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中，丹尼爾還在想著孫小迪的話。第一天上學被人欺負？童年陰影？這就是他對自己的評價？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來著？畢竟時間太過久遠了，那時他們還都是一年級的孩子。

    丹尼爾沒有上過幼兒園，之前都是巴倫大管家對他的一對一指導。小學的第一天，也就是他第一天上學，那時他是早早的就來了。因為此時還是大管家在送他來上學。但是後來因為他的事務也很繁忙，他開始找人教導還沒到15歲的安迪開車。沒多久就讓安迪代替了大管家接送丹尼爾上學放學。至於為什麽不隨便找別人。因為大管家是個極其謹慎的人，他可不希望來路不明的人做這麽大的事情。而剛好安迪那時的成績又糟糕透頂。那年正是安迪上初中的最後一年，也是他上學的最後一年。而丹尼爾母親的女仆貝蒂，學曆就比他高得太多了。這其中說不清是不是真的有直接關係，可丹尼爾想到這裏卻還是覺得很內疚。

    第一天上學往往也不會教學生什麽東西。哪個小孩子會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下，如此快速的穩定下來呢。這裏的座位都是學校經過各方麵的各種分析指派下來的，是很少挪動的。至於分析的是什麽，孩子們就不得而知了。

    而丹尼爾第一次見到孫小迪時的感覺，隻能說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除了純粹的未知之外並沒有什麽過度的偏見，但是確實給了他非常大的衝擊。比如說這個人居然用手指挖鼻孔？這是人類會做的事情麽？比如這個人的鼻涕居然就那麽的流出來了，還在用手蹭來蹭去，還在用力的吸。這，真的是現實世界麽？而這就是現實。丹尼爾感覺自己的腦子被狠狠的打了一拳，甚至還在裏麵攪拌了一下。因為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是可以這樣做的，想都沒有想過。在他的世界裏，這就相當於告訴一個正常人。大便是可以大口吃的，很香很好吃一樣。

    而丹尼爾與孫小迪產生的第一句對話是這樣的。丹尼爾有些愣神的轉身盯著孫小迪看，孫小迪先說的是：“你愁啥？”丹尼爾很羞澀的說：“嗯？啊，不好意思。剛剛真是失禮了。您多關照。”孫小迪撓了撓頭說：“說的這都啥玩意。真別扭。”如此對話就結束了。而旁邊的張洋也隻是轉身與劉珍單獨說著悄悄話。

    而第一次的真正衝突卻複雜的多。也不是單純的孩子間的衝突，而是大人那開始的。這是一段就是並不怎麽好玩的，讓人深感無聊的小故事了。

    第一天上學那天，孩子們的家長都可以不放心的在班級附近旁聽。巴倫管家看著丹尼爾身後的孩子就是一皺眉，完全沒有壓低聲音的意思，訓教一般的對身邊的校長說：“那土孩子怎麽會坐的那麽往前的？對少爺有不好的影響怎麽辦啊？明明是給各路有修養的少爺開的學校，彼此學習更好的素質。你這叫什麽事啊？這人掏了多少錢我不管！把他給我開除了。”這點說來還真是極其的可笑。一個學校的班級和座位都是按照家裏掏出的錢來計算的。而掏的最多的也隻能座在第二排而已。

    校長在巴倫身邊沒敢說什麽。隻是身子徒然矮了半截，冒著汗對他點點頭。此時的他就像隻動物一樣，連人類的語言都忘了該怎麽說了。屋裏年輕呂鑫老師聽到這些時整個人都傻了，屋裏的孩子當然也都聽見了。但是她也隻能咬著嘴唇，身子有些抖。卻也無能為力。

    站在不遠處的孫大叔聽到這話不幹了。他本來的家鄉在很遙遠的地方，他們本來有著相當富足的生活。隻因為他與妻子很向往每天能看到海的生活，就索性很隨意的搬到了沿海城市，並在旅遊景點買了房子，他們也是很有情調的一對夫妻。而當他們有了後代的時候，他們本來可以讓孩子在任意一個城市，上很好的學校讀書。而他們第一個孩子就是這樣做的，可沒想到他並不學好，而且並不怎麽爭氣。之後他們因為自我膨脹的不服輸。他們覺得自己的孩子必須出人頭，賭氣一般的又生了孫小迪。這次他們決定自己孩子必須上最好的學校，必須快人一步高人一頭不可，拿錢砸也能砸成個人才。他們把舊的房子丟給大兒子，然後就真的搬家到這世界上最好的學校附近。但是真正深入了解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在這裏隻算是個窮人。

