綺雲齋的點心盒子!

    她伸手捧過,一時有些哽咽,心中百感交集,卻又不知因何而來。

    七娘當然知道,陳釀是不愛吃甜的。

    愛吃甜的,是她謝蓼!

    這點心看上去很是新鮮,必不是昨天日間買的。

    也不會是今早,他一來一回,還要排長龍,到此時再出門,總是來不及的!

    那便是昨日半夜了!

    可半夜,綺雲齋早已閉門謝客,莫非是他擾人清夢,硬要的?

    就為著給七娘帶一盒點心?

    七娘一時有些愣然。

    既如此,為何又不親自給她呢?這般丟在床頭,想是不打算給了吧?

    七娘捧著點心,又坐回案前。她輕輕打開,細嚼慢咽起來。

    她就在案前坐著,從清晨,直到黃昏。連午飯亦是在陳釀案上用的。

    也不知陳釀知道了,會不會訓她?他是最不喜有人在案頭用餐的。

    夕陽照入暖黃的光,照得人懶洋洋的。

    七娘昨夜本就沒睡好,這會子倒有些困了,隻趴在他的案頭打起盹來。

    再睜開眼時,天已黑了。

    “醒了?”

    七娘聞著個熟悉的聲音。

    她將眼睜開更大些,眼前之人由模糊變得清晰,不是陳釀是誰!

    七娘本能似的興奮,待回過神,卻又沉下臉,故意不理他。

    這樣的把戲,七娘慣使的,陳釀心下有些憋笑。

    他望著空空如也的綺雲齋食盒,裏麵隻剩些點心殘渣。

    他遂道:

    “噢!都吃光了啊!還是在我的書案上!”

    “吃不得麽!”七娘直起身子瞪著他,“就是要吃!偏在你書案上吃!我還邊寫字邊吃呢!”

    她將一頁寫滿字的箋紙推至他眼前,挑釁道:

    “你看!我不僅吃,還將殘渣弄上你的文章!”

    陳釀一時愣住,她還有理了?

    “都看到了?”七娘直視他,卻不再是方才的挑釁,反而染了一絲落寞。

    她接著道:

    “好了!我任性不講理,還弄髒你的文章。如今,你更有理由丟下我了!”

    陳釀微蹙著眉,她還未言語時,已猜出了她言外之意。

    他方道:

    “我不會丟下你。”

    語氣輕和,似尋常說話。

    “我等了你一夜!”七娘不悅,“若你忙著公幹,我自不說什麽!可你既來了,卻為何要走?”

    陳釀深吸一口氣,倒也坦然:

    “我心裏亂,不知如何見你。”

    七娘一怔:

    “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她不該依賴陳釀,她該做趙明誠與李清照的義女!真要如此對她說麽?

    陳釀緩了緩心神,方道:

    “蓼蓼,你別急。我慢慢跟你講。”

    見七娘安靜下來,他接著道:

    “昨日與你趙伯伯說起,他與李夫人對你很是喜愛。你們兩家本是至交,他們想與你認個親,也不知你意下如何?”

    七娘聞言,驀地一驚。心頭猛一陣酸楚。

    竟不想他會說這個!

    她唰地一下站起身,神情惱怒,又帶著股難以置信,隻道:

    “釀哥哥,你也說這個?”

    也?看來,李清照與她提過了。

    陳釀抿了抿幹澀的唇,隻道:

    “這不好麽?”

    “這好麽?”七娘直勾勾地逼問。

    “盛世求富貴,亂世求安穩。”陳釀道,“這份安穩,我給不了你。”

    七娘忽輕笑了一下:

    “你我都不在一處了,我要這安穩有何用?要說安穩,埋在土裏最安穩!”

    “別胡說!”陳釀心下一抖。

    七娘素來任性些,有時說話也沒輕重,可也從未說過如此淩厲的話!

    她隔著書案,傾身向前:

    “你自以為是最好的安排,你永遠都在替我安排!可曾問過我願不願?你說過,我不是誰的謝蓼,我可以做自己的主!”

    陳釀深鎖眉頭,隻道:

    “你父親將你托付於我,不是要你漂泊受苦的。”

    “你欺負我。”七娘忽道,這回的聲音卻很平淡。

    平淡中,卻掩藏著難以捉摸的心緒。

    何出此言?

    陳釀望著她,心頭莫名不安,隻蹙眉不語。

    “陳釀,”七娘直呼其名,氣息不穩,眼角隱約閃著淚光,“你吃定了我不會逆你。你不過是欺負我,不過……是仗著我對你的情意,便不把我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