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兀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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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宗弼的臉一瞬煞白,身後臣子與將士皆有些擔心。

    “四王爺,”一人道,“可有何不妥?”

    完顏宗弼望著海上的方向,一時蹙眉。

    隻聽他道:

    “別追了。”

    再追下去,也隻能是兩敗俱傷。

    況且,於海上,宋兵還不一定有損呢!

    完顏宗弼接著道:

    “整頓三軍,即日北歸!”

    說罷,他又補了句:

    “快!”

    臣子們相護看看,似乎也明白過來。

    王爺這樣急,是要趕在宋人阻截之前北歸!

    他們一個個皆提心吊膽。

    一來時日匆忙,二來,也不知宋人將自哪方阻截?

    若恰巧撞上,豈不是吃虧?

    一臣子上前,試探道:

    “四王爺,咱們該往何處走?”

    完顏宗弼腦中飛速算計。

    北歸三條陸路,一條海路。

    金人不擅水戰,依著常理,定會自陸路而歸。

    完顏宗弼神色沉了沉。

    韓世忠既如此會算計,必定已在三條陸路排兵布陣。

    已宋軍的兵力,似乎再無暇顧及海上了。

    即使有,不過是區區之數。

    完顏宗弼十萬大軍,還保不得安穩麽?

    他有一次穩住氣息,隻道:

    “走海路。”

    此話既出,四下無不驚愕。

    “四王爺,三思啊!”

    “四王爺,咱們此番本就在海上吃了虧。再行海路,隻怕……”

    “還餘三條陸路,不如從長計議。”

    ……

    臣子們一片規勸之聲。

    完顏宗弼隻道:

    “隻怕陸路早已被截!本王與韓世忠交戰多年,他的手段,本王很清楚。”

    這樣一說,似乎也有道理。

    四下一番焦慮,隻覺陷入了絕境。

    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哪條路,都像是死路。

    完顏宗弼何曾被逼得如此?

    他緊握雙拳,咬著牙,怒目瞪著眼前的一切。

    如今能賭的,唯有宋人來海上阻截的時間差。

    完顏宗弼又問:

    “如今,韓世忠仍在秀州?”

    臣子回道:

    “是!據探子說,韓世忠為過漢人的上元節而去,也算犒勞三軍。秀州風光無邊,眼下如春,也不見有走的意思。”

    完顏宗弼點了點頭。

    既然還在秀州,那便好辦了。

    他又道:

    “咱們自鎮江北歸!”

    這是唯一一條海路。

    唯一,可以賭一賭的路。

    “王爺的意思是……”臣子試探著問。

    完顏宗弼定下神色,遂道:

    “不錯。敢在韓世忠察覺之前,咱們北上。到時若再想阻截,隻怕也是鞭長莫及。”

    臣子們附和著點頭。

    這個法子,雖不算萬全,卻也是如今唯一的生路。

    …………………………………………

    而張政與徐秣這處,與九王爺周旋,倒將他製得死死的。

    九王爺這頭,已似熱鍋之蟻。

    可他麵上,倒還冷淡如初。不見什麽希望,也不見什麽不安。

    “九王爺,”簾外侍從稟道,“對麵不見大動靜。”

    “嗯,去吧。”九王爺應聲。

    他緩緩抬了眼眸,心卻漸漸懸起。

    宋軍這算什麽?

    吊著他好玩?

    以他眼下的兵力,若拚死抵抗,也不定能突圍。

    宋軍就這般圍困著他,不大舉進攻,亦不容他撤退。

    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如今,完顏宗弻的援兵還不曾至,該如何是好?

    等等……

    援兵!

    難道,他們是想留著九王爺,引完顏宗弻的援兵來?

    “王爺!”

    忽聽外頭急報,九王爺驀地一驚。

    “四王爺手書。”侍從呈上。

    九王爺一刻也不耽擱,急忙接過。

    絹帛之上,零星寫著幾個金文。字雖不多,意思卻一清二楚。

    九王爺將絹帛攢在手中,越握越緊。

    果然,宋軍是留著他們,引完顏宗弼來救。

    完顏宗弼看得清楚,倒是九王爺當局者迷了。

    眼下,宗弼的軍隊已南下追趕趙構。在宋軍看來,應是不管九王爺他們了。

    那為何,宋軍還不進攻?

    九王爺神情陰沉,蹙眉不語。

    忽而,他猛地一怔。

    完顏宗弼一味追趕,必至海上。

    一旦入海,必打敗而歸。

    九王爺雙手有些發顫,想要寫封書信提醒,卻又驀地垂下手。

    罷了,已來不及了。

    他舉步行出營帳,望著宋軍的方向。

    一時間,眼神沉得如黑夜一般。

    宋軍留著他們,或許非為了引完顏宗弼來。

    而是,安完顏宗弼的北歸之心。

    依完顏宗弼所想,一旦北歸成功,金軍便可卷土重來。

    而九王爺本在此處周旋牽製,金軍則更多一分勝算。

    隻是……

    北歸豈會容易?

    宋人怎會不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到時,各處設伏,攔腰阻截,金軍怕是盡落險境!

    九王爺冒了一頭的冷汗。

    為今之計,隻得先兀自保全,再做打算。

    …………………………………………

    張政與徐秣在營帳中對坐。

    不覺間,此處也已春風徐來。

    這來自江南的風,吹得人思鄉心切。

    “張兄,”徐秣吃一口定勝糕,“這一仗勝了,想來很快,咱們便能回鄉了。”

    這個回鄉,自然不指江寧。

    而是真正的故鄉,那些被金蠻子掠奪的土地。

    張政亦將定勝糕一口吃下:

    “定勝,這個點心真好。”

    點心裏的計策更好。

    誘敵深入,一舉殲滅。

    這等胸懷與氣魄,張政自問不如。

    他遂感慨道:

    “大宋得韓將軍,幸也;得陳參軍,亦幸也。”

    徐秣看向張政,點了點頭,道:

    “得天下將士舍身相護,得國之民本,更是幸中之幸。”

    張政亦點頭,又道:

    “徐兄胸懷,亦勝於我。”

    徐秣難得這般正色地說話。

    大抵是身在戰場,不免更沉重些。

    想當初,在江寧初識陳釀,三人萍水相逢,還一同論過學。

    那時,三人俱是無功無業。

    如今各有所成,卻分隔天涯了。

    徐秣一時心生感慨。

    他隻道:

    “也不知,陳參軍他們此時可順利?”

    張政遂道:

    “他們已至秀州。參軍謹慎,接下來的安排,必已胸有成竹。”

    “至於咱們,”他接著道,“等待軍令,伺機而動也就是了。”

    …………………………………………

    秀州的夜,很是安靜。

    整座城市,早已陷入沉睡。

    唯有碼頭之上,水波晃動,隱有燈火。

    人群黑壓壓的,悄聲湧向碼頭。

    槳聲燈影中,七娘屏住呼吸,緊緊拽著陳釀的衣袖。

    這般隱匿行事,莫名教人揪緊心。

    陳釀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望向她麵含淺笑。

    像是在說“別擔心”。

    “釀哥哥,”七娘輕喘氣,低聲道,“今夜好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