    孫小迪的父親平時對孫小迪吹的牛。雖然其中有吹牛的部分，但是不全是假的。他有著精彩的人生和奇遇，並有一大筆夠他隨便花一輩子的外財。可就算如此，到這裏就莫名其妙的不夠用了。或者這裏人人都是自己人生中的主人公。但是就算這樣，他也要咬牙挺著。他精彩的人生都是這麽硬挺著過來的。他計算過了，把自己所有的錢都押上。隻能用一路最頂級的狀態到高中。他還真的就這麽做了，他相信一切都是沒問題的。他一點生活費都沒有給自己剩下。他沒有瘋，他是有頭腦的。隻要到了高中，這裏是有獎學金的，是足夠抹除學費的。他相信自己的這個兒子會得到更好的成長，一定能拿到最頂級的獎學金。他並且用靈活的錢在旅遊景點開起了燒烤攤。他們賺著相對之前不值一提的收入。就是為了一口氣，兩個再也不用想錢的夫妻。瞬間變成了沒日沒夜賣力氣維持生計的吝嗇之人。或許其中有自己的私欲。但是他們的行為隻是單純的，想讓自己的孩子成為最好的，過上最好的生活。而他們不知道的是。事與願違的，他們的這個兒子過上了在這裏所有人中，最辛苦的生活。也成為了個有些病態的孩子。就連一心鑽研心理健康，年紀輕輕就獲過無數心理學獎的呂鑫老師，也糾正不過來的病態。

    而這時，隻是一句話，孫小迪父親的所有犧牲差一點就全都白費掉。僅僅隻是因為行為和外表的土氣，看著讓這位大老爺不順眼了而已。他把自己的大草帽緩緩摘了下來，圓大的禿腦袋露出凶光。他的厚大嘴唇有些變色，用有些紅的眼睛盯著這個人。如果是曾經的他，早就一拳打過去了。可他看了看屋裏的孩子，又看了看巴倫簡直跨時代的奇怪裝束，看著校長的表情。他知道，根本打不起。他把自己的草帽擰成了團，看了看房間的角度，往後退了幾步。把成團的草帽扔在地上，輕聲跪在了地上，胖大的肚子泄氣的堆成很多層。這個角度屋裏不會看見，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他不想讓屋裏聽見任何聲音。他隻是看著這個他又恨又怕的人，這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而巴倫也隻是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了，多一眼都懶得看。

    班級裏最沒有規矩的就是張洋了。他根本就坐不住，跑到了講台上，站在了老師的旁邊。雖然老師有阻攔，但是他依舊看見了門外的場景。學生裏也隻有他看到了這一幕。張洋瞬間來了脾氣，他有了一股很強的正義衝動。張洋稍微想了一想，對著巴倫喊到：“什麽叫土孩子啊？我看你那一身才叫土吧！你樣子真奇怪！”屋裏的孩子可不管你是誰，是什麽身份，他們該笑就笑。就算傳來陣陣笑聲，這對巴倫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巴倫上前一步，站在門口大聲說：“少爺？你覺得你身後的人怎麽樣？”此時的丹尼爾也不怎麽在意別人，如實的平聲說：“好奇怪的一個人。好像確實挺髒的。”

    孫小迪才知道他們是在說自己。而周圍看著他的零散笑聲極其刺耳。他開始哭鼻子，他想跑到門外去，離這討厭的地方遠一點。而知道情況的呂鑫老師飛一樣的衝過去，攔住了打算逃走的孫小迪。她可不想讓這個孩子看到自己跪著的父親。知道怎麽回事的張洋也過去勾住孫小迪的肩膀，把他拉扯回座位。有些單純發脾氣的說：“我同桌怎麽就髒啦！我坐他旁邊我都沒看出來！別人告訴你們他髒，他就髒了？你們有沒有點個性啊！”其實是張洋父親常說類似的話，他也隻是有話學話的直接拿過來用。之後張洋看到胳膊邊哭的鼻涕眼淚直流的孫小迪，忽然大笑起來大聲的說：“啊哈哈哈哈！你哭的鼻涕都出來啦！還不快點擦擦！他們欺負你，你就打他們啊！”雖然如此，但是孫小迪卻感覺沒有之前尷尬了。

