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上林春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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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棣不語。

    秦檜蹙眉。他會把最好的給弟弟妹妹,但秦棣想要的,與阿榛不同。那是九五至尊亦辦不到的事!

    “阿棣,”秦檜道,“我想,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故而,當年我放心北上,多年未歸。”

    “大哥,我不是孩子了。”秦棣看著他。

    秦檜點點頭,眉目間難掩欣慰。

    初回秦府時,見仆婦知禮,府上安排亦僅僅有條,很是妥帖。這些都是阿棣操持的結果。

    “大哥明白。你長大了,有自己的心思。”秦檜道,“但你是永遠是大哥眼中的孩子啊!是大哥的弟弟,亦是阿榛的兄長。”

    兄長!

    嗬!兄長……

    果然,大哥是為了說這句話。他看出來了!

    秦棣神情黯了黯:

    “你我都知道,我們不是。”

    當日收留阿榛,為方便照顧,遂以兄妹相稱。時日長了,連他們自己都快忘了,秦榛並非二人血親。

    秦檜掩著無奈神色,隻道:

    “喚了十幾年的妹妹,怎麽不是了?”

    秦棣心頭猛地酸澀,握緊了拳,掌心滿是冷汗。

    他道:

    “大哥,我原本,也可以正大光明的。”

    “是。”秦檜道,“你是阿榛的二哥,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做個兄長。”

    酸楚直往上湧,秦棣深吸一口氣,睜紅了眼。

    “大哥,”他一時哽咽,“這不公平。”

    秦檜歎一口氣:

    “大哥會給你和阿榛最好的。但我們是一家人,有的雷池不能越!大哥一向認為,你是個知輕重的兄長。”

    他可以縱容弟妹的任何任性,替他們周全一切。但不包括危及秦家的安穩。

    這是他們唯一的家,是秦檜唯一幹淨的,不染功利的東西。在這個家裏,他隻是一位溫情的兄長。而秦棣與秦榛,隻能是他的弟弟妹妹。

    “大哥,”秦棣忽道,“即便我越了,我們依舊是一家人。”

    他要的,隻是一個機會。一個正大光明的機會。

    秦檜眯著眼:

    “但阿榛的心思,你也看到了。你若越了,這個家會生嫌隙。”

    生了嫌隙,家就會搖搖欲墜。如此完美的家,豈能冒這個險?

    秦棣一著急,脫口而出:

    “她是軟步兵哭兵家女,沒那些心思。我們家阿榛豈會輕易傾慕於人,我們家阿榛……”

    可越說,卻越沒底氣。

    也許初時,真是“軟步兵哭兵家女”;但今日,她在雪地裏蹲了一整日,鞋襪也濕了。

    還以這句話敷衍麽?

    任何情感,都不是一成不變的。

    這一點,秦棣比誰都清楚。他也不知何時起,他的妹妹,變成了他的阿榛。

    一切很巧,又很奇妙。是沒道理可講的。

    秦棣深吸一口氣:

    “大哥,她的心是她,我的心是我。”

    無關世事,無關旁人,亦無關對方。

    秦檜沉著嗓子,有些焦急:

    “我們是家人,你要顧念著這個家!至於其他的,高官厚祿,或是帝女宗姬,大哥都有辦法成全你!”

    秦棣蹙眉,直覺解釋不通,亦急躁起來。

    他高聲道:

    “我娶阿榛,怎就不顧念這個家了?”

    啪!

    隻見秦檜一掌揮下,秦棣臉上正一個鮮明的掌印。

    秦檜手掌顫抖,懸在半空。他亦驚覺,自己怎就揮下了這一掌?

    自秦棣知事以來,兄弟二人不過打打鬧鬧,何曾這般正色地動過手!

    秦棣咬著牙,眼圈猩紅,喉頭咽了咽。

    “我……”秦檜一時語塞。

    嗬!

    秦棣一聲冷笑:

    “在大哥看來,我丟人了吧?”

    或許,在大哥眼裏,他要娶自己的“妹妹”,那是逆倫!

    秦檜別過頭,沉聲道:

    “我是為了這個家好。”

    秦榛與他們並非血親,這段親情,更脆弱些,又哪裏經得起秦棣這般折騰呢?

    “我隻是要個機會!”秦棣直視秦檜。

    “你唯一的機會,就是做個好兄長!”秦檜道,毅然決然,不留絲毫餘地。

    這個家,隻能給他做兄長的機會。

    “兄長……兄長……”秦棣喃喃念著。

    不知是否物極必反,他竟不住笑起來。

    兄長,是便於得月的近水樓台,也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與秦榛,自小親如一人,一刻也不曾分開。而此時,秦棣覺得他們好遠,遠得如觸不到的星辰。

    秦檜有些不敢看弟弟。

    他想讓一雙弟妹都一世無憂,想什麽有什麽。但偏偏,天意無法兩全。

    這件事,隻能秦棣受委屈。

    “大哥對不住你。”秦檜道,“但我們是家人。我們總該為這個家付出些什麽。”

    付出?

    連他的心也要付出去麽?就為了大哥所謂的秦家的安穩?

    秦棣將酸澀都寫在臉上。

    不服、委屈、無奈,雜糅成一團,怪異又叫人心疼。

    “阿棣……”

    秦檜看著他,正欲開口再勸幾句,秦棣卻大袖一拂,賭氣似的直奔出門。

    門外的侍從見一個人影晃過,不明所以,直望向沉在陰影裏的秦檜。

    “盯著他,”秦檜道,“隻要不擾他妹妹,他作甚都好!”

    侍從應聲追去。

    於他而言,從來不需知曉為何,隻需知曉做什麽,如何做。

    ………………………………………………

    秦棣直奔出府,風貌與鬥篷也不及裹,未及半刻已是蒼蒼滿頭,身上亦皚皚斑斑。

    他拎著一壇冷酒,偏偏倒倒行在雪地。巷中一串雜亂無章的腳印,直見出醉態。

    秦棣舉起酒壇,又大飲一口。

    烈酒入喉,驀地嗆了幾聲。

    這是街邊胡亂買的,自不是什麽好酒,嗆著人也無甚奇怪。

    但那又何妨呢?

    酒這東西,好壞有甚要緊?能醉人不就是了!

    他又猛飲一口。

    冷酒下肚,卻逼得滿腔酸澀直往鼻尖眼角湧。

    “兄長!嗬嗬,兄長!”

    秦棣狂笑著高喊,驀地撞上牆根。他忽地不動了,背脊開始抽搐,竟聞得隱隱的啜泣之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雪夜靜謐,啜泣之聲幽幽不絕。不多時,又多了個啜泣的聲音,竟似唱和!

    秦棣一愣。

    此處竟還有個天涯淪落人麽?

    他一時心酸,緊扶牆根,尋著聲響而去。

    至小巷盡頭,隻見一人靠著牆根,閑散坐著。他發髻之上亦覆了厚厚一層霜雪,身旁一壇酒早被雪埋了一半。看樣子,他已醉了許久。

    “喂!”秦棣偏偏倒倒踹上一腳。

    那人聞聲,緩緩抬起頭,醉態儼然。

    秦棣猛地一怔,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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