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陣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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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怔然站著,有些反應不過來。

    女兵們方才要吃人的模樣,直像一群猛虎。

    這會子,梁紅玉三言兩語之間,便將眾人訓得跟貓似的!

    七娘緩緩看向梁紅玉。

    在軍隊待了這些時日,她還是頭一回見梁紅玉。

    她生得好美,亦好厲害。

    七娘一介女流,都不免看得呆了。

    梁紅玉轉過頭,輕笑了笑:

    “謝小娘子,怎如此看著我?”

    七娘一怔,這才覺著有些失禮。

    她方行禮道:

    “多謝夫人相助。否則,陳參軍的部署該亂了。”

    “是我要多謝你!”梁紅玉道,“你臨危不亂,不似她們,見著傷兵就急。又以一己之力,拚死阻擋。自是眾人皆醉你獨醒!”

    這可是稱讚屈原大夫的句子。

    七娘心下惶恐,忙道:

    “誠不敢當。”

    什麽臨危不亂,眾醉獨醒!

    她不過是信釀哥哥罷了。

    她,隻信他。

    願意護住他的一切決定。

    梁紅玉含笑撫上她的發髻,像個長輩。

    七娘微怔。這樣的感覺,自別了李清照,她便再未嚐過。

    梁紅玉望著她,道:

    “陳參軍有你為妻,才學膽識,皆是相配。”

    七娘又一怔。

    這一點,她更不敢當了。

    她的詩詞文章,本是師從陳釀,於才學而言,如何與他相提並論?

    至於膽識,謝七娘外強中幹,遇強則慫,是汴京貴女皆知的事!

    七娘複行一禮,以示謙遜。

    梁紅玉勾了勾嘴角,傾身耳語道:

    “這不是我說的,是陳參軍親口所言。”

    什麽?

    七娘驚得不知言語,霎時紅了臉。

    在釀哥哥心裏,他們是相配的麽?

    七娘深吸幾口氣,掌心冒汗。

    “好了!”梁紅玉喚道,笑了笑,“快救助傷兵去,別耽擱!”

    七娘回神,忙應聲。

    正待行出船艙,她又猛地頓住。

    猶疑半晌,七娘還是轉身對著梁紅玉,隻問:

    “梁夫人,有個疑惑,七娘想要請教。”

    梁紅玉審視她半晌,道:

    “小娘子請講。”

    七娘抿了抿唇,方道:

    “眼下,韓將軍與釀哥哥皆在戰場之上,生死未卜。夫人,為何還能如此雲淡風輕?為何,還笑得出?”

    才說罷,七娘覺著有些不對,又忙補道:

    “我不是那意思,隻是……”

    “我明白。”梁紅玉含笑道。

    她深吸一口氣,頓了頓:

    “為何不笑呢?他們浴血沙場,保家衛國,難道是想看著咱們哭麽?”

    七娘愣然望著她。

    梁紅玉接著道:

    “有時候,這笑,比哭難多了。”

    說罷,她便點頭示意,越過七娘行出船艙。

    船艙簾邊,唯餘七娘一人。

    她思索半晌。

    梁紅玉的話,似有深意,可七娘卻一時想不透。

    “謝七妹子!”忽聞得李夷春的聲音,“傻站著作甚?還不快來幫忙?”

    “傷兵這樣多!你方才不許咱們上戰場,這會子留下,也總該幫一把啊!”有女兵道。

    七娘聞聲一怔,忙應了幾聲,幫忙配藥包紮。

    …………………………………………

    “王爺,抵不住了!”一金兵侍從道。

    完顏宗弼緊握佩刀,神情凝重。

    他獨立船舷之上,四下望去,一片兵戈交織,血肉橫飛。

    刀劍摩擦之聲、嘶吼聲、落水聲……

    一切充斥在完顏宗弼四周,直教他不能自拔。

    “抵不住,”他沉吟,又用力道,“拚力抵!”

    這等怒目圓睜,情緒外露,於完顏宗弼而言,幾乎從未有過。

    他深蹙著眉,還帶了些許的疑惑。

    泱泱十萬大軍,為何被八千人圍困至此。

    竟,毫無還擊之力?

    想他大金國,自侵宋以來,一向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宋人無不視他們為虎狼之師,多有忌憚。

    怎麽此番,竟是如此慘敗?

    慘敗?

    他為何會想到這個詞?

    完顏宗弼打了個寒顫。

    眼下戰事還未結束,他怎會用慘敗這個詞!

    完顏宗弼倒吸一口涼氣。

    忽而,他隻覺腳下晃動,行船不穩。

    又有侍從搖晃著行來:

    “四王爺!不好,咱們的鐵索俱被宋人斬斷!”

    侍從身子晃動得厲害,聲音也跟著顫抖。

    完顏宗弼背脊一僵。

    斷他們的鐵鎖連舟!

    他不自覺地晃了兩步,一手猛扶上船舷。

    侍從一驚,正待相扶,卻又猛地收回手。

    完顏宗弼何等傲慢之人!落到需人相扶的境地,才真是顏麵掃地!

    他穩住身子,定了定神,方道:

    “傳我命令,斷鐵索,撤!”

    “王爺!”侍從一臉驚愕。

    “斷!撤!”完顏宗弼厲色道。

    侍從無奈,隻得應聲。

    鐵鎖連舟雖穩,不至使人暈船;卻也不夠靈活。若要迅速撤退,必自斷鐵索。

    而眼下的情形,韓世忠將出口堵地死死的,已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若在拚死去闖,隻怕得不償失。

    …………………………………………

    此戰逐漸安靜下來,已是傍晚時分。

    金人後退,不再北上。

    而韓世忠派去堵截陸路的軍隊亦陸續抵達。江麵之上,已將金兵團團圍困。

    夕陽西下,落日蒼茫渾圓。

    夕暉撒入江麵,泛起琳琳波濤。

    夾雜著血腥氣與未平的熱忱。

    陳釀負手望向金人的方向,速戰速決,這樣最好。

    眼下,金人被圍,正是談條件的好時機。

    他深吸一口氣,眼角含笑,自語道:

    “蓼蓼,我會帶你回汴京。”

    是夜,韓世忠帳內,除了痛擊金兵的興奮,更要緊的,是商議向金人提的條件。

    眾將領圍坐一處,正言語間,忽聽帳外有人報:

    “金國使者求見。”

    四下一愣。

    韓世忠與陳釀麵麵相覷,神色一暗。

    又耍甚麽花招?

    韓世忠冷言輕笑:

    “哼,完顏宗弼倒是能屈能伸!”

    說罷,他抬手:

    “進來。”

    金人使者一身金國禮服,滿臉絡腮胡,行動之間倒頗遵宋禮。

    “金使木罕,拜見韓將軍,特呈四王爺手書。”

    這個木罕,竟說得一口流利漢語!

    陳釀蹙眉望向他,總覺有些眼熟,卻又說不上來。

    “你膽子很大。”韓世忠玩味地看著木罕。

    木罕垂頭抬手,道:

    “奉命而來,不敢有熊心豹子膽。”

    侍從將書函呈與韓世忠,其上有雲:

    “韓將軍敬啟:吾願盡還所掠人畜、財物,並獻名馬,以求借道渡江。”

    韓世忠冷笑一聲,又將書函遞與陳釀。

    陳釀亦跟著搖頭笑起來。

    他方道:

    “看來,四王爺沒什麽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