    孫小迪的父親也已經站起來，在門外聽到這句話時心中連連點頭。扭頭看著巴倫握住了拳頭。巴倫感覺到這人打算對自己動手，轉過臉看著他。巴倫的臉也隱隱露出凶狠的影子。孫大叔也知道，自己動手鐵定是吃虧的，各方麵都會吃虧。但是他還是決定動手，而這時他剛要動的胳膊被一隻大手掐住。孫大叔轉頭看到個留著大胡子的人，對他露出一個讓他能安心的笑容，這人也就是張洋的爺爺張洪。張洪拍了拍他的肩膀，站在了他前麵。巴倫看到張洪有些意外的說：“您是，張將軍麽？許久不見。”張洪挺直身子，不客氣的拍了拍巴倫的肩膀，沒有說話。巴倫對張洪立正敬了個軍禮，張洪這才對他回敬了個軍禮。

    而屋裏的風波還在同時進行著。呂老師過去撫摸著孫小迪的頭說：“不行哦，打架可不好哦。”而完全不顧及什麽的丹尼爾有些不高興。不管說的對不對，被人反駁都會不高興，這是個人類低劣的本能。丹尼爾轉過頭高聲喊：“可他就是很奇怪嘛。”張洋不堪示弱的鬥嘴說：“哪奇怪了？我看你才奇怪。剛剛你自我介紹時說你叫什麽？叫大牛？！”‘嘩’沒顧忌的孩子該笑就笑，完全不顧忌丹尼爾的感受。丹尼爾麵紅耳赤的有些說不出話：“你！你們！……”他才知道不能亂說話，亂說話別人是會反駁自己的。而在良好的教養下，他得出的最終思考模式還算是好的：‘別人不是空氣，別人都是有感受的。大家和我一樣，都是人。’他從此學會了顧忌別人的感受，但是也得到了過度顧忌別人的病態。

    門口的巴倫怒了，他指著張洋問：“這混小子是誰家的啊？”張洪看都沒看他一眼，冷著臉說：“這混小子，我家的！”巴倫怒皺著眉看著張洪，思考著利弊。巴倫實際上現在並不害怕張洪，一個退伍的瘸老頭而已。就算巴倫曾經有一段時間歸張洪管理過，勉強可以算是張洪曾經手下的兵。但是身份也早就不一樣了。而巴倫現在怕的是之前在戰場上欠張洪一條腿加自己一條命的老典，巴倫知道現在的老典他是完全惹不起的。巴倫咬了咬牙，對身邊的校長說：“今天看在張將軍的份上。就把那土小子換個班級這事就算了。”而這時呂鑫老師出來了。呂老師隱約聽出形式，所以她沒有理會校長和巴倫。她在電子書中找出成績單，直接遞給了張洪。並對張洪說：“孫小迪那個孩子在各方麵測試上都非常優秀，尤其是記憶力上非常特殊。他或許能對張洋同學有好的幫助。而且第一天就讓一個孩子換班級，對他的心裏健康也不是很好。他必須在自己跌倒的地方建立起自信。”張洪看了看，其實他根本看不太懂。但是他還是接過來認真的看了看，並用眼睛瞟了巴倫一眼說：“聽見了沒有？你看這個，這孩子是個非常優秀的好孩子。有別的孩子沒有的特殊品格，是不是對你家少爺也會有好的影響？要不，這事就算了吧。”巴倫拿過來看了看，他也一點都看不懂。他看到的是這事總算有個完美的好台階能下去了。盡管他知道張洋也肯定看不懂，可他還是很認真的看著那莫名其妙的數據，並好像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說：“哎呀，沒錯啊。那好吧，這確實是個好孩子。是我，太膚淺了。校長，這事就這麽算了吧。”這校長在旁邊都快躺下了，反正巴倫說什麽都行，說什麽都好。校長也點頭說：“嗯，這還真是個好孩子。不愧是經過我們各種測試，精心挑選的極品好孩子。”巴倫擠出笑模樣對張洪說：“沒想到張將軍家的少爺，會與我們家的少爺在同一個班級。我請你去喝一杯，慶祝一下怎麽樣？”張洪也硬擠出笑容說：“嗬嗬，酒不好我可不喝的……”

    此事就算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這就是丹尼爾和孫小迪初次上學時，那肮髒到無聊的小故事。這件事在丹尼爾的回想之下，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第一天上學就被欺負，而且留下了童年陰影的人。可反過來講，孫小迪也與他的情況完全一樣。他們雖然在一個相對的位置，卻產生了完全同樣的經曆。兩人也都因為這不太大的事情，留下了看不見的奇怪陰影。這其中還摻雜了張洋無意間的一個衝動。這些都會完全的變成他們性格中的一部分，一輩子難以改掉。

    這就是最重要的‘健康’，這就是‘小學’。